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事情这样定了下来，在很大程度上规避了风险，陆延远长舒了口气，这口气一出来却反而让自己怔了，才发现自己腿边握着的拳头已手指僵硬。
幸好事情已在掌控之中，陆延远发现自己那种玄而又玄的局外感顺着这口气已经消散。
这是一次对既定事件的巨大改变，也是在告诉他自己的命运可以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陆延远垂头打量自己的双手，在空中张开修长手指虚虚做了个抓拢的动作，展开嘴角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果然，之后江二叔先是与向前村大队长田正义关于清理出来的家具做交涉，让向前村自己想办法找地方保存，再是组织人员清理几间要塌不塌房屋的厚厚积雪。
“江老二，这家木梁看来撑不了了。”王铁蛋利用梯子爬到房顶，用捡出来的长形木块将顶上的雪刨下，再小心探实路踩在其上透过漏掉的地方去观察下面最为重要的几根横梁，这一看便瞧出了问题。
王铁蛋当年是正经拜过师傅跟着修了不少房屋的，现今小北村村委会就是他手下出来的，叫他来说房子修得好不好，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再加上他这话喊得又高，一瞬便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江二叔心里咯噔一声，要是没听延远说这一出，岂不是……
他几乎是立刻蹙眉问：“怎么回事？”
问出后又赶紧喊：“你先下来！”
王铁蛋应了声，动作利索地顺着梯子往下爬。
听到动静的人也连忙放下手中的动作，起身就往这边快走过来。
在王铁蛋爬下楼梯落在地上的一瞬间，身边就已经围满了人。
“什么情况？房子撑不住了？”
王铁蛋摇摇头，“看样子撑不了多久，这房子也不小年纪了。”
“那咱还进吗？”
“进啥啊进，危房你敢进？”
小北村的一群人聚在一起头挨着头本就让向前村的人想不注意都难，更加上还有高高低低的声音穿来，零星能听见什么“危险”、“算了吧”等让人打鼓的词语。
立刻就有人拉着大队长田正义嘀咕了：“他们啥意思啊，时不时聚在一起说什么呢，是不是不打算干了？”
田正义挑眉，看看那一堆人头也是心里一跳，口中却道，“不能吧，这事他们应该干不出……”
脚下却往那边过去了。
那边江二叔正在问王铁蛋：“扫了雪也不行？”
王铁蛋连忙摆手，这思想可危险，“咱可不能要东西不要命，那木头都朽了，再加上雪打进去湿啊，咱可保证不了。”
江二叔盘算了下，正要开口。
这田正义就来了，口中笑着试探道：“老哥们都在这做什么呢？这家有什么问题？莫不是地上还有金子看？”
听见他还在笑，江二叔蹙眉，“老田，我说这些房子你看过没？”
田正义茫然，“这房子咋了，几十年了还能出问题？”
王铁蛋气不打一处来，“就是几十年了才有问题！”
田正义咯噔一声，看向江二叔，“老哥，咱现在可没时间说笑啊。”
江二叔还没说话，江为民动动身子，准备开口。
陆延远拉住他。
江为民转头一看，女婿冲他微微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他向前村没好事怎么还不让说了？这要是真被砸了可是大事！延远怎么还阻止他说话！
江为民很是愤然，躲开陆延远的手。
陆延远收回手，知道江为民的性格非黑即白又性子直，但这时候其实不适合对呛起来。
陆延远：“田队长。”
见终有人开口，又认出这是小学的陆老师，田正义呼了口气，“陆老师，这是？”
陆延远道：“这房子咱们不敢贸然进，因此做了点检查。”
检查？
“是有什么问题？”
田正义看见是小学的陆老师领头说话，实话说自己松了口气，接着便有些不以为然了，不过就是积雪压倒了而已，怎么这群人还这么兴师动众的搞起什么检查来了。算了，他们拖再久自己也是给那些东西，愿意冻着就冻着吧。
他突然的放松表现得很明显，陆延远也未觉得自己没被放在眼里，上辈子刚做生意他点头哈腰的时候更多，如今这又算的了什么入眼的事。
“确实是有问题，”他语气平淡，“一是田队长之前也说这房子几十年了，所以主梁的几根木头都有问题，二是长时被重压、雪又化成水侵进去，您说这还能有什么问题？”
田正义忙道：“当年咱们修房子可都是用的好木头！”
王铁蛋一口就呛回去了：“什么好木头，你当我不懂呢，这木头能用这几十年没出事已经够走运了。”
田正义：“这、这……那你说怎么办？”
这就有人想起陆延远了，之前让扫雪看梁的事也是他提出来的。
“为民女婿，你说，咱听你的。”
“对对，延远，你说咱们怎么弄。”
陆延远叹口气，“先挨家检查吧，不行的只能直接推倒，咱们不能拿人去博。”
