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君臣情深
赵忠心里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一直恪守本分,扮演好皇帝的忠犬,绝不逾越雷池半步。
至于袁家?赵忠可不相信灵帝会对袁家所做所为无动于衷,暂时的放纵与隐忍必然是为了更猛烈的打击与报复。
只要皇帝稳坐钓鱼台,他这把利刃有的是机会给这群大鱼剔骨刮鳞。
暂且按下心中的算计,赵忠继续在旁侍弄笔墨,协助皇帝处理奏章。
今年各地呈上来奏章大多不是什么好消息,到处都是灾荒流民,再加上麻匪与起义,这个国家用千疮百孔来形容毫不为过。
帝国西线对于西羌的战争更是进入白热化阶段,粮草物资的需求激增,最直观的体现便是桌角那足足有半人高的奏章。
这些奏折多是来自雍凉二州的太守刺史以及边疆将领,其中内容无非是强调军情十万火急,部队人心不稳,边疆战事吃紧,主题非常明确——缺钱。
对于这些奏章灵帝的态度很明确——暂且弃置、留中不发。这也是无奈之举,若是批复后交给下面的人执行,这些朝臣怕又是来回踢皮球,最后不了了之。
灵帝将这些奏折留下的另一重深意则是为自己找替罪羊。
只要有人上书谏言提及这些问题,皇帝就会将留中不发的奏折随机下发给某位倒霉蛋,绝大多数官员根本无法处理好这些烫手山芋的,因此只能替皇帝承担责任负罪请辞。
这种掩耳盗铃的办法屡试不爽,但却对于解决问题无益,甚至衍生出更多弊病。
比如官员更换频繁,自灵帝继位以来朝廷六百石以上的官员平均任期不足一年,就连当朝三公也不过一两年便会被撤职替换。
拿卢植举例子,卢植被征召入京后先是担任议郎,不过数月后迁任侍郎,近来又被调任尚书台担任尚书令。
频繁的官员更替导致有心匡扶社稷的能吏无从下手,平庸无能的官员尸位素餐。
与此同时政治迫害也随之加剧,比如议郎蔡邕。蔡邕为人刚正,处事正直,因此不免得罪宦官派系,在担任郎中期间因揭发强占田亩得罪了张常侍,张让为了报复便把雍州雍营送上来的粮饷贪墨的奏章借机派发给了蔡邕。
可是粮饷贪墨之事多有大人物暗中操弄,甚至涉及三公九卿,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蔡邕不过是六百石的郎中,张让限期五天,时间仓促,蔡邕去哪里查明真相?最后只能接受办事不力,贻误军机的罪名。
可惜的是灵帝并不在乎这些,他更在乎的是如何保证自己专权与享乐。西园里卖爵鬻官积攒了不少钱财,但这位皇帝并没有像他的先祖文帝那般将其取出用来填补国库亏空的意思。
府库亏空,朝政腐败,宦官擅权,饥鸿遍野……
灵帝不是不清楚这些隐患与危机,但他始终坚信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理论。
常言道“桥到船头自然直”,他相信后世皇帝的智慧可以很好地解决他遗留下的问题。
至于当下与其待在这德阳殿阅览这些繁琐的奏章,不如早点去“宫中市”云雨一番。
(宫中市是汉灵帝为了享乐在宫中设立的集市,由宫女,嫔妃,宦官扮作走卒摊贩叫卖,同时这些嫔妃与宫女也会穿上灵帝设计的开裆裤,以便于随时供皇帝玩乐。)
随意嘱托赵忠几句后,灵帝正准备起身离去时,突然有一名小黄门进入殿内禀报——司农卿曹嵩求见。
灵帝本来大好兴致被这么搅和,自然不大愿意搭理曹嵩,但赵忠似乎想到了之前曹嵩表达的善意,因此便为其开口美言两句,灵帝这才勉为其难接见了曹嵩。
君臣叙礼过后,灵帝便直奔主题“不知爱卿入宫所为何事?”
