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细瞅瞅眼前还年轻的男人，上一秒的他还一副成功人士的装扮，陆廷曾远远看他和人说话时浑身气质凛人，现在却穿着一身灰色旧棉袄站在面前……
“你是说，我们回来了。”
连他的语气中都带着惊疑，一点也不像那稳重的样子。
陆廷嗤笑一声，“对啊，你还是回到了我们身边，怎、怎么，是不是很懊恼。”
陆廷一面说着，一面紧紧盯着陆延远的脸，心里说不出来是紧张还是愤怒，只知道一颗心扑通扑通鼓动个不停。
陆延远拉起嘴角，紧走两步，一手将两个孩子牢牢箍在胸前，一手抚过皮皮眼下擦过泪水。
陆廷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流泪了。
这让他又气又恼，气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又恼自己是在陆延远面前哭。
陆廷张了张嘴，想骂他放开自己，却蹙眉发现自己竟然有些不舍。
这就是父亲的怀抱吗。
很温暖、很安静，就像是……
闭眼前的最后一幕紧跟着闯进陆廷的脑海，他紧紧闭了闭眼，最终什么都没说。
就像是知道在他怀里不用担心任何事情，因为最后总有他在前面挡着。
陆廷松松抓了抓手，心中怒喊：混蛋，我宁愿不要你保护，这样我才能一直恨你啊！
就在那一刻，他心中从小幻想的父亲模样终于画上了一张脸。
“他不是有原因吗，或许，我可以再给他一次机会，反正我们不是回来了吗？”陆廷这样想着，几乎是下意识又自我否决，“不行，我不能对不起妈——”
但下一刻，又有股声音响起：“但是现在的妈应该很愿意见到他吧……”
各种念头在他脑海里不断打着架，还没等他自己理出个头绪来，便听到头顶男人有些暗哑的声音：“你们……妈妈呢？”
从厨房到正房的距离不过几步，陆延远却走得缓慢，每一步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迈的步子，越是靠近那扇门越是踌躇，甚至盯着自己的手不知道怎么推开那扇门。
陆廷还有些控制不住软哒哒的身体，跌跌撞撞跟在他屁股后面。
过了两分钟，他实在忍不住了，不知道陆延远盯着那扇门就那么好看怎么就那么磨叽。
小人鼓着劲使劲往前一撞。
“吱——”
一声，门被推开。
陆延远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呼了口气。
“妈妈生病了。”陆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双手抱胸倚在厨房门边静静看着。
陆延远提了一口气，看过去，江姜躺在床上重重叠叠盖着几床被子，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陆延远却想起了那张病床上苍白的脸，他不由急着大步过去，到了面前，望着这张生机勃勃的小脸，他反而不敢触碰了，只堪堪坐在床边，双眼专注低低说了声：“江姜，我回来了。”
“皮皮，你把棉衣穿上——”
屋外，女儿高喊时尖细的声音将江姜吵醒。
睁开眼，屋内暗沉沉的，眼前方是屋子顶部的木梁。
啪嗒啪嗒的跑动声越来越近，下一刻，咔哒开门声跟着冷风同时袭进。
一只短乎乎带着肉窝窝的的小手探上她的额头，感受到那依旧烫人的温度，小胖手的主人抿了珉嘴，糯乎乎的喊了声：“妈妈。”
江姜还没来得及张开嘴应一句。
他便鼓足了劲、小脸涨红着往门外扑蹬跑去，一边跑一边冲外面叫道：“老头，我妈醒了！”
那不稳的步伐看得江姜一阵心惊肉跳，蹭得坐起身想去扶一把，但下一刻又因为浑身的酸软扑得重新倒回了床上。
她下意识哎哟一声后这才反应过来——怎么睡了一觉儿子就会跑了！
以及——她睡多久了？不会一场感冒就睡过了儿子的学跑期了吧？！
那她可真是……也挺厉害的。
“妈妈！”
这是女儿淘淘的声音。
她一度觉得女儿上小学后便内向腼腆了起来、跟大人说话从来都是细声细气的，有时候不注意听都听不太清楚；也为此说了好几次，却一次比一次效果差……但女儿此时却是大大方方地喊了出来。
江姜勾起嘴角一阵欣慰，看来这病生得也算是时候，至少女儿能大方开口了。
却全然没注意到淘淘满眼的怀念、后悔，以及渐渐蔓延开的水汽。
“妈妈。”在泪珠快要憋不住滚动出眼眶的时候，淘淘一下埋进了江姜的怀抱，把泪水抹在她的毛衣上不叫发觉。
终于又能在你的怀抱里了，真好，“妈妈——”
“怎么啦，我们淘淘是不是想妈妈了？”
江姜摸着怀里这颗毛耸耸的脑袋，哑声调侃道。
“嗯。”
然而淘淘重重点了头。
下面一直跟着站在床边的小孩见状也扑腾着要往床上挤，一边爬一边使手扒拉他姐，嘴里喊着：“让，让！”
