第9章 黎阳危机
孙然骑着马看向黎阳城，它静默的矗立在那里，这几日的战争没有能磨去它的骄傲和威严，不愧是武帝的禁军，战力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但终究兵力有限，武帝的禁军损伤过半，只怕不久自己就可以骑着马踏进那庄严的皇宫，这天下不过如此，言子诺不过如此，难免有些遗憾，甚至觉得他已经不配成为自己的对手了。
“报！孙将军在黎阳城不远处发现黎阳军旗，具体人数尚不确定。”孙然内心有些惊讶，文修的部队被西戎拖住了，而言子诺那边自己早已派出无数疑兵及探子随时汇报他部队的行踪，而卫亚夫的部队又被自己全歼，黎阳哪里来的生力军。
武帝已经指挥了数日的防守战，此刻坐在龙椅上的他有些疲惫，众臣依旧不解为何如此危局，仍旧不下旨令言子诺回援黎阳，这时的他们觉得武帝自负又偏执，这是在拿黎阳王朝的命数在赌，并且输的可能性很大。司马曜看着眼前这个中年帝皇，眼中透露出凶光，你不该如此自信的。
“报！言将军分兵十万驰援京师，现军队已到城下，这是赵将军呈上的虎符及言将军书信一封！”武帝一下子从龙椅上跳了起来，他没看错人！言子诺必也料到了孙然会绕开他直取京城，但信中的内容让他直冒冷汗，换在平时这等忤逆的建议，只怕早就把他拿下了。
司马曜等人观察着武帝的表情变化，对于言子诺这个年轻人，他们始终琢磨不透，看武帝这个样子，怕是给他出了一个极大的难题。
“圣上，是否让赵将军先领兵入城，休整一番即可与那贼军决一死战！”李显耀硬着头皮上去说道，若黎阳王朝不复存在，李氏一族的荣耀和辉煌也就无从谈起，此刻的他都有过提剑上战场的冲动了，但武帝依旧沉默着，表情凝重，仿佛要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一般。
过了半晌，武帝咳嗽了几声，朝堂又安静了下来，他站了起来说道：“言将军建议我们暂撤出京城，五日之后，他必能凯旋，重夺黎阳！”这番话才出口，就如同给朝堂扔了一颗火雷，众人纷纷大呼不可。
“京城仍我黎阳根基，先祖皇陵均在城中，弃城而逃这是弃天下之不顾啊！”礼部尚书周云礼最先站出来说道。
“我等宁愿战死，也不愿意弃城！”众人异口同声的喊道，武帝内心苦笑一声，百官如此齐心还是第一次。
“老臣同意言将军的建议！”司马曜不慌不忙走了出来淡淡说道。众人一脸疑惑的看着他，正要发问，武帝挥了挥手示意让司马曜说完。
“如今敌寇数倍于我，纵然得到十万援兵，但兵力依旧悬殊，敌强我弱。此刻硬战，只怕黎阳必遭重创，黎阳两代先皇的心血就将毁于一旦。言将军敢如此大逆不道的谏言，只怕心中已有妙计，正可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等此时退出黎阳城，静候言将军佳讯有何不可？”
“依老丞相所言，那敌寇入城就不会损毁黎阳城了？就不会捣毁皇陵了？”李显耀第一个站出来质疑他，同司马曜多年交手的经验，让他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孙然治军从严，何况他只是一个部下，没有那七王指令，黎阳城必不会受损！真要摧毁黎阳城，那也是七王到来之时，至于他们能不能来，就要看言将军的妙计是否能够实现了。”司马曜像是返老还童了一般，这时的他哪里还有老态龙钟之像，神采奕奕。
“莫非七个逆贼在老丞相心中还是王？”李显耀讥讽到，眼看新一轮的唇枪舌战又要开始了，武帝深吸了一口气，既然有司马曜的支持，百官至少一半就会响应，言子诺，朕可是将黎阳安危系于你一人之身上了！
“朕意已决，从黎阳城撤出。来人，告诉赵将军，朕今夜就与他会合！”武帝一声令下，朝野哗然。
言子诺陈兵金陵城下，不出他所料，此刻的金陵城戒备森严，防御工事完备，看来孙然对他奇袭金陵是做好了准备。
“曹大人到了。”周兴仁前来禀报，曹友仁跟在他身后来到了帅帐内。
“曹叔又要麻烦你了！”言子诺行了一个礼。
