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王之乱
言子诺看着身前的地图，眉头紧皱，七王这次军队的进攻比起之前金陵王同庐陵王的叛乱显得有章法了许多，他们似乎是以黎阳每州州府所在地为主要进攻目标，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中州州府——临安城了。
临安城四周都是平地，易攻难守，甚至东高西低的地形让敌军有了将临水灌入临安城的可能。言子诺深知此战事关重要，如果不能一战取胜，势必会影响到东线作战的卫亚夫的，将影响着整个战局的走势。
“报！已探明叛军主将为孙然，合计兵力十五万，距离临安城还有百里路程。”探子来禀，一旁的赵成、周兴仁听到这个名字也是面色严峻。孙然仍是缥缈山兵法大家孙氏一族后人，孙然此前镇守南越边境，不曾想竟会受到洛王的招揽，出任七王联军的主帅。这是言子诺下山以来碰到的第一位名将，临安城注定又是一场血战。
“将军，孙然军队人数少于我军，若是在平原地形开战，骑兵有一定优势，我请命做先锋。”赵成率先请命，言子诺却是摇了摇头。
“他不会跟我们死战，他们最终目的是攻取黎阳城，在此之前他们不会轻易决战。我要是孙然，围而不打是最佳策略，然后切断临安城与外界联系，让主力先行渡过临水，直接破潼关，平陶城，黎阳城的门户就对他们敞开了。”言子诺分析着战局。
“那将军为何我们要在直抵临安，防守潼关、陶城不是更有把握？七王封地均不是主要粮食产地，他们粮草假以时日必出问题。”周兴仁疑惑道。
“因为临安是我黎阳心腹之地，倘若一旦失守，他们退可同黎阳划江而治，攻则可以进一步夺取蜀州、荆州之地，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孙然不愧是战略战术的高手，他此行绝对不止十五万兵力，命探子再探！至于粮草嘛，就怕有人会供应的。”言子诺若有所思，此战该怎么打，他还是没有头绪，尽管他演练了孙然的进攻路线，自己却还没想到好的应对之策。
“报！卫将军已在姑苏城外同叛军开战，破敌两万！”听到这个消息后言子诺眉头皱得更紧了，东线如此轻易就获得大胜，只怕事情不简单。孙然难道是想牺牲东线一些已夺取的城池来换西线的进攻时间？从地理位置上来说，东线城市更多的是易守难攻，而西线战略位置更重要，易攻难守的城池也更多。想到这里，言子诺连忙修书一封火速送往卫亚夫军营。
两百里路程？至少还要两天时间才能到临安城。他喃喃自语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对着一旁的石猛耳语了几句，随后，石猛就策马而出。
尚武王府如往常一般热闹，李显耀等一行人都在王府会客厅等待了半晌，尚武王才洗漱完毕慢悠悠的走出来。
“宫中传出消息，圣上欲拿下陈韬胜。”刑部侍郎王涛行了一礼就焦急的说道。
“若此案交由闻镜府，只怕到此为止，若交由刑部，我等势必攀咬上司马曜那边。”刑部尚书严从说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没人关心前方战事如何，也没人关心黎阳王朝会不会就此倒塌，他们只关注眼前。李显耀听着众人的讨论，观察着尚武王脸上的变化。
“诸位，我这里有一个更劲爆的消息。尔等静一静！”尚武王不慌不忙品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众人顿时安静看向他。尚武王所说之事正是端阳夜宴那天，司马曜在皇后寝宫失言的话。
“什么？！”众人惊讶又兴奋，司马曜纵横官场多年，竟会有如此失智之举，纷纷又开始出谋划策起来，搬倒司马家似乎是他们一生所愿。
“我劝各位莫高兴得太早，圣上不会拿下司马曜，至少现在不会！纵使证据充分，最多就是一个酒后失言，罚奉禁足罢了。”这个消息李显耀早早就已知晓，他知道武帝现在对立太子之事，嘴上说着禁谈，但自己内心对两位皇子是举棋不定的，此时若动了司马家，那太子之位就没有悬念了，现在还是需要一个微妙的平衡，而打破这个平衡的关键，很有可能是那位身处前线的言子诺。
“依舅公所言，此时我该当如何？”尚武王看了一眼老谋深算的李显耀问道。
“我王此刻应该主动请缨，以运粮至前线为由，暂且避开京城会发生和可能发生的所有事。以退为进，陈家大族，牵连必然众多，圣意如何，你我都还未知。”李显耀虽然看起来自信满满，但他心里却也拿不准，一来是武帝行事他越来越看不懂，只是隐约感到武帝还有不曾言明的野心；二来尚武王心胸过于狭隘，太计较一时得失，这是夺嫡大忌，通过政事、军务多历练一番才好。
