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我没做错事啊
陈莉跟着妈妈去看大姑,她要今天走两家,下午去看小姨,让妈妈和小姨叙叙旧,最晚明天上午返程,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家里,更放心不下独自在家的徐长富。
他一个人行动不便,吃喝不舒,还有大把的药,平时都是她协助,这一下子离开这么多天,她的心里空落落的不得劲儿!
大姑把她带的礼品从三轮车上卸下来,妈妈付了车钱,陈莉的电话一直在响 ,妈妈说:“你往里站站,接电话啊,东西我和你大姑拿就好了。”
陈莉看了一眼手里的电话,是诊所的崔护士打过来的,“喂,陈医生,你回来了吗?”
陈莉一手接过妈妈手里的东西,一边侧脸把手机夹在脖子里,给了和大姑一起剥花生的邻居一个笑脸,点了一下头,就往院子里走。
“没回呢,明天应该可以回,有事儿?”陈莉进院子,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压井架上,坐在门廊下的椅子上,用手拍着裤腿上的尘土。
崔护士说:“没别的事儿,徐大夫今天没来,王医生还说肯定是你回来了,我就是问问,今天上午诊所人挺多的。”
陈莉说:“忙不过来了吗?我打他电话。”
崔护士说:“我打过好几遍了,没人接,发信息也没回。”
陈莉停下拍腿的动作,把手机换了个方向说:“崔姐,先这样啊,我先挂了,辛苦啦!”
陈莉挂断电话,赶紧拨打徐长富的电话,仍然无人接听,她发视频给他,还是无人接听状态,陈莉一时间有点慌。
她咬着嘴唇,站起来来回踱步,苏蓓蓓昨晚通宵在工厂,就算这会儿就起床,赶回家也要一段时间,谁可以去看看呢?
徐长富昨晚和她视频说徐钟今天回来,有没有可能去徐钟家了?
陈莉打电话给苏蓓蓓,没人接,她又打了一遍,响了许久,苏蓓蓓慵懒的声音传过来“喂,陈莉,干嘛?一大早的?”
陈莉问:“你在哪呢?”
苏蓓蓓说:“在家啊,床上!”
陈莉说:“安安爷爷在不在你家?”
苏蓓蓓说:“嗯?爸爸要来吗?”
陈莉听见淅淅嗦嗦的声音,开门声“阿姨,安安爷爷有没有来?”
苏蓓蓓对着电话说:“没来!”
陈莉着急地说:“蓓蓓,你清醒一点,去家里看一下,你爸爸他上午没去上班,而且联系不上。”
苏蓓蓓说:“好,好,你别着急啊,我马上去,马上就去。”
陈莉打电话给王医生“王医生,这样,你让诊所的病人等一等,你现在去我家看看,骑上崔护士的电动车,比较快,我把家里的密码给你,尽快去看看。”
王医生答应了一声,陈莉挂断电话,心里一阵空寂,感觉早上吃得早饭都想要吐出来了,她知道是自己太紧张了。
紧张什么?就是电话没人接,或许,出门把电话落家里了。
也有可能,他出门把电话掉了,去找电话了,所以没去上班,也联系不上,对,一定是这样,他一向作息规律,时间规整,不会临时有事儿,又不告诉她的,一定是的,不会有事儿的。
陈莉把手机抵在下巴上,心里万马奔腾,陈妈妈和大姑从屋子里出来,看见她站在廊下发呆问:“怎么了?”
陈莉勉强笑着说:“妈,没事儿,我等个电话,你跟大姑说话吧!”
陈妈妈和大姑走进了堂屋,陈莉抬头望天,她心里着急万分,感觉一刻也等不了了,她不断地拨打徐长富的电话,仍然是无人接听状态。
她希望王医生赶紧打电话给她,还害怕王医生打给他,陈莉又拨通了苏蓓蓓的电话“你去了没有?”
苏蓓蓓说:“路上呢,你别急啊!我开着车呢,再过一个红绿灯就到了啊,能有啥事啊?说不定出去遛弯了。”
陈莉说:“你开快点,我已经让王医生先去家里了,你也赶紧去。”
苏蓓蓓说:“行行,那个,不跟你说了啊,要进地库了,我知道了,我一定把爸爸找到,连一根毫毛都不会少得还给你,放心吧!”