曹友仁看了他一眼，数月征战的言子诺憔悴了不少，以言子诺的性格跟自己开口，真是遇到硬茬了。
“直接吩咐要我做什么！”曹友仁也不多话，直接说道。
言子诺对着曹友仁耳语了几句，他整个人眼睛都瞪大了，有些吃惊的看了一眼言子诺，这等冒险的招数一旦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你放心！孙然的部队不可能再进得来了！”曹友仁留下一句话便匆匆离营。
“周将军，所有交通都已经切断了吗？”
“全部按您的吩咐都切断了，但是只留两万人攻城是否太过冒险了？”周兴仁十分担忧的说道。
“不用我们攻城，他们自己会出来，届时你带人就地擒拿，我直接率军杀回黎阳。”言子诺在等一个人，他不停的向帐外张望，终于！他听到了脚步声，他脸上露出了近日来难得有的笑容。
“这位便是金笔书圣—高先生。”顾默身后跟着一位白发苍苍，身材瘦小的老人。
“多谢高先生不辞辛劳前来相助！”言子诺连忙行礼。
“张将军当年有恩于我，如今他的后人有难，老朽岂能坐视不理。”老人缓缓说道，言子诺又深深鞠了一躬。
“孙然同七王之间的书信往来习惯和密语我都探查清楚了，你直接将内容告诉高先生即可。”言子诺上前跟高先生耳语几句，周兴仁已将笔墨准备好，就见高先生笔走游龙，一封孙然攻下黎阳城的捷报已经写成。
待顾默一行人离开后，言子诺从怀里掏出了第二次出征时，易离安送给他的玉佩，你等我回来，他心里默默说道。
武帝来到赵成军营里，赵成早已跪在地上等候，武帝竟是伸手去扶起了他，赵成一时受宠若惊。
“特殊时期，赵将军不必多礼。言将军还交代了什么？”
赵成看了看左右，面露难色，武帝大手一挥让周围的人都退下了。
“待孙然明日再攻城之际，我等将率军从其后方杀入。劳烦陛下的禁军埋伏在进城的街道两侧，届时首尾同时攻击孙然部。这是言将军告诉在下，此为空城计。”
武帝听着赵成的话，若有所思的点着头，有一事他不解，此计按理来说不用他们退出黎阳城才对，为何要多此一举。
“孙然深谙用兵之道，若陛下不大张旗鼓的退出黎阳城，让他相信言将军的十万援军只是来接陛下避其锋芒的，他万不会进入黎阳，我等奇袭也无从谈起。”
武帝大叹言子诺帅才已然不在曾经的铁虎之下了，他示意赵成继续说。
“以现在的兵力不足以全歼孙然部，但奇袭过后使其重创，孙然必不敢再贸然发起进攻，那时言将军的就会率部杀回，全歼孙然。一来可暂缓黎阳城的危机，二来可以彻底瓦解孙然，其他路的叛军不足为惧。”
“报！黎阳城门突然大开，百姓四散而逃，黎阳皇宫更是逃出了许多宫女太监，今日所到援军将武帝等皇亲国戚全部接走了，看路线应该是向北逃去了！”孙然手下来禀，他身后的副将一阵喝彩，有人请命带军去追杀黎阳北上的军队，不给他们一点喘息的机会。
“诸位莫急，只怕其中有诈！既然援军到了，反而弃城，这不符合常理！”
“十万军队而已，城里不过仅剩一两万人，他们自知无法再与我们抗衡，他们觉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自然要保皇帝老儿的命要紧！”
孙然摇了摇头，他还是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时金陵的书信传来，他打开一看，信中要求他尽快拿下黎阳城，三日后，七王要在黎阳城举行祭天仪式，拥立新君。
“将军追不追？”一个副将又问道。
“传我军令，明日全军进驻黎阳城，恭候七王到来。诸位莫急，穷寇莫追，倘若他们沿途设下伏兵，该当如何？”孙然最担心的还是言子诺，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自己派出去的探子、细作都很久没有来信了，金陵城也没传来他攻城的消息，那他去哪里了呢？
这注定是无眠的一夜，武帝站在篝火旁若有所思，此时苏鼎一走了过来，他交代了几句，苏鼎一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参见圣上。”来人是程晓生。
“爱卿深夜到访所谓何事？”
