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不是说了更爱吗?
在这个花开春盛的时节里,陈莉生命中的两个最重要的男人相继离去,只剩下她和晨晨孤儿寡母,悲戚思念。
徐长富单位派了两个人过来帮忙操持,苏蓓蓓公司的几个员工,小吕带了一群人一起过来协助,家属并不需要做什么。
由于需要确认死亡时间和相关手续,报告下午才出,是一家人难以接受的情况。
死亡时间大概在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陈莉心痛到几欲昏厥,以徐长富的作息习惯,她六点多给他视频完,他吃完饭,洗碗收拾厨房,会在茶台坐一会儿,换衣服洗漱。
徐长富被发现时只穿着睡裤,也就是他需要洗漱,所以才没有穿上衣,那就说明他摔倒的时间大概在八点到九点之间,到他死亡这段时间,他得经历过怎样的痛苦和绝望啊!
依旧是许曼去接的徐亦晨,她等在机场,许曼跟老师说明了一下情况,就把她带走了,晨晨坐在车上,叽叽喳喳跟许曼说交流学习的所见所闻,到处都是新奇,天真烂漫的让人羡慕。
她做不到像告诉陈莉一样洒脱的告诉晨晨,许曼一直笑着说:“是吗?真棒!还是得多出去看看。”
她思忖着怎么跟晨晨说,这个孩子从小被徐长富捧在手心里长大,没有烦恼,学习一般,陈莉和徐长富也没有强求过她,任由她凭着爱好自由生长,她看似强悍,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呀!
许曼问:“晨晨,你想吃什么?”
她说:“我想吃姥姥包的虾仁馄饨,要清汤的,出去就馋这个,许阿姨你是不知道,学校的食堂啊,哎!那饭菜真的是一口难尽啊!”
许曼说:“啊?还没有大学的好吃呀,大学的食堂可真是好地方,什么好吃的都有。”
晨晨说:“真的吗?那要去看看的。”
许曼说:“你姥姥回老家还没有回来呢,还想吃什么?”
晨晨说:“我爸爸做的饭也好吃,你不是吃过吗?”
许曼一阵心酸说:“往大了想,今天许阿姨请客,有没有想吃的?”
晨晨突然问:“许阿姨,怎么你接我啊?我妈呢?”
许曼不想说谎了,谎话说出来容易,可是要用无数个谎话去圆谎就不容易,她说:“那个,你选地方,我们先吃饭啊!”
小孩子能有什么想吃的呢?更何况半个月的游学回来一个亲人都见不到。
许曼把她带进包房,把菜单给她让她点菜,许曼说:“晨晨,你更爱爸爸还是更爱妈妈?”
徐亦晨笑着说:“许阿姨,你不要这么老套好不好,现在谁还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啊,就像恋爱中的男女问,我和你妈掉河里了,你先救谁一个道理,你根本听不到走心的答案啊!”
许曼汗颜,现在的孩子真是不得了,知道的比大人还要多,你说一句,她有无数句等着你呢。
许曼说:“聊天嘛!说说看。”
徐亦晨说:“不问就挺好,问了就是都爱,都爱,我爱他们俩。”
许曼说:“不是说了更爱吗?”
晨晨想了一下说:“更爱爸爸吧!感觉这些年妈妈一直都很忙,也经常不在家,连我的生理期她都不知道,这些爸爸是知道的,他会问我想什么,他也从来不强迫我学习我不想学的,妈妈要急躁一些。”
想想也是,她和许曼认识的时候,晨晨还很小,这么多年她都看着,陈莉的确有点忽略家里了,她也不完全无辜,可是,生意场就是这样啊,出去大门,就身不由己,那一分钱都不是容易赚的。
许曼说:“其实,你妈妈很爱你的,她就是太忙了。”
晨晨笑了,不甚在意地说:“我知道啊,我也很爱她。”
菜陆续上来,晨晨说:“许阿姨,飞飞呢?为什么你来接我?”
