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淘淘，”陆延远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浅笑摩挲着她的发顶轻轻说，“爸爸知道你在担心，当年也有很多人在担心，但你知道妈妈为什么会一直支持爸爸吗？”
这事是淘淘不知道的，“为什么……”
陆延远：“因为我们都想你们在更好的环境中成长，你妈说她一直在村里长大，曾经以为县城就是很大很大的地方，从来没想过外面还有那么多城市，就像一只小青蛙，以为头顶的那片天就是全部。爸爸妈妈希望你们能成为天上发亮的星星，而不是小青蛙。”
“但这次，我们全家人一起进城好吗。”
淘淘没有说话。
半晌后，才听见她小小的声音：“行吧。”
微微歪着头想了想，淘淘强调：“我只是想要给妈妈更好的。”
言下之意是：所以我才会妥协。
“对！”半天才停止抽泣的皮皮也凑上前，挥着小拳头没有半点威慑力的隔空给了他爸一拳头，“并没有原谅你，呼——”
哭得鼻子堵住了，鼻涕流下来了，皮皮下意识吸了吸。
“咦——”淘淘嫌弃。
“臭淘淘！”
“你离我远点，脏皮皮。”
“我就不！”
“妈！”
皮皮用手捏着鼻头，接着转头就向淘淘奔去，作势要将脏小孩的脏鼻涕擦在她身上。
半天下来，皮皮已经能将软乎乎的身子控制得很好了。
淘淘飞跑，“陆皮皮，你等着看我不打你！”
两个孩子乱成一团，满院子疯跑。
陆延远弯着眼眸静静看了一会儿才叫停：“好了，准备吃饭了。”
“哦。”淘淘一边应着，一边提防着幼稚地让人头疼的皮皮，“你几岁了？脏死了好吗！”
“我这叫不管黑猫、白、白猫，能逮得住耗子的就是好、好猫。”
“哈哈，陆皮皮，你就别在这你你我我的了，话都还说不清楚呢！”
“你——”皮皮气绝，这是他能控制的吗！
本来想反驳陆淘淘小矮子，但转着眼珠想了想，这个时候好像他自己更矮一点，陆皮皮沉默了！
所以他就只能挨欺负了？！
老天爷，你有没有眼呀！
他这边气倒，那边淘淘站定，双手在胸前环抱，小大人般摇晃着脑袋老神在在：“我看呀，你就不应该叫皮皮，你应该叫气气，淘淘气气，一听你就是我弟弟，哈哈……”
“陆淘淘！”皮皮暴起。
淘淘拔腿就跑。
皮皮捏着小拳头跟在后面追。
惊得院子墙角正在抱窝的鸡喔喔直叫。
看着他们终于显露出来的小孩模样，陆延远摇了摇头，手里端着碗盘向屋内走去。
“在干嘛呢？”早就听见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看见陆延远进来，江姜双眼含笑，轻声问道。
“两人闹着玩呢。”陆延远把碗盘放到桌上，又起身去扶江姜起来。
江姜楞了一下，斜眼嗔他：“我又不是得了什么重病起不来。”
“我其实挺怕的。”陆延远揽过她，带着江姜走到桌边，嘴中像是轻描淡写般带过，“以后都别再生病了。”
江姜歪了歪头，微微笑着看他，轻声说了一句：“这么在意我呀？”
陆延远跟着笑起来，双眼直定定看向她，干脆承认：“对。”
你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了，那是一种心脏无时不被抓紧的感觉。
江姜整个身体都开始发麻，滚烫的感觉从心口开始蔓延开，她率先转开眼，垂着眸不敢看他了，转移话题道：“对了，你看见皮皮会跑了吗？”
知道她是羞恼了，陆延远没再接着话题，把粥碗放到她面前，又将筷子放好，“嗯。”
碗中黄白相间，黄色的玉米粒较多，白色的是家里攒下来不多的小米。江姜看了一眼，虽然觉得浪费，但也没说什么，“你教的？”
重新回来的冲击太大，扰乱思绪的事情太多，陆延远也没有注意到这违和的一点。
“……小孩子不都一天一个样。”
“那也没这么快的吧，要不回头问问我妈，咱们可不能做揠苗助长的家长哈。”江姜却是真的有些担心，“平常孩子都没这么快能跑得吧？太早了会不会对骨头不好？”
她想了下，自己小时候是记不得了，但几个侄子都是三岁左右才开始能够小小跑动，皮皮这……真的没问题吗？
越想越是忧心，“要不我们带去公社医院看看？”
陆延远暗记下这一点，不管怎样，孩子突然缓慢的成长过程突然被精神打破，却是应该查一查有没有损伤，却不想江姜逃过担忧，口中安慰着：“皮皮养得好，能走就能学会跑，这是正常的。”
这么说也对，江姜点点头，却还是有些皱眉头。
“妈！”
这时候，淘淘揪着皮皮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江姜一看，这两熊孩子裤脚都打得湿湿的，尤其皮皮，那整条裤子都是斑驳着湿痕，少见干得地方。
她瞬间哪里还记得这担心，着急起身就把皮皮拎起来，一边把他剥了往被窝里塞一边喊陆延远：“快给他重新找身衣服来。”
一边指使淘淘：“去把厨房柜子里那个玻璃瓶拿出来让你爸装上热水。”
终于把皮皮塞进被窝，摸了摸他的手脚还微微发着热并不冰凉，江姜这才松了口气，重重点了点他的眉心，数落着：“陆皮皮，这大雪天的，咱们家里是不是窝不住你啊！就在院子里玩也玩得湿漉漉的，你是想喝苦苦的药还是想打屁股了？”