“禀丞相，我等均被惠文王以国难当头不便议事给赶了出来。”黎阳城外一雅致庄园内，此刻的司马曜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虽然惠文王平日谦卑沉稳，但其夺嫡之心从未消减过，毕竟那至尊王座，谁有会轻易放弃呢。
“父亲，陈韬胜那边是否还要想想法子？”司马闻达问出了众人的疑问。司马曜缓缓睁开眼，看了看这些年从自己府上出去的门生故吏，如今均是独当一面的重臣了，只是没有丞相之位，这些人还有几个认识自己。
“随他去吧，一点蝇头小利就被人抓住了辫子。”司马曜口气中充满着嫌弃，他此刻思虑的是武帝究竟会不会将此事的火烧向司马家，毕竟从武帝即位至今，对自己就不是很器重，虽依旧贵为左丞相，但先有铁虎，后有言子诺，对这些人的恩宠都远远超过自己，三朝元老，莫非自己真要走那一步了？这血一旦染上，那是可能就是万世唾骂，先看前方战局如何吧，希望洛王、襄王、齐王这些老朋友的后人不负所托了。
“惠文王那边需不需要知会一声？”吏部尚书左明传上前询问道。
“知会什么？他心思比在坐的大多数人都缜密得多，既然他有意避嫌，我等何必再去找不快。”司马曜冷哼一声说道，若不是没有更好的人选，自己万万不会选择一个尚未成帝就不受控制的人来辅佐。
“言子诺那边你查到些什么没有？”司马曜转身问道，武帝之心他已经猜不透了，但总不能在一个他眼里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翻了船。
“他的药房很可疑，前久我们的人在那里听到天机枢这样的字眼，属下正在跟进调查那是一个什么机构。”
“天机枢？”司马曜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好耳熟，他努力回忆着，但终究是年老了，怎么苦想都没有回想起来在哪里听过。
姑苏城外，卫亚夫正在同诸副将商议下一步的行军路线，属下就送来了言子诺的信件，他看完之后，久久不能平静，信中建议他严守姑苏，不要出兵攻城，待他那边取得胜利后，双管齐下再一举歼灭叛军。他有些怀疑言子诺那边迟迟没有进展，是不是担心此次出征自己的功劳盖过言子诺的，固有此言，他将信给每位副将传阅了一遍。
“他是看我们旗开得胜，一出战便斩首两万！怕将军夺了这次戡乱的头功！”一位副将说道，众人瞬时应和。
“他是主将，将军也是主将。卑职建议我们仍按原计划行军，夺此头功！”卫亚夫听着副将们的话，咬了咬牙，将言子诺的信丢到了一旁，重新回到沙盘前琢磨下一场战役，这一辈子总不能被他言子诺一直压着一头吧！
石猛带回了一群身材矮小的人，他们擅挖隧道，还擅长布置各类地形的陷阱，一夜之间临安城周遭都布满了陷阱，临水两岸的布置更是让敌军寸步难行。言子诺还下令在第一道陷阱下，埋伏了一支先锋部队，一旦敌军进入中了陷阱，先锋军即可展开攻击，两翼伏兵也会瞬时到位。但这一切并没有按照言子诺的计划进行着，一支远超十五万人的军队竟是凭空消失了，按理来说孙然的军队应该早就到了，探子沿路探访却发现孙然军只剩下了空营，大军早已不知所踪。
“将军，这太奇怪了，那么庞大的军队一夜之间竟是消失了。”赵成一脸疑惑感叹道。言子诺也是一头雾水，孙然用兵果真名不虚传，虚虚实实让人摸不透。
“会不会从一开始十五万军队就是一个幌子？”周兴仁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孙然就没来我们这里，不过是一个幌子，只是派出了部分疑兵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有可能！”
“不好，来人！迅速集结部队！”言子诺突然反应了过来，孙然根本没有来，他知道自己掌控着黎阳最精锐的部队，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卫亚夫的军队，孙然的战略意图是从东线水路直接进攻黎阳城，自己这时驰援卫亚夫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率军直取洛王封地。逼孙然回援，他这招声东击西当真高明，自己如今是棋逢敌手了，希望卫亚夫能多撑些时日，不要被小战役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武帝看着案台上的军报，内心十分疑惑，言子诺只有日常汇报，相反卫亚夫竟是捷报连连，七王联军的战力自己其实清楚，以卫亚夫的能力不可能短时间内能胜那么多场，除非，不好！武帝自己也带兵征战多年，深知战场凶险，只怕卫亚夫这次是凶多吉少了，那意味着黎阳城也将有危险！