苏蓓蓓上楼的时候,家里的门是开着的,她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她推门进去,听到卫生间传来奇怪的声音。
徐长富的轮椅在卫生间门口,苏蓓蓓快步走过去“爸!”
然而,眼前的一幕,让她彻底僵在了原地。
卫生间洗脸池前面的地上,徐长富用一种奇怪的姿势躺在地上,他穿着睡裤,上身赤裸,眼镜斜挂在头发上,他的头泡在血泊里,血水一路流向洗脸池的下面,看不到边。
王医生蹲在旁边,手机掉在身侧,他低垂着头,嗓子发出奇怪的声音。
苏蓓蓓感觉自己是惊叫出声的,然而,应该是没有,她惊恐的睁大眼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的落下去。
王医生哆嗦着找手机,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哆嗦着解锁手机,他要打给陈莉。
苏蓓蓓看到了,她说:“不要打!”
她感觉浑身发冷,牙齿打颤。
王医生抬头看她,似乎在确认她刚才的话,苏蓓蓓说:“不要打给陈莉!”
王医生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用手撑着地,背靠着墙,一点点站起来,他从苏蓓蓓身边走过,苏蓓蓓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
两个人站在卫生间门外,王医生说:“人已经不行了,不知道死亡时间,我看了他的瞳孔,而且他的肢体已经僵硬了。”
苏蓓蓓哇的一声哭了,她一哭,王医生似乎更清醒了一点说:“先报警,报警吧,家里没人,这情况能怎么办啊?陈医生哪里怎么说呢?”
苏蓓蓓也在思考,怎么办?怎么告诉陈莉,怎么办?还没等她想出办法,陈莉的电话来了,苏蓓蓓想让自己镇静下来,她深呼吸,用手使劲儿地抹眼泪,还是不行。
她浑身颤抖,停不下来。
王医生拿起她的电话,放在了玄关的鞋柜上,他拨打了110。
等到警察过来勘测了一下现场,拍了照片,又问了苏蓓蓓一些问题,然后又叫了120过来把徐长富拉走了。
他们要随警察去做笔录,苏蓓蓓冷静了下来,她让王医生打电话给陈莉“你就说我爸爸昏迷进医院了,我跟着去了,让她尽快回来,越快越好。”
苏蓓蓓说着,又哭了起来,她看了看时间,打电话给徐钟,已经是关机状态了,这一会儿,他已经登机了吧!
陈莉快要急死了,她已经在崩溃边缘了,大姑叫她去屋里吃花生,已经叫过几次了,陈莉说:“大姑,我等电话,你不要再叫我了。”
大姑一脸奇怪的不解,陈莉走出了大门,站在路边,王医生终于打电话过来了,陈莉急急地问:“怎么样?他在不在家?”
她多么希望徐长富自己出去了,散步,逛街,随便干什么都行。
王医生说:“陈医生,你赶紧回来吧,徐大夫他在家昏迷了,被送进医院了,你儿媳妇跟着去的,救护车刚拉走了。”
陈莉瞬间就懵了,她问:“是什么问题?心脑血管问题吗?”
王医生尽量保持镇定说:“现在还不知道,陈医生,你赶紧回来吧,我这边还有点事儿,先挂了。”
陈莉一头雾水,还是放心不下,她打苏蓓蓓电话,还是没人接。
苏蓓蓓看着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暗下去,亮起来,又暗下去 ,她坐在派出所里,浑身抑制不住地哆嗦着。
陈莉转身回去,她慌慌张张地进屋,大姑和陈妈妈在准备午饭,陈莉说:“妈,诊所出了点事,我得赶紧回去,你自己能回家吧?你先在家,回头我打电话给你再回来,到时候我给你订票,大姑,我就先走了啊。”
这么突然要离开,她妈妈和大姑都是一惊,大姑说:“啥事儿啊,非得你回去?”
陈莉说:“目前还不太清楚,我这就走,大姑,村子里有没有去市里的车?”