“明、明明是陆淘淘欺负我！”陆皮皮的小脑袋耷拉着，虽然知道是自己没想到现状才过分惹妈生气了，但嘴里依然倔着。
“哈，陆皮皮，你再告歪状！”淘淘正抱着被裹了一层布的滚烫玻璃瓶进门，听见这话一下就不同意了。
快步上前把玻璃瓶塞进被窝，淘淘转头看向江姜，“是陆皮皮自己在雪里乱跑，结果跑摔成这样的。”
“我没摔！我没摔！”
皮皮本来想挥手威胁，但无奈江姜把被子给他裹得严实，于是他只能在床上翻动打滚用此来宣泄他的不满。
“行了啊，陆皮皮。”任他撒泼打滚，江姜一点也不动摇。
皮皮这个气啊：“哇！”
一言堂啊这是！没孩权了！
小孩吱哇乱叫起来怎一个魔音绕耳了得。
江姜面色不动：“陆皮皮，是谁每次闹着不喝药不打针的？你看看你才多大，外面冷不冷啊你就敢疯跑疯玩，屋里装不下你了是吧。”
“别着急，先换衣服，”陆延远带上门，把手里的衣服递给江姜，“我等下跟他说就是了。”
“行。”江姜接过把衣服抖落开，喊皮皮，“手伸出来。”
皮皮抬头，一眼就看见那粉红色的小棉袄，忍不住嘴角抽动……
“我不！”皮皮拒绝。
江姜可不惯他，“你不什么你不，赶紧穿。”
“不，粉的。”皮皮伸手就推，身体整个向后躲去，仿佛这样就能远离面前的恐怖物体一样，“换。”
“行啊，你不穿今天就在被子里窝着呗。”江姜气笑，也不想想自己就两身棉袄，家里哪来布票给他做新衣裳，从小就是穿旧衣拆拆改改的，现在小小年纪还知道爱美了。
她诱惑着：“那我给姐姐吃糖糖你也吃不上了哦。”
皮皮鄙夷，真当他是小孩子一颗糖就能哄吗，“不、不吃。”
江姜只觉无语，斜眼瞪过去，没好气：“你真当我是在询问你意见？”
一把将皮皮从被子里拎起来，拨开他阻挡的小手，三下五除二给他套上衣服。
“好了，下去吧。”说着拍拍皮皮的小屁屁，看他面上一副黯淡无光的神色只觉好笑。
陆延远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恍惚，仿佛自己还在做梦一般，明明都是真实，却越接近越怕这其实只是他的妄想。
身前的江姜正转眼看向他，眼眸转动间有亮光波动。陆延远无意做了个吞咽动作，暗笑自己明明上一眼已经迈入中年，心绪渐静，但一见她这模样，内心深处又涌出躁动，整个人真正年轻起来。
她的一切好像对他都有着强烈吸引。
垂下眼眸平静心绪好几次，陆延远才堪堪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先吃饭，我来收拾。”
站在一旁的淘淘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略过，她连忙也符合：“妈妈吃饭。”
打断两人即将的对话。
她的意图很简单，陆延远一眼就看透，却也笑笑没说什么。
和表面暴躁内心依然埋着希望的皮皮不一样，淘淘对他的情感复杂，她抗拒着接近，害怕再次伤害。
对于孩子和爱人的关怀，江姜很受用。
“你们吃过了吗？”她重新坐下来。
桌上是简单的素炒白菜与粥，江姜本就口中无味，于是只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这小猫两三口让陆延远看得只皱眉，“不好吃？”
“不是，”江姜微微摇头，摸摸肚子，“有点没胃口。”
“有没有想吃什么？”陆延远追问，又伸手去探她的额，“感觉有没有好点？”
陆延远的手瘦且修长，肤色天生偏白连天天日晒也没能怎么改变，但指腹不可避免地生了些小茧，不小心划过额头带着粗糙的触感。
“没。”江姜摇头，同时好笑，“我感觉自己已经好了。”
头不疼鼻不堵，身上的酸软无力感也渐渐消失，可不是快好了。
“没事，多养几天我才安心。”陆延远放柔声音。
淘淘看了一眼，蹬蹬蹬跑出去，片刻后小手团成团捏着个东西又跑回到江姜面前。
“妈妈，吃糖。”
江姜低头一看，摊开的小小手掌里可不正躺着两颗粗略包装的糖块。
估计是女儿省下来的，她推回去：“淘淘自己吃。”
“不，”又把小手往前伸了伸，淘淘坚持，“妈妈吃糖。”
她记得后面妈妈连蹲下起身都感到好大一阵严重的头晕目眩，不愿意花钱去省里医院，找公社医生看说是低血糖……
淘淘倒是知道补血的红枣、猪肝之类，但现在也没有条件给针对补补，只能盯着妈妈吃点糖了。
这是现在的她能给的……淘淘紧了紧手。
陆延远收好碗筷，把江姜又带回床上让躺着，将几面的被角都仔细掖好。
“好好休息，有事叫我。”不放心又叮嘱一声。
接着便以妈妈需要休息为由把两个孩子都拎出了房门。
一大两小又前后来到厨房里。
陆延远江碗筷洗好擦干，头也不回：“陆廷，别疯跑。”
皮皮本来就憋着呢，哪里还想听到他说自己，挥着没什么威力的拳头上去就给了陆延远的……大腿一拳。
这伤害让陆延远连手上动作都没停顿一秒，“你想想现在跟你一样大的小孩有几个这么能跑带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