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观察使
一般而言,官员请假的理由无非是丧假,病假,婚假,出差,阅历,退避六种。
曹昂无官职在身,出差和退避可以直接排除。
婚假对于曹昂来说为时太早,丧假关乎孝悌之义,是立身之本,而且极容易查证,不可轻易杜撰伪造。
那么只剩下病假和阅历两种选择。装病的话,京中名医颇多,太医院那些老家伙一眼便可以看出虚实,很容易弄巧成拙。
因此最好是以外出增长阅历为名出京游学,然后暂居以向荀爽请教为理由暂居颍川。
打定主意后,曹昂便以表文格式写了一封奏章借卢植的名义上达天听。
对于曹昂这个名字,赵忠并不陌生。入太学不过两年,皇帝亲自下旨褒奖其品行,称其有上人之资,足可见皇帝对其看重。
再加上有卢植等当时名士的背书,因此京中市井朝堂之上多有人传颂曹家麟儿的美誉。
可以预见的是待到曹昂到了一定年岁,必然会不乏勋贵名士为其保举,甚至复现当初荀爽五府(大将军府,太傅府,太尉府,司空府,司徒府)争相征辟的盛况,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身为灵帝的心腹,对于灵帝看重的曹昂,赵忠自然也做过一番调查。
昔年陛下遣谏议大臣朱俊征讨交州五郡时,曾取出一封名为《六国论》的策论交予朱俊激励道。“曹家麟儿所作,颇有世宗(汉武帝)风范,愿卿勉之。”
近来朱俊平定交州四郡,在呈送给皇帝的战报中也称赞道“祭酒卢植,曹家麟儿献策于国有功,请陛下嘉勉。”
如此种种,足可见其不凡之处。更重要的是曹昂如此年轻,满打满算不过十岁,如无意外未来入仕至少可以搅动三十年风云。
如此良材,赵忠也一度想要将其收入帐下,为己效命,但是却被张让一席话阻止。
“陛下青睐有加,以为国之柱石,汝安敢先陛下而取乎?”
自此以后,赵忠明白若是事关曹昂,切忌自作聪明,对于卢植这封送至尚书台的奏章他不敢隐瞒阻拦,连忙将其呈送给灵帝。
清流、世家、外戚等派系再起干戈后,灵帝为了图个清净便把居所迁至西园,由张让等宦官和一众妃嫔陪侍左右,放鹰逐犬,歌舞升平,好不快活,至于政事则由中常侍赵忠加尚书仆射自行处置。
只有国家紧要秘事才会呈送至西园,御笔亲裁。
“噢?这是嫌京中热锅烹油,想要离京避祸吗?”听着张让念述曹昂的奏表,灵帝靠在软榻上左拥右抱眼光迷离地嗤笑道。
“那陛下的意思是?”张让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能关在笼子里养的还是海东青吗?朕要的是一头狼而不是一条狗,不妨放他出京让他替朕下去看看,省的下面的人以为朕好糊弄。”
灵帝似乎另有打算,舒服地伸了伸懒腰,让人无法捉摸他的思绪。
……
次日,曹昂在家中陪丁夫人整理行囊时,灵帝差人传来旨意。
核心内容是皇帝特设观察使,官阶六百石由曹昂担任,持节体察民情,以密奏的形式每月上报皇帝。但曹昂此行并不享有便宜特权,简单来说就是只能打小报告,但却不能处置事情和官员。
曹昂接过旨意,面色微变,难掩激动之色。
本朝对于官员的年龄并不做最低限制,前汉名臣桑弘羊十三岁时便步入仕途担任侍中,先秦甘罗更是十二岁拜相,凭口舌之利便让赵国割让河间土地,这些事迹为世人所津津乐道。
而曹昂如今不过十岁便被皇帝任命为观察使,虽然是特设官职不在体系之内,但也算正式入仕,刷新了两位前辈创造的记录。
人们常言学而优则仕,此番被皇帝任命为观察使算是曹昂取得的第一个成就,怎能不令人欢喜?
相比于激动的曹昂,丁夫人便理智的多些,如今公公与丈夫皆不在家中,重要事宜都由其裁断,身为女子丁夫人不仅见识不凡,而且心思细腻。
对于皇帝的封赏丁夫人并不感到喜悦,相反更多的是忧虑,但皇帝的旨意已经下达,推辞必然会引起皇帝不满,更重要的是失去这次机会,曹昂又该怎么寻找借口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昂儿,你且带着这封密旨前去拜访卢尚书,听听他的看法。”
丁夫人抚平心绪,越发觉得此事必有蹊跷,因此决定求取卢植的意见。
曹昂经过最初的激动与喜悦,也冷静下来,便点了点头出门直奔卢植所在的府邸。
曹昂走后,丁夫人研磨笔墨,开始向丈夫,公公和娘家写信,曹昂是曹家的希望所在,不能有任何闪失,必须慎重。
另一边曹昂乘坐车马很快便到了卢府。
卢植早已收拾好行囊,但因为忧心曹昂之事,所以才没有急于跟随大军前往交州。
曹昂见到老师后将密旨奉上,简要言明事情经过。卢植在官场沉浮数十年,因此很快便领悟这封赏背后的意图。
“陛下这算计有些太过了些。”
卢植的眼底难得有了一抹怒气。
“老师这是为何?”曹昂心中不解问道。
“这观察使之职乃是陛下特设,不属于五府六曹十二卿,既无属官又无上司,若是有何问题皆要你一人承担。”
“巡察各州郡民情,却不给任何节制管辖权,摆明了要昂儿你去得罪各地牧守刺史。”
“按月汇禀,要求你不能固守在一地,必须四处奔走,一路山川险阻,劫掠伏击防不胜防。”
“最重要的是官职在身,陛下若有征召你必须随时入京,卷入这热锅烈油中。”
“陛下此举,无异于将你推入火坑啊。”
卢植越想越气,直接起身连衣装也顾不得收拾,便直接走出门外直奔西园。曹昂有意阻拦,但却被卢植一把撇开,只能看着卢植远去的身影。
卢植走后,曹昂郁闷地待在原地,陛下何至于如此针对自己?此番若不是请教老师,自己很可能就被算计成为棋盘上的棋子。
曹昂也第一次真切地认识到皇帝的自私,对于皇权的敬畏也被滋生的愤怒消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