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七日后的这一场决战,很快传遍了大凉都城的各个牌馆,姜守守到的时候,馆内早已是人挤人挤人,简直水泄不通。
在众人的注目之下,在掌柜热忱的笑脸中,在伙计们殷切的期盼里,姜守守神色凝重地、缓缓走到了今日唯一一张开放的牌桌旁,朝着二楼趴在栏杆上看热闹的人挥了挥手,又对着周围的人点头致意,这才落座。
伙计殷勤地端来茶水点心,给姜守守使了个眼色,“姑娘,你是最棒的!”
姜守守面色沉稳,眼里仿佛带着光,对着伙计微微颔首。
“小王,你且看好便是。”
然而,牌过三巡,桌上覆着的牌子已经没剩多少,姜守守这头已是方寸大乱。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只有最后一张幺鸡了……只有最后一张幺鸡了!若是被那人先摸了去,那便……便再无回天之力了!”想到这里,她不住地心跳加速,冷汗乱冒,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对面那人。
那人还是如第一回交手别无二致,同样气定神闲,面上也无甚表情,俨然一副深藏不漏的绝世高手形象。
姜守守立刻收回四散乱飞的思绪,佯装镇定,却是控制不住地盯着那人骨节分明的手。
只见那男子抬手,摸进一张牌,看到牌面,双目微微一动。
姜守守“咕咚”吞了口唾沫。
男子不着痕迹地抬眸,见姜守守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却透着难掩的紧张,他的嘴角浮上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将方才摸进的那张牌轻轻放在桌上。
“啊!鸡!鸡!是幺鸡!胡了!胡了胡了胡了!”姜守守猛地一站,身后的椅子“哐当”翻到在地。
她将牌轰然一推,边笑边喊:“赢了!我赢啦!”
牌馆内爆发出一阵热烈喝彩,众人纷纷为她叫好。那名叫小王的伙计也松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紧紧捏着的茶壶。只有站在那男子正后方的几人还在交头接耳嘀嘀咕咕,似乎仍有什么不解。
姜守守俨然笑成了一朵灿烂菊花,对着众人挥手、点头致意,末了,朝着坐在对面含笑望着自己的对手一个抱拳,“兄台,承让。”
那男子站了起来,温声道:“姑娘好牌技。”
姜守守将手一摆,客气道:“运气,运气而已。”脸上的表情却是掩不住的得意洋洋。
男子微微挑眉,又说:“在下易涟,冒昧问一句姑娘芳名?”
“哦,我叫姜……”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姜守守的嘴被乌尤倏然揽来的一只手捂了。还没等她有所反应,乌尤的另一只手已经环上了她的腰。
几个闪身,二人便不见了。
起起落落跃过两条街,乌尤才松开了捂着姜守守嘴巴的手。
姜守守喘了口气,问乌尤:“怎么忽然不让我说话?”
乌尤却未吭声,只是将她粗粗的辫子拨到了后头。
姜守守耸了耸肩,“好吧。反正乌尤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对吧?”
乌尤还是默默站着。
姜守守往她面前一凑,笑嘻嘻道:“好啦。其实我知道的,我如今这身份呢,有那么一些微妙。所以,还是不要跟别的男子,尤其还是有钱的美男子沾上什么关系,不然节外生枝,横遭非议,不定会惹出什么祸端来。所以,乌尤其实是在担心我。”
乌尤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就知道你最好啦。”姜守守一把挽起乌尤的手臂,“不说这个了,今天高兴,咱们去个有意思的地方!”
“老板!把你这铺子里最好的水粉拿出来!”
这一声喊中气十足,颇为响亮。正伏在柜台上打着瞌睡的掌柜立刻醒了,揉了揉眼抬头看去,见两个小姑娘挽着手走进了店里。
为首的这位小姑娘尽管衣着简单,但发间一只翠冰玉簪却是流光四溢,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更是波光流转、神采奕奕。
定是哪个府上溜出来玩的大小姐,掌柜暗想,连忙起身相迎,“哎呦,两位姑娘可是来对地方了!”将二人引至柜台旁,说了句“稍等”快步去到里间,将暗柜里存放的稀罕货品统统拿了,罗列在铺了红绒布的木盘里,搓着手说:“这些都是小店的宝贝,平时可是不轻易示人的,想来还是能入得了二位姑娘的眼。”
这些花里胡哨的盒子罐子瓶子,姜守守扫了几眼便觉得眼花缭乱,直截了当问道:“这一堆东西里,哪一个最贵?”
掌柜连忙双手捧起一精巧圆盒,双眼放着光道:“姑娘,这便是小店的镇店之宝了!”
看到盒盖正中镶着的那一枚硕大的红色玛瑙,姜守守就知道不会便宜,便问:“里面装得可是涂在脸上的水粉?”
“正是。”
“上好的那种?”
“自然,顶顶好的。”
听着掌柜语气甚笃,姜守守接过盒子,掀开盒盖,伸出两根手指挖了一大块水粉,好奇地凑近看了看,又闻了闻,然后,忘脸上一抹,直接糊在了脸上。
掌柜面皮一抖,一阵肉痛。
将脸上那坨水粉胡乱涂开,再对着铜镜仔细端详了一番,姜守守却没看出什么区别,又问掌柜:“怎么涂上就不见了?”
