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审问
“洛十一，你说，这个双目残缺的少年，居然是一个蛊师？”
大堂之上，李莹莹看着被洛十一无情镇压的小少年，面露怀疑之色。
“是的，大人，这些都是我从他身上搜出来的瓶瓶罐罐。”洛十一指向放在一边的、之前他从这少年身上足足搜出来十几个布囊和七个大小不一的陶罐。
“……你说，这些全是你从他身上搜出来的？”李莹莹看向那些瓶瓶罐罐，神色复杂。
这足足十几个布囊和七个大小不一的陶罐，也不知道他这破破烂烂的衣裳是怎么装下的。
“是的，大人。”洛十一如实回答。
李莹莹头疼的揉了一下太阳穴，最近奇怪的事情扎堆的出现，把她搞得心力憔悴。
先是凌河县的人平白无故失踪，这案子都还没有查完呢，凶手都没有影子，现在又来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少年蛊师。
她可不知道这凌河县的事情居然这么多，看着洛十一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已经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李莹莹不由得感叹从小在京城长大的她还真没有见过这世面。
再一看张才、季康两人。
这两人居然抖的和刚刚被拉出去的吴顺一样。
……好吧，这里也不是人人都有洛十一这样的见惯了大场面的。
李莹莹默默想到。
“咳咳——”李莹莹清清嗓子，拍响惊堂木，对跪着的少年问道，“你叫什么？”
“顾启。”少年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回答道，因为不久之前，洛十一的那一顿爆锤早已经把他打老实了。
“你是蛊师？”
“……是的。”顾启老老实实的承认。
李莹莹将怀疑的目光投向顾启。
李莹莹在京城的时候也是见过蛊师的。
用蛊之人身上皆有一股阴邪之气，或披黑斗篷，或穿金戴银，手臂上腹部都有五彩斑斓的花纹，眼神浑浊，他们或许年轻动人，或许垂垂老矣，但危险又美丽、可怕又迷人的气息是他们共同拥有的一大特点。
可是眼前这个少年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弱不禁风的，别说洛十一了，放小六子上放倒他都没有问题。
“是的，我是蛊师，这点千真万确！你可以质疑我的其他任何一切，唯独不能质疑我的蛊师的身份！”顾启即使是被洛十一痛打一顿，押送到县衙署，依然咋咋呼呼的，似乎永远都不长记性一般。
“癫蛊！把蛇埋土中，取菌以害人。”顾启不顾一脸黑线站在他身后的洛十一，指向那一排瓶瓶罐罐中的一个对着李莹莹喊道，“中蛊之人会大量出汗、口渴、明显疲色、四肢无力、头昏眼花、胸闷、恶心、注意力不集中、四肢发麻！”
“疳蛊！在端午日，取蜈蚣和小蛇，蚂蚁、蝉、蚯蚓、蚰蛊、头发等研末为粉，置于房内或箱内所刻的五瘟神像前。服用之人七窍流血五日之内必定升天！”
“这是泥鳅蛊，这是石头蛊！篾片蛊！还有三尸蛊！由蓝、红、白三色毒蛇制成。此蛊投于仇人身中，潜伏片刻后立刻发作，毒性异常猛烈。此蛊寄宿在宿主身体里，吸食宿主精血并注入毒液。使宿主全身痉挛、起毒疮，至死方休！当然，还有我的看家绝活——金蚕蛊！金蝉蛊不畏□□，最难除灭；而且金蚕蛊还能以金银等物嫁之别人。是将百虫置器密封之，使它们自相残食，经年后，视其独存的，便可为蛊害人。无形无色，极难提防，中毒者如有千万条虫在周身咬齿，痛楚难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哪怕是你武功再高，也能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村妇下毒而武功尽失！”
“……”
顾启越说越得意，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的洛十一的脸色早已黑如煤炭。
李莹莹张才季康几人看见在发火边缘徘徊的洛十一，不由得抖了几下，心里不由得对顾启这位一直在洛十一发火边缘疯狂试探的勇士感到佩服。
“你很厉害嘛，看起来很懂是嘛。”洛十一的声音从顾启头上传来，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那当然，我可是——诶？呃……”正在得意的洛十一似乎终于也知道了事情的不对。
