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他到底怎么了?
许曼和苏蓓蓓都在担心徐钟,更多的是担心徐钟会怪罪陈莉离开,把不能自理的徐长富独自留在家里,才酿成了无可挽回的事故。
然而,很多事情就是那么巧合,谁也没想到,对于这件事产生的后果,风暴波及最大的却来自陈莉自己。
许曼和小吕早早地等在机场,她看见陈莉的一瞬间,居然热了眼,这是许曼知道这件事之后,到现在才觉得伤心。
是心疼!
生老病死本是常态,然而,这个人,这个姐姐一样亲的女人,她以后怎么过呢?她还不知道她爱的人,朝夕相伴的人已经永远离开了。
陈莉笑着给许曼招手,两个人抱了一下,许曼抱着陈莉不撒手,两个人挽着胳膊往停车场走,小吕已经去开车了。
陈莉问许曼:“你把客户送走了?”
许曼点点头,没说话,伸长了脖子往停车场看,两人上了车,许曼和陈莉并排坐着,干脆捅一刀和慢慢刺一刀,后果一样,过程不同。
许曼斟酌着字眼儿说:“陈莉,徐老师他走了。”
陈莉说:“去哪了?”
许曼说:“陈莉,人走有早晚,你……”
陈莉随即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轻笑了一下,看着许曼说:“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
许曼说:“我说真的,你是不是打不通蓓蓓的电话,她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徐钟也刚回来,他也还不知道,陈莉,这是真的,昨天晚上徐老师走了,是意外。”
陈莉说:“什么意外?我昨晚上还跟他视频了,他当时在吃饭,他还跟我笑,他还让我早点回来,我不相信,王医生说他在医院,只是昏迷,我问问他在哪个医院,我要去看他。”
陈莉哆嗦着开手机,划了两遍都没有打开,她握紧手机镇定了一下,许曼握住她拿手机的手说:“别打了,在新城总医院,我带你去。”
开车的小吕想说什么,转了一下头,还是什么也没说。
车上很安静,陈莉也很安静,许曼心酸无比,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怎么安慰都是徒劳的,再大的苦难她都得自己承受,而且,这种时候,她更应该冷静。
陈莉用手机打徐长富的电话,电话关机了,她一遍遍拨打,机械苍白的女声一遍遍提示,许曼心疼地挨着她,感觉到她身体僵直,微微颤抖,她一定痛彻心扉吧?也不是感情平淡,是亦师亦友真实爱着的人啊!
三个人到了医院,门诊已经关闭,陈莉和许曼等在急诊处,小吕停好车走进医院,他给许曼递了一个眼色,许曼为难地看了看陈莉。
小吕无奈走了进去,等待是如此的漫长,陈莉出奇的安静,她突然站起来往里面走,和出来的小吕走了一个碰头。
许曼问:“怎么样?”
小吕摇了摇头:“医院有医院的规定,徐老师属于非正常死亡,家属已经报警,需要履行程序,目前的话,没有手续,是见不到遗体的。”
陈莉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什么叫非正常死亡?”小吕感受到她悲伤的目光,无法招架,他转头对许曼说:“不如先回去让陈医生先休息,我明天一大早到派出所拿手续,看看,应该是可以的。”
许曼拉陈莉,她倔强地站在走廊里,不动不哭也不闹,许曼宁愿她现在蹲在地上大哭一场,哪怕大闹一场也好,但她没有。
她站了一会儿,任凭许曼拉着她离开了医院,许曼说:“蓓蓓怕你太担心,徐老师是在卫生间去世的,被发现的时候倒在地上。”
许曼把木然的陈莉带回了酒店,她家住不下。
她把许曼安排在顶楼的总统套房,这个房间是个套间,门口有一间秘书室,许曼住在门口。
陈莉回去连澡都没洗就躺在床上,拉被子盖好,闭上了眼睛。
许曼看她这样子,拿了一瓶水放在床头柜上,回了房,怕她有什么事儿,连房门都没有锁。
陈莉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她在想,这个是梦,一定是梦,等睡醒了,她还在老家。
梦是反的,徐长富一定好好地在诊所上班,一定是这样,她睁开眼,满屋黑暗,虚掩的门缝里透进来微弱的暖光。
她坐起来,这不是梦,她回来了,许曼告诉他,徐长富走了,昨天晚上,可笑,昨天晚上他明明好好地让她早点回来,这个许曼,一定是跟她开玩笑的。
陈莉下了床,脚下的地毯触感柔软,这是梦吧,她推开门,客厅里安静整齐,门口的行李柜里暖黄色的灯带打开着,整间屋子恬静温暖,她走到门边,穿上鞋子,轻开门走了出去。
而此时,苏蓓蓓和徐钟一起,正坐在新城派出所的前台和值班民警大眼瞪小眼。
徐钟不是脾气暴躁的人,但是此刻,他大声说:“你马上把手续给我,我要去看我爸爸,你给我。”
警察说:“我这儿没有,再说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你明早再来吧!”