曹嵩顺势从怀中取出的一份奏折,第一份奏折自然就是卢植与曹昂之前设计的方案,用于裁减开支,减省军费。
“陛下此前下旨令家中小儿草拟一份裁省开支的奏折,但小儿驽钝实在不得其法,只能求取恩师卢尚书,幸蒙卢尚书指点,这才不负陛下恩典。”
灵帝闻言顿时来了兴致,让赵忠取过奏章递了上来,奏章不算长,内容十分精炼,其中不少策略在帝国无数次战争中得到过检验,完全可以故技重施,只有最后一点让灵帝不得不慎重。
“地方自行募兵?”灵帝看着奏章上的文字陷入了沉思。军权历来是皇家大忌,是绝不能染指的禁脔,哪怕是荒诞的灵帝也不得不谨慎对待。
东汉通行的兵役制度为募兵制,除了中央与地方保留一定的常备军队外,如果遇到战事便通过钱财招募士兵。
这种募兵往往是由中央募集,募集的军队训练粮饷军械都由中央的财政提供,极大的增加了中央的财政压力。
如果将募兵权下放到地方——谁募集军队谁负责供养,的确能减少朝廷财政的压力,但是这些军队是否可控就有待商榷。
这也是灵帝忧虑所在,虽然曹昂和卢植的奏折里提出了战事结束后裁撤军队,或者移民屯田的方案,但这不足以完全打消灵帝的顾虑,毕竟某些事情一旦开了先河想要再将其控制住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思虑再三,灵帝还是没有当场否决这条提案,而是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招募流民为兵平叛,赈灾与募军双管齐下,花一份钱办两件事,平定叛乱后重新登记户口,移民益州,扬州,荆州三地,开垦军屯,至于立下军功者折合赋税徭役抵扣。”
看到这里,灵帝眼前一亮,这道方案不仅能解决军队募集难题,而且能减少北方流民流窜聚集,防止流民哗变引起动乱。
赵忠在灵帝身边当差多年,仅仅是一个眼神便领悟了灵帝的心意,再加上之前接受了曹嵩表达的善意,因此立马附和地开口道。
“此计甚妙,若是执行得当,陛下可无忧矣。”
灵帝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可了赵忠的说法,不过刘宏却没有急于表明态度,他把手上的奏折暂且放下,直勾勾地盯着曹嵩。
感受到那冰冷的目光,曹嵩面色平静如水似乎对此早有准备。
曹嵩很清楚从一开始灵帝便打算让他们曹家出血,哪怕曹昂这篇奏折写的再好,曹家也必须捐钱捐粮表明态度。
所以他连忙自座位起身,来到灵帝前方俯身跪拜,带着几分伤感开口道。
“启禀陛下,臣身为司农本应教民稼墙,劝农务桑,却因一时惫懒闲居家中导致雍凉并冀幽五州灾荒不断,实乃臣之过也,每每念此,臣夜不能寐,痛心疾首,愿尽出家财五千万钱以资内库,米粮五万石以为军备,望陛下恩准。”
灵帝闻言,终于面露喜色。演戏自然要做全套,刘宏自软榻起身,来到曹嵩面前,弯下身子将其搀扶起来。
“年前爱卿身体有恙,不得不在家休养,司农之职自此交由他人代行,常言道在其位谋其政,况且天灾之事非人力所能挽回,爱卿何错之有?”
刘宏好言安慰着曹嵩,但却绝口不提资助府库一事。曹嵩却是知道皇帝不说,自己却不能不表明诚意,因此接着开口道。
“国家忧患,罪在臣下,臣既食汉禄,理当为君分忧,如今旱魃为虐,外有西羌虎视眈眈,朝政疲敝,战事连绵,臣虽家资微薄,不过杯水车薪,但求陛下体恤老臣心意,以国事为重,切勿推辞。”
刘宏见曹嵩态度如此诚恳,终于无奈地含泪应许。君臣顺势互诉衷肠,大有几分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死报之的意味。
看着这两个实力演技派,赵忠虽然心中腹诽不已,但脸上不得不装出感同身受的样子,痛哭流涕地开口愿意资助全部身家两百万钱。
不是赵忠不愿意多资助,如果两千万钱就能在皇帝那里刷好感,赵忠会毫不犹豫地砸进去,但他只是个一千石的中常侍,又长期居住宫中,名下也无产业,明面上可拿不出这么多钱。
一番来回拉扯,灵帝准备结束这场大戏,把话题引到曹昂身上。
但曹嵩却趁机露出了一抹欲言又止的表情,灵帝虽不知曹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不介意给他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