陈妈妈问:“这就走,不回去拿行李了?”
陈莉说:“我有点急,妈,我先回了啊,没事儿,没事儿。”
她在安慰她妈,她也在安慰自己,到底是什么事儿,她自己也不清楚啊。
陈莉大姑看她实在着急说:“我去给你问问啊。”
她站起身出去了,陈莉焦急等待,她妈妈安静地坐着,良久说:“啥事都别急,人没事儿就好,只要有人在,啥都会有。”
就是人的事儿啊,人的事儿!
陈莉说:“妈,你听话,药一定要按时吃,这次回来带得不多,那种没有了,我回去给你发特快,一定要吃,别让我担心。”
陈妈妈乖巧地说:“好!我知道。”
大姑拿了一张纸,上边写了一个电话号码说:“这是三柱他姐夫的电话,他是跑车拉人的,一天好几趟,你打电话问问。”
陈莉赶紧打电话,确认了包车半个小时后有人来接,陈莉赶紧订机票,她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去。
她不间断地打苏蓓蓓的电话,苏蓓蓓看着手机不敢接,也不敢挂断,她手里捧着一杯水,呆呆地坐着。
她已经做完笔录,确认了徐长富的身份信息,一个警察拿着一个文件夹过来问她:“死者的直系亲属在哪?”
苏蓓蓓说:“他儿子在飞机上,快回来了,老婆也正在赶回来。”
警察说:“死者生前行动受限,行动不能自理,怎么能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根据现场勘察,死者应该是在卫生间摔倒,头部撞击到洗漱台的大理石,失血过多死亡的,具体死亡时间要进一步确认,看样子如果及时发现,应该有生还的可能。”
苏蓓蓓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她能怎么办,内心的绝望无法抑制,她想起徐长富倒在血泊里的样子,怎么跟徐钟说,他该多伤心,怎么跟陈莉交代,她该多自责,怎么办?一直把她当做女儿对待的公公,就这么突然就消失了,没有了,明明昨天下午还在通电话,他还嘱托她要好好休息,注意身体,这不过短短一夜间,就天人永隔,以后,她和徐钟都成孤儿了,还有年幼的晨晨,这些人都要怎么面对这生离死别。
苏蓓蓓不知道是怎么离开警察局的,她坐在出租车里,本来想要回家,快到家又改道去了许曼的酒店。
死亡不代表着结束,它代表着某些事的开始!
走的人走了,活着的人还是要活着,就像当初她目睹妈妈的死一样,不是还得为了生存拼命吗?
她面对过这样的事情,她不畏惧,她畏惧的是,事情本身对徐钟,对陈莉,对晨晨乃至对整个家庭带来无法消弭的伤痛。
苏蓓蓓是一个大大咧咧但是心思细腻的女人,她想到了除她之外的所有人,徐钟,陈莉,晨晨,要怎么告诉他们,他们如何面对。
徐钟已经下了飞机,他打电话给苏蓓蓓“你睡醒了吗?在哪儿?”
苏蓓蓓说:“在外边有点事儿,你先回去,我们晚点见,你不要出去了,我找你有事儿,回家洗个澡先休息休息。”
徐钟说:“什么事儿啊,你突然这么严肃,我有点发麻,透露一下什么事?”
苏蓓蓓说:“你回去吧,我很快回去。”
徐钟说:“我没做错事啊?咋啦?”
苏蓓蓓说:“不是你的事儿,正忙,就这样。”
她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走过酒店大堂,进了电梯,她打给许曼:“在那?”
许曼说:“在办公室啊。”
许曼的办公室在六楼的行政套房,床搬走,放了一张大办公桌,外间还是一个会客室。
办公室开着门,苏蓓蓓走进去,坐在沙发上就红了眼,眼泪啪啪地掉,许曼从里面走出来,看她这个样子,把纸巾盒递给她问:“怎么啦?这么委屈,徐钟欺负你啦!”
苏蓓蓓哽咽得说不出话,她抓住许曼的手说:“许曼,我公公他走了,他没了,陈莉怎么办啊?怎么办?”