“警察局不是24小时吗?我不管别的,你把手续给我。”
警察说:“我看了白天的勘察报告,死者属于非自然死亡,还有相关的情况需要进一步调查,家属目前是看不到的。”
徐钟说:“为什么看不到?我是他儿子。”
他高亢愤怒的声音,在夜晚安宁的派出所显得格外响亮,警察皱眉说:“你是他儿子怎么了?我听说死者死亡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你既然是他儿子,你怎么不在他活着的时候看他,大半夜的,吵吵什么呢?有什么事儿,明天八点以后来,听明白了吗?”
徐钟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瞬间苍老了许多,他瘫坐在凳子上,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苏蓓蓓只能在身边陪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的无法抬头。
徐钟闹了一场,苏蓓蓓连拉带哄得把她弄上车,刚启动车子,他说:“我想回去看看。”
苏蓓蓓说:“先回去休息,明天吧好吗?”
徐钟像个孩子一样别扭地说:“休息?我不休息。”
苏蓓蓓无奈,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苏蓓蓓打开门,屋子里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没有灯光黑漆漆的一片,苏蓓蓓打开玄关灯,陈莉的鞋子凌乱地放在门口,她愣了一下,往屋子里看了一眼。
一眼望过去是阳台上透进来的稍许亮光。
徐钟先一步走了进去,他直奔卫生间而去,苏蓓蓓跟在后面,她的脑海里是徐长富侧躺在血泊中的样子,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以这种方式离开,一整天过去了,她还是忍不住颤抖。
卫生间里有淡淡的腥气和消毒水浓烈的味道,地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许曼动作真是快。
徐钟无力地走出卫生间,客厅的黑暗里,坐着沉默的陈莉,她不发一语,就那么坐着,两腿伸下去,坐在沙发的边缘,瞪着眼睛看着正前方黑漆漆的书架。
徐钟按开墙边的灯“陈莉,你怎么坐在这儿?”
苏蓓蓓快步走过去,坐在她身旁,搂住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在陈莉的背上,灼伤了她的知觉。
陈莉没有说话,也没有哭,已经后半夜了,再过四五个小时,天就亮了,她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无声地等待着。
苏蓓蓓说:“许曼不是去接你了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陈莉,对不起,爸爸他走了,是我没有照顾到他,你骂我吧!”
陈莉没有焦距的眼睛终于看向了苏蓓蓓,她说:“蓓蓓,你爸爸在哪儿?”
苏蓓蓓哭着说:“在医院。”
陈莉说:“我见不到他,我去医院了,我见不到他。”
苏蓓蓓说:“陈莉,看爸爸是需要手续的,你先休息,等到天亮了,我和徐钟去跑手续,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陈莉说:“你看见他了是不是?他到底怎么了?”
