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可要护着我呀~
不远处便是榴安宫,宫墙上爬满了各色牵牛花,两棵苍翠挺拔的青松自墙内高耸而出,鸟雀在枝丫间叽叽喳喳。
纪瑶推着赵霁缓缓向前,一路行来景致颇多,新奇有趣的,美轮美奂的应有尽有,令她这对景致不甚感兴趣之人,都忍不住看花了眼。
“皇后有意让你住进宫里立规矩?”赵霁冷淡的眸子闪过一丝讥讽,皇后不过如此。
“我回她这是陛下的意思,皇后娘娘没再说什么,之后便令大家都散了,还给了我不少好东西。”
纪瑶话说得轻快,人却有些累了,她推了这一路,赵霁听她气喘微微的,让鸦青接替了她的活。
纪瑶行在旁侧,揉了揉有些酸软的手腕,赵霁见之微愣,眼底闪过一丝懊悔之色,问她:“累着了?”
纪瑶停住脚步,微微摇首,朝他弯起月牙般的眸子:“歇会儿就好,王爷若是过意不去,便帮我个忙呗。”
小姑娘粉面桃腮,顾盼神飞,眼尾飞着淡淡的红。清澈灵秀的嗓音略显活泼,有着撒娇似的软,含着淡淡的祈求意味,猫儿尾巴似的勾得人信仰难耐。
赵霁眉宇微挑,即便猜出不是好事儿,他也乐意,便开了口:“什么忙?”
牵牛花随风晃动,微风携来几缕淡淡的香,纪瑶微垂眼睫,将双手背在身后,偷偷绞着手指头。
“呐,我说王爷啊~”纪瑶自知在强人所难,心底却依然存着期待,几乎能听见自己砰砰地心跳,“我拒绝了皇后娘娘,王爷你可要护着我呀~”
小姑娘说着撒娇之语,微垂着头看地,几乎要将地砖盯出花来。
他的病早晚会好,他二人你知我知,这话是何意不言而喻,无非是不想给皇后传她进宫长住的把柄。
赵霁微微莞尔,不就是装病么,他答应了。
“好,我护着你。”
清润话音传入耳中,纪瑶诧异地抬起头,没料到他真会同意,抬眼便对上赵霁清清柔柔的眸光,不由得怔了一瞬。
她蓦地别开脸,双颊迅速染上飞红,急步朝前走去,同时道:“榴、榴安宫到了,我去敲门!”
赵霁轻笑了声,小姑娘溜得倒是挺快。
纪瑶握着铜环敲了三下,而后站到一边同赵霁一起等待,墙内守着榴安宫的老宫人很快就来开了门。
朱红大门缓缓推开,纪瑶随赵霁踏入榴安宫内,此处是辰妃生前寝宫,榴安宫如今并未显出萧条之色,依旧繁花处处,欣欣向荣。
想是与赵霁对辰妃的在意有关。
赵霁停在宫墙内的苍松下,伸出修长手指抚了抚树干,道:“榴安宫这两棵苍松,是幼年时同母妃一起种下的。”
赵霁满眼怀念,纪瑶仰头望着如今亭亭如盖遮阴蔽日的苍松,没有出声。
她幼年丧母,自知此时不打扰赵霁为好。
赵霁没有久呆,须臾时间,便令鸦青推他进榴安宫的小佛堂,那里供着辰妃牌位。
赵霁带着纪瑶向辰妃上香,纪瑶不敢怠慢,一举一动极是专注。
将香扠进香炉,纪瑶见他完全没离开的意思,便静静候在旁侧。
“记得本王幼年时,母妃性子软弱,妃嫔们虽不敢明目张胆欺负她,但暗地里的哑巴亏母妃吃了许多。
即使如此,母妃依旧偏安一隅,将她的所有都给了我……”
赵霁忽地说起往事,纪瑶逐渐明了辰妃为人,性子软能吃亏,对赵霁真心实意的疼爱。
“我与母妃在榴安宫相依为命,原以为能一直这样下去。”说着,赵霁唇角勾起嘲讽之意,“可一场嫁祸栽赃,本就不得帝宠的母妃,彻底失去那个男人的目光。
母妃从此郁郁寡欢,只在同我相处时会露出一点笑意,私下里她却夜夜垂泪。”
纪瑶听得一阵唏嘘,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后宫佳丽三千,可见君王恩泽对后妃而言是何等重要。
“到后来,母妃已憔悴不堪。我不忍母妃就此蹉跎一生,八岁那年偷溜出宫随舅舅征战沙场。”
赵霁嗓音愈发沉闷低哑:“自此浴血奋战,奋勇杀敌,军功从小到大积累愈多,那时只希望京城帝王高座上的那个男人,看在我能立功很有用的份上,对母妃多些疼宠。”