许曼说:“飞飞吴阿姨带着呢,我来接你是因为你妈妈走不开,晨晨,你是大姑娘了,有些事情你需要知道,而且要学会接受。”
晨晨吃着菜说:“嗯,我知道啊!”
许曼看着她,真是开不了口,酝酿半天对她说:“晨晨,你爸爸不在了,有两天了,他生病了。”
晨晨愕然抬起头“嗯?不在了?死了?”
许曼说:“是,已经两天了。”
晨晨低下头,嘴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一口芹菜,没有停顿,良久,她说:“你骗人。”
许曼说:“我说的是真的,明天上午开完追悼会就要火化,你妈妈,哥哥嫂子都走不开,我就来接你了,你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你爸爸走了,但他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许曼不会安慰人,就这几句话,还是她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当年她比晨晨还小的时候,都是自己咬着牙扛过来的。
扛过去吧,扛过去一切都会变好的。
晨晨大口大口的吃东西,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盘子里,这个女孩儿,坚强得令人心疼。
晨晨抬起头说:“我吃饱了,我们回家吧!”
说完这句话,她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我要找我爸爸,我要找我爸爸,爸爸。”
是了,这才是正常反应,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心智再成熟,再坚强也无法抵御这突如其来的灾难。
许曼走过去,抱住她说:“哭吧,哭完了,我送你回家。”
徐长富的追悼会设在殡仪馆最大的一个厅,他带出来的学生一批又一批,同事,同学,朋友,亲属,人来人往,花圈两排摆开一直摆到院子里去。
徐钟,苏蓓蓓,陈莉和晨晨宏宇都身穿黑衣,头戴白花,胳膊上带着黑色的孝字,苏蓓蓓和晨晨哭得两眼红肿,徐钟和陈莉冷静地接待,送宾,宏宇像个小大人一样站着鞠躬,他已经比苏蓓蓓还要高了。
自从陈莉在卫生间哭过一次,再没有哭过,连悲伤都看不出来,神色如常,只是很少说话,她似乎进入了一个特定的空间一样,害怕被打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她见徐长富的时候,殡仪馆的美容师已经给徐长富打扮过,除了苍白,看起来还算安详,陈莉没有哭,只是死死地看着他,似乎一眨眼他就永远消失不见了,事实是,他真的要走了。
徐长富的大幅照片挂在追悼厅的正中央,三四十岁的年纪,风华正茂,温润睿智,是正当年的好时候,他微笑着看着生前和他相关的人,来了又走,他也看着他所爱的人。
追悼会后还有宴席,几乎全权交给殡葬公司了,徐钟几近虚脱,陈莉勉强支撑,晨晨不发一语坐在一边,这个最应该被关注的孩子被忽略了啊。
许曼走过去说:“你跟阿姨走吧,先住在阿姨家,你妈妈她暂时恐怕没有办法照顾你。”
她摇摇头说:“我会照顾我妈妈,我还要上学。”
许曼心疼地说:“你妈妈会照顾自己的,你跟阿姨住几天,我带你出去玩几天好不好?”
她还是摇头,许曼坐在她身边陪着她,一顿饭下来,她只是喝了一小口粥,对于她来说,美好的少年时代,或许会就此结束了!
人死不能复生,但是活着的人始终还得活着,徐长富的葬礼结束,徐钟随即投入工作中去了,他沉默寡言,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会喝的烂醉,每次都是代驾送回来。
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苏蓓蓓真的忍不下去了,她开始时心疼他失去父亲,纵容他,她也想要好好跟徐钟谈一谈,但他拒绝,他就这样无声的折磨着自己,折磨着苏蓓蓓。
苏蓓蓓说:“徐钟,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有话你说出来,这个样子对谁都不好,发生这样的事儿,谁也不想,你还想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徐钟红着眼睛躺在床上,他闭上眼睛,就好像听不见苏蓓蓓讲话一样。
苏蓓蓓拉他:“你说话呀,到底你要折腾到什么时候,也不是你一个人伤心,我也不好过啊!”