苏蓓蓓一时语塞,她不知道怎么跟陈莉说,她告诉徐钟,“爸爸摔倒昏迷,头部出血造成的死亡。”
但她却给陈莉无法说明白,她除了是个妻子外还是个医生。
徐长富的身体状况,她最清楚,每一个身体指标,她都明白,吃的什么药,有没有什么效果,一点变化,她都知道,按照告诉徐钟的那套说辞告诉她,苏蓓蓓说不出来。
虽然她很清楚,早晚要知道的,可是,她说不行,她无法面对陈莉的盘问,难道她要告诉陈莉,爸爸躺在血泊里,失血而亡,太残忍了,她不要,还是让警察说吧,让警察说,她不要说。
苏蓓蓓面对徐钟都没有的压迫感,她无法面对陈莉。
三个人毫无睡意,枯坐在客厅里,陈莉和徐钟呆呆地坐着,苏蓓蓓的眼泪就像是决堤的大坝,怎么也无法止住。
窗外泛起鱼肚白,灰白,灰红,大白,太阳一点点地升起来,从阳台一点点铺进屋里,白闪闪的一直铺到餐厅。
苏蓓蓓眯着眼睛看过去,紧绷的脸有了一丝温度,这个夜太漫长了。
可是,你看,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岁月病痛带走一个人就停止转动,太阳还是照常升起来了!
苏蓓蓓站起来,她进厨房热了三个牛奶,煎了三个鸡蛋端上餐桌,走回客厅说:“稍微吃点吧,一会儿我们一起去派出所。”
徐钟站起来去了卫生间,陈莉也站了起来,徐钟出来坐在餐桌旁,陈莉进去,苏蓓蓓站在卫生间门口等着,一直等着。
苏蓓蓓等不着,她推门进去,陈莉坐在地板上,头埋在双腿之间,头发垂下来,她双手抱着腿,双肩不停地抖动,嗓子里发出压抑的哽咽声。
这种状态,苏蓓蓓再熟悉不过,那些年她一人的日日夜夜,十五岁以后的每个除夕夜,她都是这样度过的。
痛彻心扉,渗进骨头缝里的蚀骨疼痛,就像是地狱里伸出来的湿冷藤蔓,一点点缠绕着你,慢慢收紧,把你拥进怀里,直到你也变得冰冷。
苏蓓蓓蹲下,抱着她说:“陈莉,你要打起精神,你一定要打起精神,发生这种事谁也想不到,你吃点东西,我们一起去处理爸的事儿,你别这样,明天晨晨就回来了。”
陈莉放声大哭,“晨晨,晨晨,老徐,老徐。”
她声声俱厉,苏蓓蓓心里一片空白,这个家怎么说散就散了?
三个人平静的坐在餐桌上,谁也吃不下去,门外传来疯狂的敲击声,苏蓓蓓站起来,她打开门,许曼头发凌乱的站在门外,她说:“陈莉呢?电话,你们都不能接个电话吗?陈莉不见了,我已经到你家找过了。”
苏蓓蓓说:“你先进来吧,昨晚就回来了。”
许曼低声说:“急死了,电话呢?”
苏蓓蓓说:“不知道,忘车上了吧,没听见响。”
许曼走进餐厅,看着两个呆愣的人说:“我让人去派出所问情况了,找找关系,应该可以见见,大家去见见吧!”
她站在陈莉身后,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轻声说:“怎么不睡一会儿?”
陈莉悠悠地说:“睡不着。”
苏蓓蓓喝了一个奶,劝半天,陈莉勉强喝了一口,许曼坐下来说:“你们三个都要好好吃饭,派出所那边如果出了报告,医院开出证明,徐老师后续的事情都要你们去做的,没有精神怎么行?”
沉默是缓解伤痛最好的办法,默默地想清楚,默默地舔舐伤口,默默地等待最终的结果。
许曼接到小吕电话“催了催,上午可以出结果,家属没有异议,签字后就会移交殡仪馆,徐老师头部有伤,我建议还是到殡仪馆见吧,那边人会处理好,跟家属做告别的。”
许曼说:“现在不能见吗?”