“陛下之前找的人，臣找到了，他给了臣，陛下想要的东西。”
武帝叹息一声，林平惊，原是司马曜府上的一门客，却不知道他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当然林平惊自己也不知道。“此事你我知晓即可，将他安顿好。”
“诺！”程晓生似乎还没有退下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吗？”武帝心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陛下将禁军悉数派了出去，只留下五百人是否太危险了？”程晓生话中有话。
“程大人！有话不妨直说。”武帝提高了声调。
“陛下还记得那年行刺大皇子，破坏春祭大典的那批刺客吗？”程晓生一席话让武帝心头一惊，他很早就知道是谁做的了，只是那时不是追究的时机，如今旧事重提莫非！他刚要说什么，就听见有人大喊：“有刺客！”瞬时无数箭矢就朝着他所在的地方飞了过来，程晓生连忙一把将他扑倒在地。
赵成军营中飞出两道黑影，赵成率领一支近卫队朝着武帝的方向赶了过来，百官们哪里遇到过这样的局面，顿时哭喊作一团。
赵成部下盾阵挡在了武帝面前，不一会厮杀声越来越小，就看见黑影中一人手持一把大刀，一人赤手空拳的走了过来，来人正是元修，石猛。
“小人奉言将军之令前来保护陛下，刺客均已伏法，共计三十人，唯一活着的人也服毒自杀了。”元修说道。
武帝暗自震惊，这两人的身手天下少有，言子诺府上看来是卧虎藏龙，他正欲说什么，就听到了许多脚步声，就示意二人退下了，这样的王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听到刺客已被斩杀，百官纷纷朝着武帝的行帐走了过来，唯独有一人没来。
“陛下，臣是否？”程晓生上前说道。武帝摆了摆手，程晓生不再言语。
“皇上！”许多大臣带着哭腔，装腔作势的喊道。
“朕没死呢！诸位爱卿先回营休息，不日我们便要返回长安殿了！”经过这次刺杀，武帝心里反而有了自信，言子诺当真是算无遗策，看着陆续散去的背影，武帝感觉到左臂有些疼痛，才发现自己还是被箭矢蹭破了皮肤，今日若不是那两人，只怕是……
“父皇是否安好，儿臣救驾来迟，望父王怒罪！”惠文王、尚武王匆匆赶来，没人知道刚才他们在那里，武帝打量了眼前的两人，皇家子弟，心里装着那些权谋伎俩，怎么装下这个天下呢，等危机解除再说吧，司马皇后和李贵妃也纷纷赶来，武帝不再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去，由司马皇后扶着他回营歇息了。
孙然进城的一瞬间就察觉到异常，他大喊撤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武帝禁军从前方杀来，后方也响起了嘶杀声，一时间首尾不能相顾。若不是有那封信件的催促，自己绝不会这么贸然进驻黎阳城。
不一会，孙然的部队就被冲散了，众将掩护他撤回之前的营地的时候，他的后军也被斩杀了数万之众，手下形容那支军队的战力完全不是卫亚夫的军队能比的，他们进退有序，布阵合理，拼杀勇猛。
孙然倒吸一口凉气，自己太低估言子诺了。人总是这样，逆境中往往更冷静，更能正确的判断对手，一旦取得些胜绩，就很难不迷失自己，自古云骄兵必败，诚不欺人。他传令下去迅速整理残部，清点损失，随即自己亲自修书一封恳请七王晚几日再到。
“哈哈哈哈哈！武帝老儿！你也有今天！”洛王拿着孙然的信件传给诸王看，众人齐叫好。
“诸位兄弟，那我们？”
“还等什么！即刻出发，早一日到达那黎阳城，早一日让洛王兄登上大宝！”一脸横肉的襄王说道，其余诸王纷纷响应。
言子诺在隐蔽处看着金陵城门缓缓打开，前拥后簇的七王车马陆续走了出来，他们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成为瓮中的鳖。从一开始言子诺就通过天机枢和越骑通天的本事断了他们的通讯，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早已回援黎阳城，却不曾想在这里等着他们。