“把苏鼎一给朕叫来！”
“臣参见陛下！”苏鼎一出身贫寒，但作战勇猛，是文修一手提拔起来的青年将领，自幼就跟着武帝东征西讨，武帝对他也是十分信任，如今掌管着禁军。
“苏将军！你速将所有禁军集结起来，全军转入备战状态，取消所有人的休假！”武帝看着当今都城内仅能相信的几个人之一的苏鼎一说道。
“诺！”苏鼎一向来少言，对武帝的话更是言听计从。
“冯全！传朕旨意，所有臣工长安殿集合！”
众臣半夜被叫到了长安殿，一个个都一脸茫然，不知武帝深夜召见所为何事，纷纷在大殿内窃窃私语，随着冯全的声音响起，长安殿瞬时安静了下来，武帝巡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些人随便一个人起了二心，只怕黎阳就将危矣。
“宣旨吧。”武帝深吸了一口气，对冯全说道。
百官听完旨意，有些人惊恐不已，有些人则镇定自若。武帝要求黎阳城进入战时状态，整座城不得进出，百官在七王之乱结束前不得随意出宫，禁军将接管所有防务，京中一品大臣的府兵全部编入禁军由苏鼎一统一领导。
司马曜和李显耀终是见过太多大场面的人，虽然他们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前线并未传来战败的消息，但此刻就他们二人最为从容淡定。
“父皇，突然宣布进入战时状态莫非是前线？”尚武王脸上有些焦虑，眼里甚至闪过一些害怕，武帝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那样的沉默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尚武王竟是不自主的身子有些颤抖。
“父皇，儿臣请命同苏将军一同布置防务。”惠文王的声音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沉默。
“噢？你还有这等魄力？你可知道军队是要上前线的，是要死人的！”武帝淡淡说道。
“虽然儿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黎阳城如临大敌一般，事情一定不简单，为了父皇、母妃安危，为了黎阳社稷，儿臣理应赴汤蹈火。”惠文王脸上的坚毅让武帝心里的秤砣又倾斜了一些。
司马曜看着身前这位年轻的皇子，内心有了一种担忧，这等胆识纵观皇室后人怕是无人能及，若自己将他扶上至尊之位，只怕危险的会是自己，他那个疯狂的想法又滋生了出来，现今局面看来，只怕是前线有变。
李显耀看了惠文王一眼，内心不禁暗暗骂了一句自己的妹妹生出了个什么玩意儿，但这样人的扶上位置，自己也更好掌控不是吗？
“惠文王能有这番心意，圣上之福，黎阳之福。但如今局势不明，臣还是建议惠文王稳坐宫中。”发言的正是刑部尚书严从，负责刑部的他向来在朝堂上不轻易发言，如今陈韬胜已经在他刑部受审，他隐约觉得自己有再进一步的机会。
“严大人，陈韬胜的案子什么时候能结案？”武帝话中有话，程晓生此刻也看向了他。
“启禀陛下，快了，月末臣即可结案。”严从连忙说道，他迟迟不结案一方面想攀咬上司马家，另一方面他一直没懂武帝把案子交给他时，说的那句从轻从重好好审是什么意思。
“司马丞相近日身体可还好？”武帝又看向司马曜说道。
“多谢圣上挂念，老臣一切安好！”司马曜看了武帝一眼。
“诸位爱卿都应以司马丞相为榜样！但更该体恤下司马丞相的辛劳，这些时日就多帮他分担一些事务，让老丞相清净几日。”武帝淡淡几句话却像是带着刀刺入了众人心里，简单的几句话竟是将这位三朝元老的权力肢解了七七八八。李显耀更是心头一惊，李家同他司马家算不上政敌，但也非挚友，你来我往斗了几代人，如今武帝这席话是在敲打自己吗？
司马曜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谢过恩后就站到了一旁去，他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天的到来，但内心那个想法此刻彻底开出了花，现在就是等待一个时机了吧。
言子诺判断得没有错，孙然的真正目标果然是卫亚夫，通过诈败一步步将卫亚夫的军队诱入叛军腹地，如今卫亚夫已经被围困半月之久，东线军队同他彻底失去了联系，卫亚夫生死不明，自己的军队虽然一路都取得了小规模战役的胜利，但没有找到洛王等诸王的位置，依旧远水救不了近火，只怕黎阳城危矣。