徐钟大吼一声:“不想过就不过,你不要烦我。”
苏蓓蓓简直惊呆了,想两个人认识到现在,都是他宠着她,什么时候这样吼过她,还说不过,烦她。
苏蓓蓓一屁股坐在床边,眼泪直掉,她这一段时间,哭得太多了,她连跟徐钟大声吵架都不敢,她怕吵到孩子们,最近大家都很敏感,孩子有什么错呢?
苏蓓蓓哭了一阵,她站起来开始收拾衣服,说实话,这是本能反应吧,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自己能去哪儿?
没有娘家,现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都在身边,她能去哪儿呢?
苏蓓蓓把衣服扔进行李箱,跟徐钟说:“我们两个彼此都冷静一下吧,你以后少喝点酒,早回来一会儿,跟孩子们见个面。”
徐钟折起身子看了一眼拉着行李箱的苏蓓蓓,躺下去,用手挡着眼睛上的光线,另一只手拍了拍床边说:“你过来。”
苏蓓蓓倔强地站着,徐钟又拍了拍床“过来!”
苏蓓蓓走过去,坐下去,徐钟摸过来,拉住她的手说:“你的家在这儿,你要去哪儿?要走也是我走。”
苏蓓蓓不说话,他挪开手看了她一眼说:“我不是故意的,别哭了。”
徐钟拉苏蓓蓓,她别别扭扭,徐钟说:“很累,你陪我一会儿。”
苏蓓蓓合衣躺在他身边,徐钟转过身,把头埋在她怀里,苏蓓蓓感到怀里一片灼热的湿意,她的鼻子一酸,眼泪漫出了眼眶。
对于家人来说,或许往后的日子比之前更加难熬,先前是表象的痛苦,时间久了,很多事情反复回忆,看到逝者相关,更加思念,更加痛苦吧。
徐钟闷闷地说:“这么久了,爸爸坐在轮椅上这么久了,我比以前更忙,和他吃饭都是陈莉提前约,我总觉得时间还有很多,他还年轻,他一切都好,只是不会走路,我应该和他一起生活,他只有我一个儿子,我埋怨陈莉,她要是不把爸爸一个人留在家里,他也不会走的那么痛苦,那么突然,我更怪自己,我连埋怨陈莉的资格都没有。”
苏蓓蓓无法安慰他,陈莉不但是徐长富的老婆,不但是她的婆婆,更早应该先是她的朋友啊!
徐钟说:“何阿姨说,陈莉隔一天带爸爸去医院复健,一周去三次,而我一次也没有去过,我有什么资格埋怨她,但我怪她,我怪她。”
徐钟在苏蓓蓓怀里轻颤,苏蓓蓓抚摸他的头发,抚摸他的背,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她像哄孩子一样地哄他。
徐钟疯狂地亲吻苏蓓蓓,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排解他的忧伤,才能发泄他的懊悔,她和苏蓓蓓相知相爱,最终,能治愈他的还是苏蓓蓓无边的柔情。
苦涩的爱充满着力量,这晚过后,徐钟将会开启新生活,会更加珍惜亲人和亲情。
只是苏蓓蓓没想到的是,一晚缠绵过后,睡醒的徐钟酒也醒了,彻底清醒的他告诉苏蓓蓓“我要和陈莉清算爸爸的遗产。”
苏蓓蓓大惊,赤裸着一骨碌爬起来“什么?”
徐钟说:“你听清楚了,就是那个意思。”
苏蓓蓓说:“徐钟,爸爸才去世两个月,我们和陈莉没必要这样吧?”
徐钟说:“为什么没必要”
苏蓓蓓说:“大家都是朋友,而且,晨晨是你亲妹妹啊?这事儿才过去不久,说这个……”
徐钟眼神幽远,他说:“怎么说不出来你当她是朋友,她当你是朋友吗?我爸爸去世这么久,她不应该主动提出来吗?”