“看来是我之前下手太轻了啊，你真的是一点记性也不长啊是。”洛十一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之前揍顾启的那根木棍又拿了回来，在手中把玩着，脸上露出带有威胁意味的微笑的表情，“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吧，不老实的话，我就烧了你的那几罐虫子。”
“不，不是的，还请捕快大哥，对我的蛊虫们，手下留情……”顾启一下子就怂了，老实的样子就怂的和当初被洛十一痛打之后一样。
目睹一切后开始思考顾启蛊师身份是否属实和洛十一是否是大惊小怪以致乱给人扣帽子并让顾启屈打成招嫌疑的李莹莹：“……”
原本还在因为顾启蛊师的身份而发抖的张才、季康两人，现在也不抖了，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顾启。
这人看上去简直是来搞笑的，他真的是蛊师吗？
“顾启，嗯，是这个名字，你是蛊师？”李莹莹再次开口，“你名字听上去是中原的。而蛊师，据我所知，一直都是分布在苗疆一带，离这里距离相当遥远吧？”
这个少年身形瘦弱，看着营养不良，活脱脱一副流浪汉乞丐的模样，怎么也无法把他和蛊师连接起来。
更加重要的是，那孩子看得出来面目清秀，可是那深邃的眼窝上本该有一对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闪烁出这个年纪的孩子对这个世界的好奇的光芒，但现在在这个位置上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毫无生机的、黑漆漆的大窟窿——这个孩子的眼睛，本该被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用来探索这个世界的眼睛——被人，残忍的挖掉了。
李莹莹第一时间想到了采生折割，这种某些人渣残忍的敛财手段。
“……我是中原人，也是蛊师。”顾启说道，“我的母亲，是苗疆一带的人。”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李莹莹终于抛出了自己一直疑惑的点。
“我自己挖的。”
“喔，是自己……嗯？自己！？”李莹莹本来喝一口茶，听到顾启的话直接喷了出来。
自己挖自己的眼睛，这可真是狠人。
“……通常来讲，学习蛊术的都为女子，不是男子不可学，而是蛊乃极为阴寒的邪物，男子学习一般会短命，或者是身体其他地方受到一定的影响，所以苗家一般严禁向男子传授蛊术。而我的蛊术属于从我母亲手上偷学加自学，虽然我很快就掌握了巫蛊之术，但奈何生为男儿身，随着蛊术增强，我能感受到我的寿命却在不断减少，为了继续活命，我一直在寻找解决的办法。后来，在一次斗法中，我从一个独臂道士手上抢到了一本书，书上面写着——修道之人五弊三缺。所以，为了活命，我挖了自己的眼睛。”
五弊三缺是什么，李莹莹自是明白。
京城也有不少道士居住，虽然他们整日神出鬼没，不见踪影，但有关他们的信息李莹莹还是通过一些书籍了解到一些。
五弊三缺，指的是一个命理。
所谓五弊，不外乎“鳏、寡、孤、独、残”；而三缺，说白了就是“钱，命，权”这三缺。
这个世界运行有他自己的法则，事物发展有着自己的因果。窥探天机改变事物运行规则，强行插手改变因果，那就会招来无妄之灾。
“据我所知，五弊三缺，是道家的说法吧？只有窥探天机的人会五弊三缺，因为这个世界运行有他自己的法则，事物发展有着自己的因果。通过手段窥探天机改变事物运行规则，强行插手改变因果，才会招来无妄之灾。但你一不是道士，只是个蛊师，二又没有窥探天机的能力，只是下蛊害人，又没法子算命改风水，改变天理因果的运行，那才是会有上天的报应的。你哪怕遭报应也是下蛊反噬的现世报，你干啥挖你自己的眼睛？”
李莹莹被眼前这个自残少年的清奇的脑回路给惊到了。
“虽是如此，但是我挖去我的眼睛后，我将它们作为祭品献给了我的蛊虫，我的蛊虫吃下去了之后，我与我的蛊虫们产生了新的联系关系，在那一刻，我感觉到我的生命不再流失了，而蛊虫与我，则融为了一体。”
“融为了一体？”
“是的，虽然我没有眼睛，但我可以通过我的蛊虫们来感知一切，和有眼睛的时候无二。”
李莹莹打心底佩服这个为了延长寿命自挖双眼的少年。
至少她在十三四岁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不敢自挖双眼的。