许曼反抓住苏蓓蓓的手“什么?徐老师啊?不可能,我前些天还见过他。”
苏蓓蓓说:“昨天,昨天晚上,意外,他一个人在卫生间,流了很多血。”
苏蓓蓓一边说一边哭,许曼还是听明白了,“陈莉呢?她知道吗?”
苏蓓蓓说:“正在回来,不知道。”
说着,电话又进来了,苏蓓蓓止住哭声说:“跟她说了,我公公昏迷住院了,她正在赶回来,我不敢接电话。”
许曼等着苏蓓蓓的电话没动静了,她打电话给陈莉“陈莉,你在哪呢?”
陈莉说:“马上登机,晚上就到家了!”
许曼说:“我接你去,几点的航班。”
陈莉说:“四点半,你不用来接我,到家天都黑了,我打车回去就好了。”
许曼说:“没事儿,我晚上正好去机场送客户,我接你啊。”
挂断电话,苏蓓蓓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两个人默默地等着手机屏幕暗下去。
许曼说:“她早晚要知道,不告诉她要怎么办?”
苏蓓蓓说:“我不知道,徐钟也在回家的路上,他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许曼,陈莉把我爸托付给我了,我没有去看过他,一次都没有,我昨天下午还跟他通话,我们两个还聊天,这怎么办啊?还有晨晨,晨晨再有三天游学就回来了,她跟爸爸关系最好,比跟陈莉关系还好,她才十一岁,我很乱,我很乱。”
这两个女人坐在一起,都是不幸的女人,许曼八岁失去妈妈,苏蓓蓓十五岁失去妈妈,失去了整个青春期,现在,晨晨十一岁,失去了爸爸,她们两个比谁都清楚那种痛彻心扉的蚀骨疼痛。
许曼说:“你先平复一下,回家跟徐钟说,他是徐老师的儿子,后续很多东西,手续什么的,都要跟他对接,还有徐老师的遗产啊什么的,都要处理,这些你要告诉他,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许曼和苏蓓蓓的处境不同,她说徐长富遗产处理的时候,苏蓓蓓其实是有点不太舒服的,都是老百姓,她们和陈莉关系又那么好,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有什么可处理的。
但其实,许曼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问题,遗产的处理问题直接关系着活着的人,处理不好,亲友姊妹甚至反目成仇,不能儿戏。
许曼打电话给老白:“你帮我找一个儿童心理干预师。”
老白说:“干啥?”
许曼说:“十一岁小姑娘,刚失去父亲了,找一个心理干预师,让她的心理创伤能小一点吧,嗯,尽快吧,三天以后,嗯,好,等你消息。”
许曼挂了电话说:“你别哭了,已经这样了,徐钟比你更伤心,他还在家欢天喜地的等着你呢,赶紧回去吧!”
苏蓓蓓说:“陈莉怎么办?家里不能让她回去,现场还在。”
许曼说:“你别管了,我让人去问一下情况,现场可以清理的话,我找人去做吧,我先把她接到我这里来,哎!早晚要知道的,徐老师在那?”
苏蓓蓓说:“在新城区总医院停着呢!”
许曼说:“我知道了,我来说吧,晨晨还没回来,先不要通知她,你弄好徐钟吧,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我让人送你先回去,我告诉你,徐钟你好好跟他说,就怕他……你说,徐老师走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许曼一说,苏蓓蓓突然想起了警察的话,泪水复又袭来,她说:“警察说,如果及时发现,有很大的生存可能。”
许曼说:“这话,你不要告诉徐钟,有两个结果,要么他怪自己,要么他怪陈莉,那一种都不是好事情,逝者安息,活着的人别再有嫌隙,那就是更大的不幸。”
许曼让许文博送苏蓓蓓回家,她看着抽抽搭搭走出去的苏蓓蓓,一阵心酸,这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世事无常,希望徐家可以好好的,安然度过危机!
这件事是考验徐钟的时候了,他的态度直接决定了整个事件的走向,如果他坦然接受这一切,不要埋怨陈莉留下徐老师独自一人,不埋怨自己没有在他弥留之际守在身边,或许,一切都要好办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