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少年
“大娃一个枣，小娃一个枣，两人得了枣，兄弟两咧嘴笑，母亲怀里乐淘淘……”
傍晚时分，再次从怡红院出来的洛十一带着柳小兰愿意替官府收集情报以为兄长史子瑜报仇的消息准备回县衙署。
走在大街上，洛十一被一阵不轻不响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首奇怪的歌谣。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带着兜帽斗篷的少年身形模样的人坐在街边，因为被帽子遮住了大部分的上半身，所以赶本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是可以从他裸露在外的纤细的脚腕和双脚，看得出来，他因为风吹日晒的缘故，皮肤变得很黑，脚腕处的皮肤变得干裂皱巴巴的，脚趾甲因为缺少营养的原因蜡黄，穿着一双破烂不堪的草鞋。在他的两脚前，还放着一个破了个口子的破陶瓷碗，碗里面还有几个不值多少钱的钱币。
路过的行人中也有好奇的凑近去看，但一看到这个少年的脸之后就马上厌恶的离开，也有些人会草率的丢下几个铜板随后快步走开。
看到这样子的景象，洛十一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里是干河街，是整个凌河县最繁华的街道。
自从新一任的县令李英上任后，他便开始大力整治凌河县的街道风貌，对这些在大街上居无定所的流浪汉、乞丐都有专门设立的收容所给他们暂住和常住，对于那些早年前因为战乱和治安混乱的人，也特意去帮他们联系家人或者提供工作机会。
但现在在这繁华的大街上，怎么还会有这样子的沿街乞讨小孩出现呢？
洛十一想到这里，决定上前询问他的具体情况，带这个小孩去收容所，顺便也看看这个小孩到底是为什么会沦落街头的。
“你，叫什么，为何在这里坐着。”
少年好似没有听到似的，并没有回答洛十一的问题，而是继续低着头，唱着自己的歌谣：“大娃一个枣，小娃一个枣，两人得了枣，兄弟两咧嘴笑，母亲怀里乐淘淘……”
洛十一仔细的听着这少年嘴里轻轻哼着的歌谣，刚刚为了让自己不那么有威严而舒缓下去的眉毛又不由得皱了起来——大娃一个枣，小娃一个枣，两人得了枣，兄弟两咧嘴笑，母亲怀里乐淘淘。
大娃，小娃，母亲。
这孩子难道是失去的母亲和兄弟的孤儿？所以才会成为乞丐？
“小孩子，你的母亲呢？”
一直低着头的小孩听到洛十一说出“母亲”两个字的时候很明显停顿了一下，随后抬起头，一脸茫然的看向洛十一。
小孩子看向洛十一的那一刻，洛十一不由得惊了一下。
该怎么形容这个小孩子的相貌呢？
这是一个可以说得上是按照常理来说相貌相当出众的小孩，鼻梁小巧高挺，眼窝深邃，标准的瓜子脸型；即使被兜帽挡住了脖子，但依然能从露出来的那一节脖颈看出来脖子修长。至于为什么是按常理来说呢？
那是由于现在这孩子的瓜子脸已经因为饥饿与困顿而颧骨突出脸颊消瘦；但这些都不算什么，他这张脸上最可怕也是最让洛十一惋惜的一点是——
那深邃的眼窝上本该有一对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闪烁出这个年纪的孩子对这个世界的好奇的光芒，但现在在这个位置上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毫无生机的、黑漆漆的大窟窿——这个孩子的眼睛，本该被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用来探索这个世界的眼睛——被人，残忍的挖掉了，在眼眶周围，洛十一甚至还能看到人为留下的刀划下的印痕。
采生折割。
洛十一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这四个字。
采生折割，是职业乞丐中最歹毒凶恶的一种。人为地制造一些残废或者“怪物”，通常都是抓住正常的活人，特别是幼童，用刀砍斧削及其它方式把他变成形状奇怪残疾的怪物，来以此为幌子博取世人的同情，借此获得路人施舍大量的钱财。
很明显，这个小孩子很有可能就是在父母离世后，被心怀鬼胎的人贩子给抓住，卖给了专门做采生折割的败类。而这个小少年口中的兄弟，则有可能同样落入那群社会败类的手上，在那样惨无人道的折磨下，是死是活还不知道。
“小孩子，我是凌河县衙门的捕快，洛十一，放心，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在这大街上是不安全的，我带你去县衙署里，我们新上任的县令李英大人在开始大力整治凌河县的街道风貌，对在大街上居无定所的流浪汉、乞丐都有专门设立的收容所给他们暂住和常住，是绝对不会再把你送到拿群坏人手里了。”
“……捕快，洛十一？”小少年听到这几个字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你，就是凌河县衙门里的捕快？”
小少年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尤其是“捕快”两字的时候，整个人不自觉的眯了眯眼睛——虽然他的眼睛已经早已不存在了。
就在小少年眯眼睛的那一刻，洛十一不由得心里警钟敲响，对眼前这个看起来生活凄惨的小少年有了一种警惕感。
气场，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气场，有的人是温和的、有的人是热忱的，也有的人是冷酷的、严肃的，这是人自出生那天起就拥有的。
当然也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来改变气场，人在从事工作之后，各行各业的人自然就不同了。
比如以李莹莹和她两个兄弟为代表的李家，出来整个人就是一生正气还带着些名门望族的高贵。
李莹莹的两个随从，小翠与小六子，则是忠心、温和又带着点圆滑。
张才季康两人则是衙门捕快的正直爽朗。
习武之人的气场自然也是不同。
洛十一家族的人自幼隐居世外习武，家里人皆是一比一的高手，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风流，但这与世家弟子的风流不一样，洛十一散发的，是那种隐逸世外的气息。
而洛十一眼前这位少年的气场，则于之前所列举的气场完全不一样——少年脸上似笑非笑，似乎是有些无可奈何地垂下眉，嘴角勾起的是最恰好的弧度，看不出他是喜还是悲。虽然少年看上去十分凄惨、惹人同情，但是散发着一种恐怖的气息，让人不禁感到一股胆寒；虽然他没有眼睛，但是感受到他在注视着你的时候，依旧能让人让人不寒而栗。
这种气场，如此危险的气息，可不是一个经历如此悲惨的少年可能拥有的。
洛十一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以前曾见过的那些胆大妄为野心滔天的野心家们；又想起了他曾经偶然接触过的曾到他家里来拜访他父亲的那位来自西南地区的外邦的客人。
危险又美丽，可怕又迷人。
这股气质居然在这个小少年身上完美的融合了。
洛十一不由得悄悄握紧了藏在衣袖里的飞镖，双眼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看着他下一步能有什么动作。
“捕快哥哥，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县衙署里吗，为什么你现在站着不动了呀？”
小少年歪着头，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用属于孩童的天真语气问道。
刚才那股危险的气息荡然无存，仿佛压根就是不存在的，只是洛十一那一时间的错觉而已。
“呃，哦，对，我是要带你去县衙署，那么走吧，你需要我扶一下吗？”
“不用。”少年两手撑着地，干净利落的站了起来，站起来的时候还顺手的将放在地上的破碗捡了起来，动作熟练的像是根本没有失去眼睛，“那么，捕快哥哥，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