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千秋万岁——江山在我脚下(152)
月朗星稀,烛火葳蕤。
深冬在送信的下属离开不久后,忽然醒了过来。
望着伏在桌案边专心批奏折的廖邬,她乌黑的瞳孔底,短暂闪过一刹不悦的暗光,片刻后却又像无事发生那样,回归沉寂。
“廖姐姐”
她抬手勾弄廖邬的下巴。
在人温和却不失英气的脸上,挠起一阵撩人的痒意。
廖邬寻声望向她。
眉眼舒展似晴空中的浮云。
光是看着,便叫人觉得无比的舒心。
“怎么了”
她放下手中玉批。
将深冬从自个儿膝盖上扶了起来。
深冬坐直身子后,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目光灼灼地盯着蜡烛边残留的布帛余烬。
稍加思考便知,那是被廖邬烧成灰的传信书帛。
刚才,送信人进内宫,给廖邬递消息的事,深冬其实都知道了。
她虽然不反对廖邬对宫外流言置之不理的做法,却很不喜欢廖邬仗着自己的恩宠,随意让相府地下人进出内宫的做法。
皇宫内院,乃天子私宅。
廖邬身为臣子,自由出入,依仗的是自己的信任。
可她自己的下属,却是没这个资格,把皇城禁宫当成宰相府,自由出入的。
若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进出皇城,这禁宫还要什么禁军护卫,要什么日夜巡防。
满朝文武都把这儿当自己家,想让什么人进就让什么人进得了。
“廖姐姐,你我关系虽然要好,但君臣之礼还是要守的。”
深冬从廖邬身边站起身。
摆手将自己落在廖邬身上的袖袍,从她身上拂开,同时不忘往袖袍上的龙纹团绣,用力拍了拍。
这么一个随意的动作,看似无心,实则有意。
机敏聪慧如廖邬,怎会看不出这简单一个动作背后,是深冬在提醒自己,二人之间的君臣身份。
借拂袖这个动作,警示自己,不要逾越了为人臣子的本分。
“刚才你听到了”
她反应很快。
几乎是一瞬间,就从深冬凝着冷意的眸子里,瞧出深冬知晓了自己让宰相府地人,随意进出内宫的事。
深冬不接话。
算是默认。
紧接着便见廖邬上前一步,眸中似有落寞。
本该及时请罪的话,在口中辗转几度。
真正出口时,却因为深冬这段时日来的宠信,变成了的得寸进尺的不知足。
“我这些时日,几乎都留在宫中。宫外的事,一直都是有府中幕僚搭理。我不方便出宫,就只能让他们进宫传消息了。”
话音落下,深冬眸中冷意更甚。
她支起一条腿,手杵颊边云鬓。
面上是笑着的。
吐出的话,却无一丝温情。
“这么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她冷冷嗤了一声。
抬眸在望向廖邬时,眼里只有君王的威严。
哪还有往日是其为友的柔软。
“把廖宰相召进宫来,为本君分忧,倒是耽搁我们忧国忧民的廖宰相关心民生,体察民情了。
既如此,以后这禁宫内院,你也不必来了。本君自会寻旁的人,为我分忧。”
天子一语,言必行,行必果。
这头深冬刚说完以后不再需要廖邬进宫分忧,那头侍候在大殿门口的内侍,立刻走上前,朝着廖邬比了个请人离开的手势。
这才反应过来深冬这是真的动怒了的廖邬,手指紧紧攥着袖口,无言沉默了一瞬。
心知眼下再请罪也已来不及,她对向深冬,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臣子当有的礼仪,才跟随内侍离开了承乾殿。
“公公,你觉得我同女君的关系,如何”
离宫路上,心中颇有些烦闷的廖邬,忍不住向身边的内侍,参谋起她与深冬的关系。
作为旁观者,把深冬突然动怒的前因后果,看得一清二楚的内侍,先是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
待至无人处,才点明问题的关键。
“大人同女君的关系,自然是比所有人都要亲近的。
只是,不管再亲近,女君也是君。你随意召自己的人,入女君的宫殿,多少有点反客为主,不分主次。”
“自古以来,为君者最忌讳的就是臣子越界,君不君,臣不臣的情况。你不经女君首肯,擅自把自己人带女君家里来,换谁,都会生气的。”
话说得很明白。
廖邬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只是她待深冬,并无僭之心,召自己人进宫,也纯粹觉得她与深冬之间,没必要遵守那些繁琐无谓的君臣之礼。
“到底还是君臣有别”
她对着朱红色的宫门,发出一声长叹。
本以为这十多天来的相处,深冬应该早就将自己视为自己人了才是。
到头来,臣还是臣,不可能变成友。
倒是她自己自作多情了。
“多谢公公引路。”
离开禁宫后,廖邬从袖子里掏了一袋金瓜子,打赏给内侍。
内侍收下道谢。
起身欲离开时,却见廖邬拽住了他手里的拂尘。
压低了声音道,“我对女君之心,天地可鉴。往后女君要是有什么优思烦扰之事,劳请公公到内侍府知会一声。有人会替我犒赏公公的。”
在皇宫里当差了十几年的内侍,哪能不知道廖邬这是要他时时向宰相府,传递女君消息的意思。
手掂着怀里的份量十足的金瓜子,笑眯眯地应了声“一定”。
廖邬夜半三更被驱离皇宫的消息,很快就被文武百官所悉知。
众人好奇她惹怒女君原因的同时,也一个个削尖了脑袋的,想要复刻她留宿禁宫,与女君秉烛夜谈的殊荣。
因着不喜批奏折的原因,深冬停止让廖邬进宫帮忙处理政务后,每天都会从百官中,随机抽取一人,入宫专门读奏折给她听。
时间一长,满朝文武,每天都变着花样地争取夜读的机会。
大小官员,各抒己见。
朝堂上谁都敢说上两句的场面,也算是一时的盛景佳话。
除了廖邬的脸色,越来越黑之外,朝堂上氛围,那可真算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融洽得仿佛大家都是一家人似的。
“大人,宫里来消息了,今天又是戚御史伴驾。”
宰相府,正处理着公文的廖邬,听到戚御史三个字后,手里的笔,重重一顿。
戚御史就是早先出主意要深冬广开后宫的那个女官。
这个月来,她已经是第十一次入宫伴驾。
这风头无两的程度,简直和当初的自己不相上下。
“拿空白的奏本来。”
廖邬把手里狼毫往桌上重重一拍。
眉间戾色难掩。
活像是被人挖了墙角。
“本官现在就要进宫,参这个戚御史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