“禀将军，帐外有人自称将军故人。”言子诺一惊，故人？随即突然反应过来，顾默终于来了！
“你一天神经兮兮的！快说！”言子诺看着这位情报高手，只怕这场平叛的关键就在他身上了。
看着言子诺有些严肃的表情，顾默也不再开玩笑，说道：“七王成立了一个叛军联盟，诸王此刻都在金陵城！”
“又是金陵城？他们也不怕那里不吉利么，上次金陵王才在那里被人灭的满门。”言子诺冷笑一声，金陵城易守难攻，他上次苦战数日才攻克，同七王联军交战这段时间来看，要击穿金陵城的防卫还要避免孙然神出鬼没的援军，看来又是一场恶战，他甚至想到了那只部队。
“金染染那边传来消息，整个京城已经进入战备状态了，武帝当真是未雨绸缪，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卫亚夫会惨败。”
“赵成！你带领十万人回援京师！路上避免乱军纠缠，务必尽快赶到黎阳城，届时听从圣上安排！”顾默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言子诺，他是疯了吧！这种时候来分兵。
“将军！这！”赵成深知这是军令，不容违抗，但这样一来言子诺仅剩十万人还要同不知道具体兵力的七王联军作战，这样太冒险了。
“你疯了？”顾默少见的发火吼道！
“就我这边探明的叛军至少三十万，你准备以十万同人家的三十万决战？先不说赵成这十万援兵能不能保下黎阳城，就算保下了，你这边被人家全歼了，结果不还是一样？”顾默继续吼道！
“顾大哥。你别急！听我说，孙然必然要分兵，他不可能将所有主力留在七王封地，他们需要尽快攻陷黎阳城，才能达成他们的目的。眼下还需要你去做一件事，取得孙然的笔迹，日后我自有妙用！”言子诺说完话拍了拍顾默的肩膀，他不容置疑的表情让顾默也放弃了再劝说他。
“赵成！速速出发！”
“诺！”
卫亚夫血战了半月有余，仍未能冲出孙然的包围圈，如今他们粮尽人乏只怕是成了人家待宰的羔羊了。他后悔自己当初没把言子诺的话放在心上，急于建功才有此败。
卫亚夫看着眼前堆积成山的尸体，内心只剩绝望，哪怕真能冲出去，自己也无颜再见武帝了，他将手中的长矛又握紧了几分。
孙然站在高处俯视着卫亚夫营中零星的火光，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在想什么，他从军开始就像一台冰冷的杀戮机器，沉默寡言，作战勇猛，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被洛王收买，没有人会想到有边境战神之称的他有一天会让自己的兵士抬起刀对准了自己人。他身后陆续有部队朝着黎阳城的方向前进，言子诺你会怎么做呢？孙然自问了一句，随即摇了摇头，你若强攻金陵，只怕金陵未破，黎阳王朝已经土崩瓦解了。就在他还在思索言子诺究竟会做什么样的选择时，听到下方传来厮杀声，他冷哼一声，为什么还要做无谓的挣扎呢。
卫亚夫带着仅存的几千人发起了最后一轮突围，他身先士卒，一个，又一个……他脸上已经被鲜血染红，盔甲早已被刺穿，身上到处都是伤口，随着一把尖刀从他胸口贯穿而出，卫亚夫倒在了血泊之中，自己最后一战竟是这般耻辱，纵有不甘，纵有后悔，也无能为力了！言子诺！守护黎阳的重任就落到你身上了！卫亚夫就这样死去了，孙然迅速集结大部队赶赴黎阳城。
“报！卫亚夫将军战死在淮水！他所领十五万人马全军覆没！”整个黎阳朝野震动，众人纷纷要求处置卫亚夫的家人，武帝完全没有理会他们。
“报！叛军距离黎阳城不足百里了！”孙然的部队果然一路势如破竹了攻到了黎阳城下。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传来，武帝面上没有任何变化， 这一天他早就预料到了，卫亚夫终究没有大将之才，此败也是必然。
“报！探明敌军二十万，苏将军请示陛下下一步该如何！”听到敌寇众多，许多大臣脸上已经出现了惊恐之色，禁军不过几万人要对战孙然二十万的精锐之师，只怕是痴人说梦，武帝虽然深谙用兵之道，但现今终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司马曜听到敌军兵临城下，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终于来了，比自己计算的日子还是晚了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