纪瑶的心跟着难受起来,她八岁时尚在娘亲怀中撒娇,他却已为娘亲远赴疆场。
从此夜雨敌袭,饮血杀伐,兵戈铁马,那时小小的他面对无边的鲜血漂橹的战场,是不是也很害怕……
“之后几年,那个男人的确对母妃疼宠愈多,母妃来信中总说她过得很好,我便当她过得好罢。
可六年前,我从沙场带病归京,得到的却是母妃的死讯。呵……”
赵霁逐渐冷下面色,眼中寒意粹凝成了冰,虽轻笑着却令人肝胆生寒。
纪瑶微微抿唇,那晚得知她能治病时,见过这样的他。隐藏在清冷克制表象下的凶兽,此刻肆意暴露着他对辰妃之死的愤怒与不甘。
那双眸如粹了寒意的刀,直直射向纪瑶,冷冷地道:“母妃是不是很傻,她到死都不知,是她信心念念的风流成性的那个男人要了她的命!只因我对他已经无用,他就毫不犹豫地立刻杀了我母妃!”
纪瑶彻底惊住了,辰妃并非难产而死?这等皇家秘辛被口没遮拦地说出来,足以给他安个大逆不道之罪。
她紧张又后怕地四下张望,见鸦青绿娥等人在外守着,小佛堂中并无他人,这才松了口气。
赵霁直直地盯着她,瞧这架势,是定要从她口中得到答案的。
纪瑶想了想,垂眸道:“辰妃娘娘不傻,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是你,其次才是陛下,她只是爱了一个不值得的人。”
闻言,赵霁轻嗤一声:“不值得……”
纪瑶转过头凝望辰妃牌位不语,情之一字她懂得不多,辰妃却是一往而深。
她见他望着辰妃牌位一言不发,知他想静静待着,便悄声退出佛堂,同绿娥等人一道立在檐下等候。
佛堂内的香燃了三分之一,室内淡白烟雾袅袅,赵霁不禁忆起幼时与辰妃的相处。
“等容安长大了,定要娶个真心实意对你的姑娘回家。”
“娶之前也要你真心喜欢那姑娘才可以!”
“娶回家了就要好好对人家,可不能怠慢着。”
“这叫宁缺毋滥……”
烟雾盘绕在赵霁身周,他微凉的双眸逐渐泛起微澜,低低地呓语。
“母妃,我带喜欢的姑娘来看你了。”
从榴安宫离去时已近申时,途经御花园,夕阳映得湖面波光粼粼,景致甚是不错。
御花园尽是纪瑶从未见过的花卉,各色品种奇珍,稀世而珍贵,赵霁见她喜欢,便呆得久了一些。
两人离去时,撞见迎面而来的贤王及其侍从。
纪瑶头一次见贤王,那人脚步虚浮,面色微白,眼底大片青黑。联想到贤王府妻妾成群,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此时贤王面色阴沉极了,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过来,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透出一抹淫邪意味。
纪瑶微微抿唇,来者不善。
赵霁冷冷剔了贤王一眼,让纪瑶走远一些,纪瑶脚下飞快地离去,男人的事她也不懂,别留着添麻烦就是最大的帮忙。
纪瑶转过一处九曲桥,迎面见到个有些面熟之人。
御花园湖边凉亭内
石桌旁,小宫娥恭敬地替坐在两边的大人物斟上热茶,而后退到一边,同当值的太监立在角落。
赵霁缓缓端过茶盏,轻刮慢饮,对另一头贤王的阴翳目光视而不见。
“还未恭喜五皇弟,娶了为倾国之姿的美娇娘。”贤王赵剋思及方才的惊鸿一面,露出几分痴态,随即轻蔑地扫了眼赵霁的腿,讥讽道,“可惜这样的美人儿,你却无福消受。”
赵霁波澜不惊,淡然自若道:“若李家之事还未吃够教训,本王再劳累一番,挖了三皇兄这双眼睛,也未尝不可。”
“李家,你这个混账,你怎么下的去手!”提及李家,赵剋怒不可遏,面上阴翳又加深几分。
赵霁轻剃他一眼:“本王为何下不去手?”