不，别说小孩，一般大人都是不敢的。
“你是哪里人？既然你是中原人，那应该不是这一带的人吧？”
“不是，我父亲是中原人，母亲是苗疆一带的人，我算半个中原人，从小生活在南枋郡。”
南枋郡，大齐之南，算是与苗疆之地的交界处。
“既然你是南枋郡的人，怎么跑到北署郡来了？这一个在大齐之西，一个在大齐之南，中间可隔了不少距离啊。”
李莹莹看向顾启。
“因为我生为男儿身，学习极阴的巫蛊之术，随着蛊术增强，我也能感受到我的寿命却在不断减少，为了继续活命，我一直在寻找解决的办法，所以我从南枋郡一路奔波，在外寻找可以解决的办法。”
“这么说，你找着找着，就跑到了北署郡？”
“差不多吧，就是这样。”顾启在脑海里回忆了一趟，说道。
“那你是什么时候遇到那个独臂道士的？对那个独臂道士还有印象吗？”李莹莹对顾启遇到的这个独臂道士感到非常可疑。
顾启自挖双眼后，肯定在短时间内无法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而且在他的眼眶周围，甚至还能看到人为留下的刀划下的印痕，这说明他自挖双目的时间还不长。
根据顾启的描述，他自挖双目是在一次斗法中，从一个独臂道士手上抢到了一本书，书上面写着——修道之人五弊三缺，为了活命，顾启才挖了自己的眼睛。
而顾启又是在这里被洛十一所制服的。
北署郡，道士，斗法。
这一切让李莹莹感觉非常熟悉。
“啊……我想想啊，哦，想起来了，那个独臂道士，长得平平无奇没啥好记忆的点，然后其他的我想想，啊，他好像姓陈……”
姓陈！？
李莹莹内心瞬间惊起千涛骇浪。
柴树村的枯井谜案、柳街的红衣女鬼，还有现在与顾启斗法的独臂道士，三件看起来没有丝毫关联的案件，都被一个姓陈的道士连接起来了。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李莹莹在内心想道，但是脸上表情还是非常平静：“本官明白了。咳咳，顾启，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抓过来吗？”
“为什么？”
“因为袭击官差！”李莹莹拍响惊堂木，“顾启，本官问你，你为什么要袭击官差！？”
“……”顾启闭着嘴巴不发出一个音节。
“顾启，本官再问你一遍，你为什么要袭击官差！？”李莹莹一把拍响惊堂木，整个大堂之上都能听见李莹莹大喊之后的回声。
“既然落入你手，要杀要剐随你便！”顾启的表情视死如归，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今天我栽在你们的手里，只怪自己学艺不精，要杀要剐随你便，反正炼蛊之人尝遍世间痛楚，不管你如何折磨，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顾启说的很悲壮，但他的气场却被身上的五花大绑的绳子和即使跪着依然在颤抖的腿破坏的干干净净，看起来颇为喜感。
“你们炼蛊之人都这么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吗？”李莹莹叹了口气，把一旁手握木棍的洛十一叫过来，说了几句话。
洛十一点头后，李莹莹转过头来，对着顾启说道：“今天绑你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只要你的回答让我们满意，我们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莹莹支起双手，“但你要如实回答，别动歪脑筋。不然……”
李莹莹指了指旁边拿着木棍、蓄势待发的洛十一。
“……明白。”顾启咽了口口水。
“你为什么穿的这么破烂在街上乞讨？”
“……因为我真的没钱了，去找工作人家看见我这样子又不要我。”
说的也有道理，合情合理。
毕竟他这个样子是没有人敢收他。
“那么你为何要袭击好心送你去安置所的捕快？”
“……”顾启闭着嘴巴不发出一个音节。
看着又重回原点的顾启，李莹莹只觉得额头青筋暴起。
“洛十一。”
“是，大人。”旁边拿着木棍的洛十一早已经蓄势待发。
“我说！我说！”脑袋又挨了一棍子的顾启终于开口了。
而洛十一则看着手上断了的木棍，一脸沉默。
这人的头真硬啊，该不会是练蛊的副作用吧。
“说吧，你为何要袭击好心送你去安置所的捕快？”
“因为，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