田正义一听头皮都麻了，这房子没收拾好还给推了，他怕是要给那几个泼婆娘追着骂啊。
“这……没别的法子了？”
他小心看王铁蛋，“会不会是看错了？”
王铁蛋怒道：“你爷爷我修房子的时候你还光着屁股乱跑呢！”
田正义这次倒是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讨饶着：“老大哥你别生气，咱这不也是担心嘛。”
王铁蛋：“你要是信不过，大可以自己去看啊！”
田正义还存在些侥幸心理，这下也不去考虑会不会得罪人了，咬着牙道：“那行，我这就叫人去看看。”
说着，他又在小北村众人身上环视了一圈，见真没人有一点反应，最后视线停留在江二叔脸上。
田正义一颗心更是重重往下坠，但这事不能就这样……于是又紧紧咬牙，“要是没事，各位可是收了咱们村东西的，还是得继续帮忙才行。”
江二叔叹气，知道这事如果是自己也不可能三两句话就信，只摆手，“你先找人去看再说吧，咱也不是那种不办事的人。”
田正义深深看他一眼，“行！老弟信你。”
这是承诺他们不会直接甩手不干了。
吸了口气压下心悸，田正义转身就张罗起来，点了两个人进屋去看。
见人直接就要推门，陆延远忙阻止，“别进去，从顶上看也是一样的。”
“哈哈，陆老师，哪那么大的事。”
“就是，咱胆子大这呢。”
这可不是胆子大不大的事。
陆延远张了张口，旁边伸出一只手拉住他。
“让他们进去。”王铁蛋道。
这么说了，陆延远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确实并不懂这么东西，只是按照上辈子的记忆来免不得太过重视。
王铁蛋又想了想，脸上是少有的正色，肃然道：“千万别爬到梁上去！”
两个人对看一眼，眼里是同样的讥笑，头也没回这就扛着梯子推门进去了。
不一会，里面就传来声音，“队长，这木头真是朽了，确实得下。”
“老四，你看看右手边那，我咋看到开裂了？”
“啥？在哪呢？”
“你再往右——”
声音停了，下一刻一声高喊。
“快，扶住梯子，咱们赶紧出去！”
两人从房内冲出来，口中喘着粗气。场内没人说话，因此这喘气声显得格外重。
陆延远视线透过他们朝门内看去。
田正义急切着问：“怎么样？”
其中一人摆摆手，“队长，推了吧。”
“啥？”田正义怔楞，像是没听到方才说了什么。
“真不行，那木头开裂了，而且老四……趴上去了。”
田正义整个人都开始木了。
“啥？”王铁蛋瞪圆了眼，“这兔崽子爬上去了？”
还不等人说话，他又喊道：“咱们走！”
说着就抬脚。
田正义下意识就去追着拉他。
院子里的众人都跟在后面往外走。
“你别扯我。”王铁蛋一把甩开，又喊人，“快出去，这梁再压不得了！”
田正义听到这话脑中发晕，房子倒了这么多本就是他大队长的重大责任了，本来来想着将功补过，自己公社再跑跑关系也就过了。要是这又出事，那他可真是……
他只得咬着牙否认，“老哥你这是说什么呢，这哪里出事了——”
“啪——”
几乎是话音刚落，田正义听到了巨大的一声，接着呛人的尘土味飘进鼻腔。
他下意识重重吸了几口气，接着便撕心裂肺般咳起来，同时背上一阵发凉。
“完了……”田正义口中喃喃。
望着那轰然倒塌的地方，陆延远捏紧了手，心中百转千回，又看江为民此时正完整无损的站在旁边，他半晌才吐出了这口气，“走吧。”
再看看周围众人皆是一脸劫后余生、震惊的模样。
而田正义无力伸手，“别、别走。”
陆延远瞥他一眼，“没其他办法了。”
田正义慌忙摇头，脱口而出：“不行。”
陆延远：“田队长先跟这几家主人商量，有结果了咱们再来。”
说完，转身看向江二叔，微点头，“二叔，各位叔伯，咱们先回去吧。”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江二叔点头，招手带着人往回走。
陆延远扶着江为民跟在后面。
江为民低声跟他说：“我算是想通了，要是我开口就骂他，这事估计还在掰扯呢，还是你们知识分子会说话。”
陆延远笑道：“爹，如果不是这天气，让您骂几句也没什么的，只是今天没必要跟她们耗着，这事咱们只是来帮忙的，说多也不好。”
江为民感慨：“是啊，那田正义刚开始不也以为咱乱说嘛。”
“不过延远，你说咱要是不先看，这不会真出问题吧？”
陆延远苦笑了下，还真会出问题。
但他嘴上只答：“这是说不准的事，但咱们做什么还是小心为上最好，对吧爹。”
江为民直点头，“是，是。”
田大青看了一眼两人，觉得这陆老师周身气魄越发沉稳了，“延远，你看这雪还得下几天？”
“后日就停。”陆延远下意识就答，语气十分肯定。
田大青就笑，“你说得这么确定，倒叫我跟着放心了。”
陆延远指尖僵了，跟着扯嘴角笑，“我也是看这雪越来越稀才猜的。”
田大青：“不，刚刚要不是你，我们可能就在那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