苏蓓蓓不能告诉徐钟,陈莉情况有点不太好,自从徐长富葬礼后,徐钟不让苏蓓蓓去找陈莉,但她不可能不去找她。
陈莉已经两个月没有出过门了,徐长富葬礼后不久,许曼让苏蓓蓓给陈莉妈妈打电话,让她赶紧回来,许曼派人去接的。
晨晨马上就要考试,这中间已经看过了几次心理医生,都是许曼安排的,但晨晨还是明显跟以前不一样了,似乎一夜间长大了许多,不再调皮,学习也不需要督促。
她让姥姥在家陪着陈莉,她可以自己上下学,不需要陪伴接送。
陈莉每天待在家里,不修边幅,不打理诊所,也不说话。
苏蓓蓓每次匆忙去送点吃的,匆忙离开,陈妈妈看见她就哭,但她没有在陈莉面前哭过。
妈妈的力量可以无限放大,从老家回来后,知道自己女儿遭遇如此大的变故,她突然间变得刚强,家里的一切都是她在打理,把陈莉照顾的好好的。
许曼尝试让老白带着心理医生看陈莉,无奈她不说话,谁也没有办法。
许曼不能经常过来看她,她也一屁股事儿,天天忙得跟个陀螺一样。
她接到苏蓓蓓的电话,知道徐钟要找陈莉说财产分割的问题,她并不惊讶,人活在在利益之上,在利益面前,没有谁可以做到片叶不沾身。
苏蓓蓓说:“他情绪不好,我也不敢跟他硬碰硬,现在,我也搞不懂他了,我家也不缺那点钱,他到底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呢?他还是怨恨陈莉,不肯放下那点执念,只有把责任全部放在陈莉身上,他从感情上才可以原谅自己,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动物,面对道德和金钱,谁能够独善其身呢?
周一的早上,徐钟一大早起床洗澡刮胡子,甚至还喷了一点香水,他和两个孩子道别,送他们到门口,两个阿姨带着孩子们去上学。
徐钟对苏蓓蓓说:“今天回爸那儿去吧!”
他不是征求意见,他是通知她,苏蓓蓓一下子想起徐钟要找陈莉说遗产的事儿,她本能的有些抗拒,但她又怕徐钟对陈莉做什么过分的事儿,她换好衣服,跟他一起出了门。
苏蓓蓓想要跟徐钟说:“不要伤和气,大家毕竟还是一家人。”然而,看徐钟似乎没有开口的欲望,她索性闭嘴,什么都没说,该来的总要来,她拦一天,拦不了一年。
两家离得并不远,很快就到了,曾经这条路连结着两个幸福的家,如今再来,物是人非,一切都变了模样。
打开门,陈妈妈迎了出来,她热情的招呼他们,徐钟淡淡的,苏蓓蓓有些尴尬。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陈妈妈给他俩倒水,是一家人啊,现在,就像是客人一样局促,苏蓓蓓问:“阿姨,陈莉呢?”
陈妈妈恍然,笑着说:“我去叫她。”
陈妈妈在卧室把陈莉带了出来,她整个人有点憔悴,头发凌乱,素着一张脸。
她走过来,也不管徐钟在场,坐在沙发的一头,蜷起腿窝在沙发上。
苏蓓蓓喊:“陈莉。”
她没动,往沙发角靠了靠,闷闷的应了一声“嗯。”
苏蓓蓓求助般的看着陈妈妈,她说:“她没事儿,就是不想说话,蓓蓓,你们这么早来,有事儿啊?”
苏蓓蓓无语看徐钟,徐钟说:“爸爸去世已经两个月了,他留下的财产应该要说清楚的。”
陈妈妈慌得看陈莉,见她一动也没动,就说:“那是自然,徐钟既然说出来了,相必是心里有打算,你说吧,她都知道。”
陈妈妈转身走了,她在陈莉屋子里抱出来一个盒子,放在茶几上,往徐钟面前推了推,“都在这儿,她已经整理出来了,你清点一下,有什么不对的再说。”
苏蓓蓓红了眼眶,徐钟拿起上面的一个文件夹,看了一眼,啪的一声合上!装出来的冷漠再也无法隐藏,他哽咽着说:“走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