小吕说:“还不行。”
许曼挂上电话说:“上午还是在家等吧,你们三个好好休息,下午去看处理结果,如果你们没有异议,就可以见到徐老师了,下午移交到殡仪馆,陈莉,徐老师的单位要通知发讣闻吧?他单位应该有负责这事儿的,徐钟你也不是伤心的时候,家里就你一个男人,这些事儿都要去做,我们都不懂,你去对接你爸爸的单位,上午去吧,下午再一起去派出所。”
徐钟站起来,看了一眼陈莉,苏蓓蓓跟着站起来,去沙发上找徐钟的电话,递给他说:“你开车可以吗,不行的话打车吧?”
徐钟吸吸鼻子说:“没事儿,开车方便点。”
苏蓓蓓把车钥匙给他说:“你开车小心点,你注意安全!”
苏蓓蓓又要哭,徐钟抱了她一下说:“我走了,打电话!”
苏蓓蓓想起来电话在车上说:“一起下去吧,我电话在车上。”
两个人一起下楼,苏蓓蓓拿了电话,看着徐钟开车消失在地库拐角,用手抹了一把眼泪,转身上了楼。
许曼把陈莉哄到了床上,她坐在床边,无声地陪伴着她,听见门响,她关上卧室的门走出来问苏蓓蓓“你们昨晚都在这儿啊?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蓓蓓说:“昨晚徐钟大闹派出所,要看爸爸,后来非要来这儿看,我们回来她就在家呢。”
苏蓓蓓说:“你什么时候让人来家里清理的?”
许曼说:“下午你走,我找人去问完直接来清理了,她回来我都不知道,早知道跟她睡一起了”
苏蓓蓓说:“我看陈莉太安静了,早上在卫生间哭了一场,徐钟在家哭了一场,在派出所发了一顿脾气,他也没办法接受吧,他妈妈那时候慢慢走的,还有个缓冲,这次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绷不住。”
许曼说:“蓓蓓,明天晨晨就回来了,我看陈莉这个样子,你考虑一下,要不把陈莉妈妈接回来吧,这种时候,她妈妈在身边,对她来说会是莫大的安慰。”
苏蓓蓓说:“阿姨年前到现在身体都不行,陈莉一直担心怕她有事儿,没想到有事儿的是爸爸,现在还不是时候,等这边的事儿处理完再说吧,说不定陈莉到时候能接受了呢,现在让阿姨回来,她再有个什么事儿,让陈莉怎么办啊?”
许曼说:“你低估了妈妈的力量,陈妈妈不会有事儿的,你看吧!这事儿真是的,陈莉回家前我们两个通过电话,按时间算,徐老师去世的那一天是陈莉爸爸的忌日啊!”
苏蓓蓓瞪大了眼睛,该死的眼泪擦也擦不干净,这可怎么办,让她怎么承受呢?
徐钟坐在第一人民医院的退休人员管理办公室登记徐长富的信息。
他退休的时候是医院的副院长,在医院干了一辈子,曾经是神经外科的一把刀,出国深造过,做过有名的疑难手术,是医院的传奇,然而世事弄人,这才退休短短几年,人就没了。
退管中心一名年纪稍大点的工作人员说:“徐副院长?没几天我还看见他来做复健呢,怎么这么突然?什么病啊?”
徐钟不愿谈这个问题,他说:“还不知道。”
这种事大家都知道,讳莫如深,不是好事儿,那名工作人员闭了嘴,办手续的人问:“什么时候到殡仪馆?单位会派人前去吊唁。”
徐钟说:“明天吧,具体时间还没有定下来。”
工作人员很疑惑“怎么还没有定下来?”
徐钟说:“我爸爸现在还在医院。”
工作人员说:“这样啊,要先联系殡仪馆过去接人,单位会有专门的治丧人员给你对接,这是电话,家属确定日期后,你们再商谈具体的事宜,如果家属不想太麻烦,可以委托给治丧委员会帮忙办理,另外的话,时间上还要通知过来,单位要发讣告。”
徐钟点头,站起来走了出去。
妈妈去世时就是单位协助徐长富办的,他只顾的悲伤,什么都没有参与,如今,他每样都要亲力亲为。
人啊,某一刻,某一些事,总是会一瞬间就把你催成大人,孤独的面对你死也不愿意面对的事,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