看着金陵城门重新缓缓关上，言子诺一声令下，两万军士瞬间冲出。诸王的侍卫队又怎么会是言子诺精锐之师的对手，不一会诸王就全部被捕，襄王更是受了重伤，几人现在还是云里雾里，刚还在做着平分天下的美梦，此刻就成了阶下囚。言子诺看都没看几人一眼，仅是交代了周兴仁几句，就纵马朝着黎阳城奔赴而去。
两日过去，自己寄回金陵的信依旧没有回音，孙然心头有些不安，此刻的他正在营中来回踱步。
“报！离我军驻地不足二十里出现言字军旗！”
“报！我军前锋营受到袭击！”
“报！我军粮草被焚！”
孙然瘫坐在了地上，完了，一切都完了！他早该想到的，叛军将领除了自己皆是酒囊饭袋，那群人怎么会是言子诺的对手，连拖几日都做不到！当然自己也低估了武帝手下禁军的战力，在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局里，言子诺你赢了！孙然竟是没有做一点挣扎，举起剑就要自裁，众将连忙拉住了他，此刻的他心如死灰。
“我等愿护将军杀出重围，他日再整军马，再从长计议！”副将们劝慰道。
“尔等不知，洛王对我家有恩，我亦听闻言子诺盛名，想与他一较高下，所以才反了。如今战败已是定居，洛王只怕凶多吉少了，我已无颜再苟活，你们速速散去。”孙然说完话，提着剑朝营外杀去，没能自裁那就死在自己所热爱的战场上吧。
言子诺赶到的时候，孙然已经被射成了刺猬，这个不曾谋面的对手确实给他带来了诸多麻烦，这是值得他敬重的一个对手。他对着孙然的尸体鞠了一躬，眼里满是惋惜之情，以他的才华，本可大有作为一番，为何糊涂的选择这样一条路呢？愚忠愚恩总是容易害死人。
言子诺转身朝着武帝所在的方位走去，他知道这一次过后，黎阳至少十年内再无大战，终于不用再生灵涂炭了，每一次战争都要增添许多孤儿寡母，每一次战争都是百姓受的创伤最大，黎阳不能再战了，黎阳也战不起了。从今以后朝中只怕再也无人能跟言子诺并肩了，武帝终于迈出了他王图霸业的第一步，此前的隐忍似乎就是为了等待言子诺这样的人出现，既然如此，那么张家的名誉也该恢复了吧！
“公子！”言子诺回到府上的时候，花霓早早守候在了门口，眼里充满着惊喜，他一时都忘记了自己府上还有一位舞姬。
“花姑娘有何事吗？”
“公子有所不知，你出征的这些日子，花姑娘每日在家为你抄经祈福。”一旁的石猛坏笑的说道。花霓听到这话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言子诺看了她一眼，竟是让她脸颊泛起了红晕。
“多谢姑娘，早点休息吧。”言子诺径直走了进去，花霓眼中充满失落。
“少主！”石猛一惊一乍的，让正在把玩玉佩的言子诺吓了一跳，他正欲发作，就看到了石猛身后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言语间充满着温柔和惊喜。
“我听父亲说这次险象环生，你可还好？”易离安眼眶有些泛红，相思有多苦呢，大概是这世上最苦的东西吧，没有之一。
“多谢你的玉佩保佑，我还好！”言子诺走了过来牵起了她的手。
“你一直戴着？”易离安靠在了言子诺怀里，这个温度想念了太久太久了，这个拥抱她梦里出现了无数次。
“嗯。”
“你立下这等大功，只怕你的婚期又要提前了。”易离安说道。
“等我完成那件事，我就向皇上退婚。”言子诺皱了皱眉头，子君照料他的身影突然浮现在他脑海中，心中竟是生出几分不忍。
“我等你！我知道，以你之才，你不会只是我一个人的，你是皇上的言将军，是朝堂上的武国公，是黎阳王朝的未来！但我知道曾在某一时刻，你只属于我，那就够了。”易离安的泪还是落了下来，言子诺把她抱得更紧了，自己一生能得此红颜知己，又有何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