李家当家人是捐来的官职,其人为赵剋所用,赵剋的财物来源有大半源自他家。李家暗地里的勾当不干净,否则哪来钱供赵剋挥霍。
赵剋耗费两年心血布局,只为顺理成章让李家主持边境海贸,眼下正值关键时期,这当口却叫赵霁一纸奏章,将李家与赵剋结党营私的事儿捅到皇帝面前。
奏章不说,还证据确凿,来着赵剋私下里干的收买将士的那些勾当都查的一清二楚,其中就有李家找人散播晋王妃流言的证据,桩桩件件,历历在目。
皇帝震怒不已,赵剋平日虽与兄弟不睦,但他惯会在皇帝面前做功夫,导致皇帝对他们兄弟间的事儿睁眼闭眼,却不想赵剋竟暗自干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皇帝当即下旨将李家下进天牢大狱,又令御林军将赵剋从女人窝里挖出来,押解到乾清殿挨了好大一通训斥,赵剋多年在皇帝面前经营的孝顺恭良形象土崩瓦解。
不仅如此,皇帝还断了内务府对赵剋的供奉,这让刚失了李家臂助,毁了两年心血的赵剋雪上加霜。
赵剋怒不可遏,眼神阴翳地盯着赵霁,又觉赵霁瞧着病恹恹地,却对他下手又狠又利落,便生出一身后怕的冷汗。
想对赵霁出口成脏,又怕彻底激怒他,只得恨恨骂道:“卑鄙无耻!”
赵霁放下茶盏,略略挥手,鸦青会意地推他离去,离开凉亭前,他语气轻蔑道了句:“被人利用而不自知的蠢货!”
轮车轱辘辘推上九曲桥,夕阳微红,水面平静。
鸦青有些担忧道:“主子,贤王此番吃了大亏,是否会狗急跳墙?”
赵霁没将贤王放在眼中:“贪生怕死,色厉内荏的东西,狗急跳墙还早着呢。”
过了九曲桥,赵霁忽地记起相国寺近几日有庙会,相国寺斋饭乃是一绝,若去小住几日,小姑娘应当会喜欢。
待他转过假山,便听见纪瑶低低地笑语。
“季表哥仍是这般喜欢说笑,至今都还记得,我俩幼时闹的笑话!”
纪瑶眼睛弯弯地,笑意亲切,对眼前男子毫不陌生。
方才过了九曲桥就见到季表哥,以及与季表哥同行的仪貌堂堂的太子。
季表哥是现任纪夫人的娘家侄子,与继母不是同路人,来纪家做客时,对纪瑶姐妹几个皆是一视同仁的。
于纪瑶而言,是纪家为数不多的对她友好的存在。
季礼略一拱手,恪己知礼道:“晋王妃竟还记得与舍妹的糗事,近几日相国寺的桂花糕颇负盛名,舍妹正念叨着想同晋王妃一道去相国寺享用斋饭。王妃若肯前往,舍妹定然欣喜万分。”
季欢欢也是个妙人儿,纪瑶有些日子不见她,倒真生出些想念。
相国寺的斋饭,她亦是听过的,便应下此事:“那改日可要同她好好聚聚。”
“五皇弟来了。”坐于边上的太子笑意温润,露出一抹看戏意味。
赵霁脸色阴沉黑如锅底,哪个混账扯着妹妹的遮羞布,竟敢觊觎他家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