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援手
吃完午饭，陈日天回到办公室内。黄乐然正在工位上边看剧边吃饭，见到陈日天的到来她紧张地收敛了些，赶忙暂停了电视剧并打了声招呼：“陈总，您回来了。”
“诶诶，”陈日天挥挥手，“你继续看，吃也继续吃，不用搞这么在意的样子，都说了你在我办公室就跟在家一样。”
“嗯嗯。”黄乐然保持着微笑地点头，随后才不见外地继续播放了电视剧，捧起通体可降解的餐具文文静静地吃了起来。
陈日天默默走到她的后面，“又在看老剧啊？”
“嗯…是啊，现在的剧里面我喜欢的偶像都老了好多，看看以前他们的帅样。”
“哦~这样啊。反正我是不在意这些什么偶像的，倒是你啊，别一天天都吃外卖，到饭点自己去吃，多走走，别把自己搞胖起来，到时候去开黄玄的家长会被别人叫肥婆呢。”
“哎，陈总！你不要拿我取乐啦。”
“好好好好…”陈日天满脸坏笑，“你先吃，我去外面抽根烟。”
陈日天也没有在意黄乐然有没有应自己的话，反正是直接拉开了露台的玻璃门，顿时一阵刺骨的寒气袭来，就连背对门口有一段距离的黄乐然都被寒风刺激，全身陡然哆嗦了一阵。随后陈日天也很快走出去并合上了门。
昨天陈日天刚刚送王君伟走上一程，今天却忽然降温，本来让人以为今年将会是一个温和的冬天，这都一月中旬了，气温却再次降到了零下。光从温度来说也许比不了北方，可奈何江南这一带的湿冷气候，仿佛不论穿上了多少层防护都挡不住那穿透一切的寒气，直直刺入心中。
“你说一下降温这么多，”陈日天已经走到了护栏边，点上了一根烟，“也不下个雪。呼——这他妈就是南京的冬天吗？我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南京，一直都是这个吊样。冬天，我最讨厌的就是冬天了。”
陈日天很讨厌冬天，因为南京的冬天鲜有雪花飘落，更难有积雪粉刷天地，只有无尽的寒冷与压抑。之所以压抑，是因为冬天是让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他面前去世的季节，王子桓和谷琳相继在冬天死亡，还有戎灿和李欣妍；光琉的母亲也是在冬天溺水活活冻死，光琉也是在冬天…还有他所踏足的这个集团前两代的董事长，都在寒冷的冬日随风飘散，当然，还有王君伟。
这是陈日天难得希望时间定格，就定格在他27岁那年，有一个长不大的，热恋的妻子，有一个摇篮中的女儿，所有的朋友、家人都还在世，自己的事业有成，双手也没有沾满鲜血，靠自己一个人也能保护好妻女，那样的生活，多么平凡，而不是如今这样，目睹亲人朋友的离去，让自己的妻女随时可能身处险境，买凶杀人，还背着妻子拥有了并不属于她的两个孩子，这二十年过的，简直是窝囊透了。
陈日天将身子倚靠在护栏边，再一次观摩这建邺区的钢铁森林。
“可转念一想…”他自言自语道，“这又是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的生活呢？”他将吸到最后一点的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转而看着那给这冬日带来仅剩一丝温暖的太阳，“多少人希望，有着花不完的钱，指挥着数不清的人，有个永远厮守自己的老婆，还有一幢幢自己的大厦，各行各业都有自己名下的资产，只是这些…难道只能靠踩着别人的尸体获得吗？”他依然盯着那中午最艳丽的太阳，只是眼睛忽然感觉轻松了些，因为一片云朵将它遮住，而且从云层的面积看来，整个下午也许都会是阴天了。
这会儿一个小型的无人机从另一边飞了上来，它下面还吊着一袋草莓。那是公司早几年前布置的送货无人机，专门为顶层的高管运输他们的文件、小快递等，由一楼的人员人为的安装和设置要送往的办公室，随后便是靠无人机的智能ai自动运送了，不过大多都是外卖，就像这次便是黄乐然所订的草莓，外卖员送到楼下后，工作人员通知相应人员，如果有权限就会使用无人机。别的办公室都是悬停在窗口，还需要这个高管或是助理伸手取来，而陈日天这间董事长办公室就方便多了，因为办公室外就有一个露天的天台。
