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这之后，姜守守专心致志，整整看了三日别人打麻将牌。
第四日，她起了个大早，到了牌馆，将裙摆一掀，在一张牌桌的东位坐了下来。
很快，一个伙计凑了过来，询声道：“姑娘，这是？”
姜守守将鼓囊囊的荷包往桌上一拍，“玩牌！”
伙计立刻换上笑脸，哈着腰道：“哦哦哦。姑娘稍等，这就去给姑娘沏茶。”
茶才喝了两口，一前一后跨进来两个中年男子。
两男子见一个粉色衣裳的小姑娘坐在凳上喝茶，心照不宣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挨着姜守守坐了下来，其中一人笑问：“姑娘来打牌的？”
姜守守不紧不慢将茶杯放下，“对呀，你们二人要同我一桌么？”
两男子相视一笑，心想今日运气不错，逮到一只肥羊。当即异口同声，点头称是。
片刻功夫，又来了两人。
姜守守没有想到，后来的这两人居然为了牌桌上剩下的最后一席，竟是争得面红耳赤，眼看着就要动手，她连忙上前劝道：“二位大哥，这凳子又不会认主，未必谁坐了就生下根了？等会儿有谁下场再替换上来便是，我又不急着走，可是要玩个痛快的。”
二人这才停嘴，其中一人一个扭身抢先占了位置去，另外一人懊恼不已，却也不愿离去，拧巴着一张脸立在一旁，认真看了起来。
午时才过不久，牌馆大厅正中那一桌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
只听得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是哪个牌场过来的高手？有没有人知道？”
“我刘老三混迹城内各个大小牌场，从没见过此女呀！”
“噫……这、这不是前几日还在问我这是在做什么的姑娘么，怎的今日就上桌了……”那日与姜守守说话的老爷爷今日又在，看来是个常客。
一人接话道：“这样说来……此女虽是个新手，却天赋异禀，是个……牌中龙凤了？”
“可不是！你看看，看看这都赢了多少了！啧啧啧……”说话之人两道目光牢牢锁在姜守守身旁的小竹篓里。
那竹篓里装满了铜钱碎银甚至还有银锭，塞得满满当当，就快要装不下了。
而身为话题中心的姜守守，此时正一手撑着腮，歪歪斜斜地坐在椅子上。见对面那人迟迟不动，她掩口打了个哈欠，瓮音催促：“快点出牌！这般磨磨蹭蹭。”
对面坐得正是之前率先抢到位置的那人。他此时两颊汗湿，不断地用帕子擦拭着斗大的汗珠，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众人的催促之下选出一张牌，颤颤悠悠地打了。
牌子落桌，姜守守大笑一声，将牌一推，“吃炮！小三元小四喜七小对加字一色，灭哈哈！给钱！”
那人倏然起立，盯着姜守守摊开的牌看了一瞬，忽然双目圆睁，一口气提不上来，两眼一翻，直挺挺倒了下去，还带翻了身后的靠椅。
众人一阵惊呼。
姜守守见状，将手一挥叫来两个伙计，对其中一个伙计说：“快去斜对面的再世华佗医馆请郎中来，就说有人不知是气得还是吓得，反正晕过去了。”又对另外一个伙计喊：“快！快去搜他的身，二十两银票，一分都不能少！”
郎中很快来了，一枚银针下去，那男子当即醒了，一摸口袋，发现空空如也，一声哀嚎，又昏了过去。郎中无法，只好叫上两个伙计抬着那男子，送去医馆救治了。
目送那男子被架子嘎吱嘎吱抬了出去，众人的目光又重新落在姜守守身上。只见她笑眯眯地对着先前争抢位置的另外一人道：“这位大哥，轮到你了。”
那人缓缓回头，对上姜守守的目光，周身一抖，扔下一句“家中有事”拨开人群，落荒而逃。
“胆小鬼。”姜守守嘀咕一句，对着围观的人群喊道：“谁来补位？”
众人齐刷刷后退一步。
又问了一句，依然无人应答，姜守守便将桌上的散碎银钱一扫，提起竹篓，转身欲走。
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清朗男声。
“我来。”
姜守守回头，循声看去。
只见一衣着华贵的黄袍男子从人群中踱步而出，慢悠悠拉开凳子，又慢悠悠地坐下，坐姿闲散，却是气度不凡。
嗬！有钱的美男！
姜守守不禁一阵窃喜，扭身坐下，满面堆笑：“来来来，继续继续。”
然后，便是一场昏天黑地的厮杀。
说是厮杀，其实就是姜守守在与对面那个男子在你来我往地较劲。这把你自摸，下把我接炮，你打出一个杠上开花，我摸出一手海底捞月，斗得围观群众情绪暴涨，惊叹连连，直呼过瘾。
日渐西沉，已近黄昏。南北两席那两个一直掏钱的冤大头终于招架不住，扔下牌局，双双跑路。
姜守守只得再次询问围观人群谁人接替上桌，众人自是岿然不动。
无法，她只好与对面那男子说：“没人了，散了吧。”
那男子啧啧两声，直道无趣，忽然微微一笑，提议道：“不如，姑娘与我一局定胜负如何？”
姜守守当然是个不怕事的，立刻偏头问道：“赌注呢？”
“就赌……姑娘此时手里，所有的钱财。”
“好。”姜守守想也不想当即应允，又补充道：“若你输了，也要给我相同的数目，一分不少，可别赖账。”
那男子折扇一打，扇面上一副水墨山河图跃然而出。