“你才让让，”淘淘完全不发挥姐弟精神，丝毫不动，“皮皮，你看看你这五短身材，能挤进来才奇怪呢。”
重新拥有如此充满生气的母亲让陆薇整个人都有满是希望活过来的感觉，她竟脱掉了自己背负在身上“大人”的壳子，一心和陆廷斗起嘴来。
皮皮气得瞪急了眼，“我还小！”
一边回嘴：“我可会长、长个的，你长大了那才是矮子呢。”
淘淘一下又气又急，一边是气他说自己是个矮子，一边又急他说的话万一叫人听出来了可怎么办？！
重来一回的事情在她心里乃是神迹，但神神鬼鬼是不被允许的，想想那些站在高台上被扔石子的人，淘淘忍不住多虑。
“皮皮，你快给我闭嘴吧！”
“我、我不！”
淘淘小嘴努得高高地，浑身的放松后也一心光顾着跟他姐闹了。
这个时候什么陆延远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
“嘴巴可以挂油壶了，”江姜失笑，先是伸手刮了下皮皮的小鼻子，接着张开手把两小孩一起揽进怀里抱着晃动。
“我的淘淘和皮皮就算长大后也要这么相亲相爱哦。”
在怀里还不消停的两只瞬间奇异地同时静了一下，然后相互上下扫了对方一眼。
“哼！”
“哼——”
一声比一声更高。
就他/她！
才不呢！
两只小团子互相赌气的模样真是可爱得不得了。
江姜顿时开怀大笑起来——她的两个小宝贝啊。
江姜：“爸爸呢？”
“老头在、在煮粥。”儿子皮皮说话还有些磕磕绊绊。
“谁教你喊爸爸老头的？”小孩连贯的话却让江姜一下板正了脸，她盯着皮皮的眼睛严肃着，“皮皮不是乖小孩吗？乖小孩可不能跟着别人乱叫爸爸哦。”
心里想着这孩子肯定是又跟着村子里的人乱学嘴了。
皮皮又“哼”了一声，暗暗瘪了瘪嘴，伸出小胖手捂住眼睛不直视妈妈的双眼，脸上作乖巧状，“妈妈，皮皮错了。”
喊他一声老头都是好的了！但这话怎么能跟江姜说呢。
皮皮只能垂头认错，最多同时心里暗骂。
听见妈妈生气，淘淘也连忙转过身帮着说话：“妈妈，我会看着皮皮以后不乱学了。”
至于那个在妈病重后才重新出现的男人……淘淘切了一声，不是认为皮皮并不是没有礼貌，而是不愿意因为陆延远而责怪家人。
“这才是我们的大姐姐，”江姜对这两姐弟的眉眼官司完全不知情，伸手点了点淘淘的额心，夸奖道，“淘淘真棒。”
这也是丈夫跟她说的——孩子可能缺少自信，所以才不爱开口，要让孩子觉得开口说错了也没关系，这是咱们的责任。
以前为了淘淘突然的内敛，江姜打是舍不得打，骂又怕孩子一下又缩进龟壳里不开口，真是急得嘴上起燎泡。
而不管怎么问孩子到底怎么了也不说，孩子只知道埋着头不说话。
最后，还是两夫妻好好聊了一晚上，最后丈夫说出这么一句话。
而现在，淘淘终于重新落落大方起来，看来丈夫说的没有错，江姜欣慰一笑。
不过说来也奇怪，怎么和孩子闹了这么久，他都没有出现……和平常有些不同。
——平时孩子可是黏他居多，天天看着形影不离的样。
好想看看他。
猛然来的情绪让江姜轻皱了下眉头，同时暗暗笑着自己，真是一起来就变娇气了。
“吱——”这是未关合上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江姜抬眼看去，满眼是依赖——她当然知道推门来的人是丈夫。
男人穿着简单的浅灰色棉袄，内里的黑色毛衣高高地把脖颈都盖了起来，他身后是还在呼啸的风声和风中卷动的飘雪以及一片白茫茫，背着光，脸上的表情江姜有些看不清。
但熟悉的同时又奇怪的觉得有些陌生。
江姜歪了下头，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
不明白便抛开不想了。
所以下一秒，她又抬起脸，怀里抱着两孩子冲着男人展开一个笑，轻喊了一声丈夫：“延远。”
听见这像是来自记忆里的叫声，陆延远原本觉得僵硬在原地无法动弹的双腿一下轻松起来，他大步上前，将三人拥入，动作轻柔像是怕碰碎什么。
然而就在他抱上去的瞬间，被纳入怀抱的两个小团子都剧烈挣扎了起来。
陆延远低下眼眸，随即看见两张怒气冲冲的小脸。
最先动的是皮皮，他大大地“哼”了一声，然后挣扎出了他的怀抱、划下了床，迈着让人着急的步子打开门跑了出去，像是怕谁不知道他生气了一样。
虽然自己已经不自觉算是接纳了这个男人，但是不代表允许他与妈妈这样亲密。
陆廷一下别扭起来。
接着淘淘也一声不吭地起了身子，跟着出去了。
两人对陆延远的态度看得江姜目瞪口呆，她看向陆延远木木地眨眨眼，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小心发问：“你怎么惹着他两了？”
她家的两个孩子，可爱是可爱，但也有不少小缺点，首当其冲的便是——脾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