无人机的声音不算大，但让陈日天听见是绰绰有余了。他走过去接住了送来的那袋草莓，无人机也感应到地飞走了。他知道这肯定是黄乐然买的，便转头看了看办公室里面的她。黄乐然还真不见外，她脱了高跟鞋放在椅子前的地上，盘着黑色丝袜包裹的腿坐在对她来说宽敞的椅座上，完全没在乎自己穿得还是短裙，上面也是一手饭碗一手筷子的享用着美食，手机也放在一边，怪不得没有在意到自己买的东西有没有送到。
陈日天向右拉开玻璃门，这一次倒是没把黄乐然吓一跳，只是陈日天径直走过去二话没说就将草莓摆到她面前时把她惊了一下，只见她又是飞快地放下碗筷，腿也放了下去一下套上高跟鞋，点着头说道：“啊，谢谢陈总。”
“又吃吃吃，是不是嫌干的活少了啊？”陈日天打趣着，也坐了下来。
“没有没有，我只是…听说最近草莓都很好，所以就想买一点，正好陈总您爱吃，最近心情也不好，所以给您补一补情绪。”
“哦~这样啊，那还不快去洗？”陈日天玩笑似地说道。
“嗯，是，马上去！”黄乐然抽了张纸擦擦手和嘴就拿起草莓去了那个卧室里，那里面有洗手池和梳妆镜。
待黄乐然洗净并用一个大碗呈过来时，陈日天正靠在椅背上想着王君伟弟弟的事。黄乐然伸手拿了一个最大最红的递给陈日天，“陈总，您尝尝。”
“哦，谢了哈。”看起来黄乐然那样子还是想喂他吃，只是他还是选择接了过来自己放进嘴里，这倒是让黄乐然显得有些失落，只是将盛放草莓的碗放在了他们俩中间的桌面上。
陈日天闲来无事，又拿了一个过来吃，忽然想起刚刚思考的问题：“黄乐然…”
“诶，陈总什么吩咐？”
“上午让你查的，王君鹏的事，查到了吗？”
“哦哦，正要和您汇报呢，确实有个正在市中医院肿瘤科住院的，他的哥哥是那个叫王君伟的人。”
“那好，待会儿，我把银行卡给你，你带个包去取…取多少？”
“报告陈总，刚刚询问医院，整体治疗下来，需要四百九十三万。”
“那就取五百万，去医院送给他。”
“嗯…嗯。可是…真的要为了他这个…我的意思是，和您其实几乎没有关系的人，就连他的哥哥说好听些是您的老朋友，可其实也…”
“能救回来吗？”陈日天打断了她。
“啊，啊？”
“我问你这些钱能不能治好王君鹏？”陈日天将问题问详细了些。
“呃…能，我问医院时那边说了，现在还算是早期，接受治疗的话绝对有把握治好。”黄乐然赶忙说道。
“能救下一条人命就值得，去吧。”
“陈总，只是这个不是个小数目，我还是希望您能…仔细思考一下。”
“我思考过，这也是我答应王君伟的事，只要可以，我会尽力去完成。”
“那好吧…只是，陈总，我有一件事搞不明白，也可能是当时发生的太快他们来不及思考，就是…您说是您故意假装要买这样钓他出来的，这样子诱导犯罪的话…其实罪名是有可能不成立的，幸好他没有选择或者没有钱请律师，不然您可能都会…受到处罚。”
陈日天仔细的听完了黄乐然的问题，为了冷静思考语言，他又抓来一个草莓吃下，“其实吧，你说的这些，我也想到过，后来细细想了想，他这其实正是冷静思考过后的结果啊。”
“这…这怎么说呢？”黄乐然有些想不明白。
“因为他思考过，自己不能被抓捕，即便自己就是死刑，在执行前也必然会进行审问，到时候在那些专业人士的逼问或套话下他肯定会暴露真正幕后的毒枭，就算他的嘴管得死死的，现在的警方也有可能从他身上所有的线索中追根溯源，而那毒枭如果知道了他被逮，那可能有能力比警方更早知道自己要被追查，但王君伟又不是缉毒警那样身份隐秘，到时候那毒枭万一鱼死网破，没准会报复到他的弟弟身上啊。所以我想…王君伟所作这些，或许也是在保护自己的弟弟吧。”陈日天说出了他的分析。
“但是…既然警察能从他身上的东西追根溯源，那他就算死了，警察不还是可以追查出那个毒枭吗？”
“我觉得…首先按他那…本应该还算良善的内心，在审问下，应该不会昧着良心隐瞒，而且如果是在挣扎中被击毙，被报出去的话，也能让毒枭下意识的认为他将毫无机会抖露出自己，至少…绝对不会上升到报复家人的行为。”
“这…这也是。”
“所以，作为亲哥哥，能做到这份上，这可以算是对弟弟仁至义尽的好哥哥了吧。”
“嗯…抱歉陈总，我没有哥哥或者弟弟，可能…有些理解不了您对这方面的思想，哦，不过，就从您和我说过的，您哥哥对您所做的帮助来说，陈总监确实是一名好哥哥。”
陈日天以奇怪的眼神看着黄乐然，有些说不出话。
“怎…怎么了陈总？”