只听他从容道：“码牌吧。”
深夜，绵情阁。
姜守守对着桌上那空空如也、瘪得不能再瘪的荷包，发了许久的呆。
乌尤抱剑倚在门边，抬头见天色墨黑，终于忍不住将那荷包收了，“守守，愿赌服输。”
姜守守一个激灵，像是突然回了魂，接着大喝一声：“我不服！”将桌案砰然一拍，掐着腰站起，“鬼知道那人会是个天胡！我都还没开始打，这算哪门子输！”
乌尤不解：“这麻将牌，本不就是看运气么？”
姜守守连连摇头，摆着手道：“不不不，你不懂。这打麻将，可是门技术活。而我，就是那天选之人、之神女——麻神是也。”
乌尤：“……”
姜守守忽又面色一变，紧握双拳，“明日，明日一定一洗今日之耻！”
乌尤没有吭声，略一迟疑，还是提醒道：“可如今只剩了这一个空荷包……”
“啧！”姜守守重重地叹了口气，“今日这场仗，的确损失惨重……”说着坐了下去，而后话锋一转：“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在我那嫁妆箱子里，还偷偷藏了一包金叶。”
乌尤：“……”
姜守守：“还有我那床垫底下，也还有一包。”
乌尤：“……”
姜守守：“嗯？怎么不说话啦？”
乌尤摇摇头，只说了句：“不愧是你。”
姜守守拍了拍乌尤的肩，“你我二人人相伴在此，多备些钱财，才是第一要紧的大事哩。”
这时，呼呼刮起了一阵风，吹得院子里的枝叶“哗啦啦”响，沙碧被扰了好梦，叼着他的褥子哼哧哼哧跑进了房中。
“呦，沙老弟来了。”姜守守笑道。
沙碧却不理她，将那褥子一丢，往上一躺，又睡下了。
“呦呵。好大的脾气啊沙小弟弟，敢不理睨姑奶奶，看我不……”姜守守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忽然被乌尤挡住了去路，“夜深了守守，睡觉。”
“沙老弟，算你运气好。看在小乌尤的面子上，就不与你计较了。”姜守守探头对沙碧喊道，又对着乌尤道：“别光说我，你也早点睡，别老三更半夜的还在辛苦练武，不然白天哪有精神陪我玩了，而且，熬夜对身体不好。”
乌尤敲了敲她的脑门，提剑走了。
姜守守又在椅子上端正地坐了一会儿，直到再听不到什么动静，将鞋脱了，蹑手蹑脚走到门边，朝外望了望，确定四下无人，将门一关，跳到床上，摸出一本《麻将心得》，认真看了起来。
丑时已过，乌尤练完剑出了一身热汗，去洗漱的路上经过姜守守的屋子。见屋内还没熄灯，便轻轻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床头一盏烛光幽幽，就快要燃尽。
姜守守已经颠三倒四地睡熟了，半个身子歪歪斜斜露在棉被外面，头已离开枕头很远，几乎挨着床沿，脸上还半盖着一本书。
乌尤拿起那书，上面的字她看不懂，不过封页上画得麻将牌倒是认得。她无奈一笑，将书页折角合了，置于桌上，再帮姜守守挪正位置，盖好被子。动作十分轻柔，姜守守全然还沉浸在发财的美梦之中。
第二日。
姜守守在那牌馆从清早等到中午，茶都喝了不知几斤，那黄袍男子却未出现。
她只好同几个昨日没来牌馆的生面孔凑了一桌，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下午的牌，打得哈欠连天只想睡觉，提前打道回府了。不过赢回去的钱财数目，又在牌馆引起了一番热议。
第三日还是没能等到那人。
姜守守的名声却渐渐起来了，居然还有慕名而来的人，嚷着要挑战这麻将界冉冉升起的一颗璀璨明珠。
自然，结果惨烈，那些人都心服口服荷包服地回去了，只是方式各有不同，有掩面痛哭的，有浑浑噩噩的，有黯然神伤的，还有一路哭爹喊娘跑着回家的。
不过姜守守的心却并未掀起丝毫波澜，在她的心底，始终只有“一、雪、前、耻”四个大字。
直到第四日正午。
姜守守正一边吃着乌尤带来的午饭一边拉着那伙计长吁短叹，直道后悔当时没问清那人的姓名住址，害得自己的麻神英名毁于一旦，再无翻身之日。
忽然就是一道黄光飘过，姜守守嘴里塞着满满一口饭，凝神望去。
“黄衣大哥！！！你可终于来了！！！”
她激动了，振奋了，几乎热泪盈眶，同时也被那口饭噎得够呛。
咕咚灌了两口水，姜守守捣着碎步迎了上去，用如同看见亲儿子一般的眼神看着那黄衣男子，柔声道：“好大哥！我可终于等到你了！”说着摆出“请”的手势，嚷道：“快上桌快上桌！姑娘我要报、仇、雪、恨！”
那男子含笑不语，衣摆一掀，施然落座。
是夜，姜守守望着又一次瘪了的荷包，终于忍不住，落下两行泪来。
乌尤沉默地站在一旁，几番欲言又止，最后提醒了一句：“只有床垫之下那最后一包金叶了，守守。”
姜守守绞着两根手指，咬了咬下唇，“可，可我依然不服！”
乌尤问：“还要去？”
姜守守缓缓点了点头，“我已与那人约好，七日后，老地方，老牌桌，决一死战。”
说完“哗啦啦”从包袱里抖出几本厚厚的《麻将进阶之路》、《牌王的不二秘技》、《雀神崛起》，转头看着乌尤，语气带着十二万分的认真：“这几日你带着沙碧玩，你们两个谁都不要来打扰我。这一场硬仗，我一定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