掌柜正暗暗着急,连忙答道:“姑娘本就肤若凝脂,乍一看去自然看不出什么,细看还是有些许区别的。喏,愈加剔透、水嫩了呢。”
姜守守听了,又狠狠挖了一大块,揩在乌尤脸上。
乌尤蓦地一僵,就要抬手去擦,姜守守连忙拽住她的手腕,“别动别动,你也试试。”
乌尤撇了撇嘴,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姜守守拧着眉看着面前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乌尤,越看越觉得她像大漠里主持祭祀活动的大长老,扭头对掌柜道:“似乎还是不太对呀!”
看着心爱的宝贝在姜守守手里被反复糟蹋,掌柜早已心痛不已,连忙从柜台后绕了出来,接过姜守守手里的水粉盒子,“姑娘,你选的这一盒颜色不对,这最白的色号是给你用的,这位侠女,得用这个。”说着拿起一个一模一样,只是盖上镶的是黄色玛瑙的盒子,将乌尤引到高椅上坐定。
“而且,这东西,得这样用。”
只见掌柜掏出一个布包,从里头抽出一根既像毛笔又像刷子的东西,用刷头蘸了一层薄薄的水粉,轻轻拍打在乌尤脸上,让那水粉慢慢晕开,边动作边说:“这位姑娘的肤色是麦色的,肤质也是极好,就是略略干燥了些,用上我们家这种滋润型的水粉,最合适不过了。”
抹完水粉,掌柜又抽出几根细了许多的“笔”,似乎是要在乌尤脸上描画。
乌尤眉头一动,就要起身,姜守守伸出一双小手按住她的肩头,“好乌尤,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
乌尤只好以一副英勇赴死的模样继续坐着。
一番精心描画过后,掌柜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姜守守比了个“请看”的手势。
姜守守连忙凑了上去,歪头一看,立刻发出一声惊叹。
乌尤自然还是那个乌尤,却又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乎……眉毛长了点,细了点,睫毛也更加密了浓了,像两把扇子一样,眼睛也更有神了……总之,当真好看极了!
姜守守连忙抱起铜镜,满怀期待地看着乌尤。
乌尤抬起双眸,往镜中扫了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了目光,只是问:“可以擦掉了么?”
“不可以!”姜守守放下铜镜,“干嘛要擦掉,好看极啦乌尤!”转头对着掌柜道:“该我了,该我了。我也要在脸上画画!”
掌柜听了,笑呵呵道:“姑娘,这叫化妆。”
“好,那给我化妆!”
很快掌柜便停了手,只用了不到乌尤一半的时间,然后将那铜镜往姜守守面前一摆,“姑娘请看。”
“唔……”看着镜中的自己,姜守守略略有些仲怔。
“原来我的眼睛可以这样大,嘴巴还可以这样小。”伸手戳了戳自己的脸,“脸也可以这般滑溜溜的。”
掌柜微微一笑,“姑娘何至于如此说呢,你这张脸本就生得花容月貌,这些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顿了顿又说:“其实,应当是这些胭脂水粉和器具借了姑娘的这一张脸,才能发挥出最大的用处才是。”
掌柜的一番话姜守守显然很是受用,顿时笑得眯起了眼,“既如此……那一大堆东西,我全都要了。”说完摸出一片金叶,递给掌柜。
掌柜“哎呦”一声,搓了搓手,却没有接,“这……小店找不开。”
姜守守立刻豪气万千道:“不用找了,留着下次用!”
从店铺里出来的时候正是正午,长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食物的香气。
循着香味,二人来到一条卖各类小吃的长街。
一声惊叹,姜守守毫不犹豫没入其中,一张小嘴从长街这头吧唧吧唧吃到那头,然后再掉个头,将漏掉的美味统统收入肚中。简直如鱼得水。
如此一圈下来,姜守守吃得肚皮浑圆,步子都要迈不动了,这才艰难地说:“饱了饱了。先回去吧乌尤,明、嗝、明日再来。”
乌尤则侧头看着姜守守,目光中颇有些担心。
姜守守十分莫名,不知道乌尤在担心什么,直到自己被卡在了那围墙下的洞里,才知道乌尤原来是如此地有先见之明。
此时,姜守守上半身已经钻了进去,还剩下半个身子露在围墙外。
乌尤弯腰去拉她,可才拽了两下,姜守守就快喘不上气,连声喊停。
乌尤停了手,姜守守发觉自己被卡得更牢了,只好昂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乌尤。
乌尤二话不说,飞身跃出围墙,提起姜守守两条腿,双手发力,往里狠狠塞去。
好在这王府外头是片密林,没有被人看去了这番奇异场景。
这头,姜守守被乌尤这猛然一推,顿觉血气翻涌,无比难受,再次尖声叫停。
乌尤只好再一次停手。姜守守这才意识到眼下这情况,颇为棘手。
犹豫了那么片刻,她终于狠了狠心,嘴巴一张,伸出两指就往嘴里送去。
只能把今日吃的东西统统吐出来了啊啊啊!!!
“呕!”
“呕……呕呕!”
姜守守满面通红,涕泪四流。
而正在这最最狼狈不堪的时刻,前方不远处忽然出现一双精致的漆黑软靴。
随后,炸起一声暴喝。
“姜守守!你在这狗洞里趴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