“啊，哦，没什么，就是我觉得你今天打扮的挺好看的，多看两眼。”他这样敷衍道。
“诶呀，陈总您怎么突然就这样夸我啊，我这不就是和正常一样嘛？”
“好好好，不说了，你再搞点草莓，或者我给你留些，然后这卡你拿着，快去送钱吧。”
“哦…哦，没事的陈总，这些主要就是给您的。那…我先去啦，陈总您保重啊。”
“嗯，去吧。”陈日天目送她走了出门，又想到刚刚心里的事：“不对劲，黄乐然说话不应该这么怪的啊，什么没有哥哥，一会儿又能理解我哥哥的。”
黄乐然去到公司隔壁的银行大厦，在那里取了五百万现金，整一个大大的帆布包被一沓子一沓子的钞票塞得鼓鼓囊囊，就连挎在肩膀上都十分费力，银行的工作人员都给她整得有些不敢相信，最后还是既验证了手机号又发了实时人脸验证给陈日天完，并且听说是为了给朋友治病后，这才放心地将如此多的钞票在保安的帮助下塞进了包中，直到黄乐然走出门，保安还在远远观望她有没有出事。
黄乐然走出门就看见路边有一位穿着黑色西装，没有打领带的男人站在她的车门前，她认得出来，这是神兽队的“麟”。等到黄乐然走近，他也立正了一些，并打了一声招呼：“黄姐！”
“‘麟’？你来干什么呀？”
“刚刚陈董通知我，说运输的钱财过于贵重，担心您一个女人会有危险，让我来保护你。”
“哦…哦哈哈，哎呀，让陈总费心了啊。”她笑着回应说，还抬头看了看公司大厦的顶楼，一想到陈日天还担心起她的人身安全，居然感到一丝羞涩，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陈日天突然又犯起了恋爱脑。
……
护士将戴着黑色口罩的黄乐然领到了王君鹏的病床前，“王君鹏，来看你的。”说完这句话，那护士便走了。
“你是…谁啊？诶，是不…是同名，护…士搞…错了啊？”王君鹏患了口腔癌，说话显得十分吃力，穿着病号服看不出身材，只是那嘴的样子确实有些不堪入目。
“不，就是你这个王君鹏，王君伟的弟弟。”
“你…你怎么知…道我哥哥？”
“王先生，你这个情况还是尽量少说话吧，我保证会向您解释清楚的。”黄乐然说完，居然走上前将他床周围的帘子全部拉上了，让外人都看不见。
这给王君鹏下了一跳，他想不明白这个不认识的，身材火辣，穿着性感的女人突然挎着个大包来医院找自己到底是要干好事还是坏事，但是她也这么说了，正打着点滴的自己也没余地不听。
“是这样的，王先生，你的哥哥因为吸毒和贩毒罪名成立，昨日已被南京市警方处以死刑…”
“我…什么！”他听闻后果然巴不得跳起来，可虚弱的身体和难以动弹的嘴阻止了他。
“王先生请节哀，你的哥哥肯定不会告诉你这些，我知道你肯定也不愿相信，可这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不…呜呜…”王君鹏已经低下头痛哭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请节哀，那么我继续陈述了。近期你哥哥王君伟正巧与我司董事长有过联系，在处刑前王君伟先生向我司董事长求助。”黄乐然半谎言半真话地讲述着这些，随后将帆布包放在了正流泪的王君鹏身边，并拉开了一些拉链，露出满满当当的钞票，“这是我司董事长给予的援助。”
王君鹏尽力擦了擦眼泪，渐渐看清了那里面的东西，幸好他的嘴再一次阻止了他，不然他必然就要吓得大叫一声。黄乐然也示意他冷静，“王先生，”她小声说道，“这里面是五百万，请务必保持冷静，否则我们无法保护你和钱财的安全。”
王君鹏听了连忙点头不敢说话。
“我的任务完成了，请不要过多过问，我们可以保证这笔资产的来历正当，请你在我离开后以最快速度用它支付医药费，预估剩下七万，建议你利用其找到生活方法，因为我司将不再为你提供任何经济援助，请问你是否明白？”
“明…明白，谢谢你们，但是…可以让我知道…”
“不可以，请不要过多过问，王先生，否则我们将收回…”
“好…好，不问，我不问，谢谢，谢…谢…”他一面要接受着哥哥逝去的痛苦，一面又受到不知名救命恩人的帮助，哭得泣不成声。而黄乐然其实也挺有感触，只是在外人面前她仍然是严肃的样子，就这样一言不发的拨开帘子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