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在派出所
生活总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你一记重锤,不管你能不能接受,它都要来,它一直对你虎视眈眈,让你无所适从,一不留神,就击垮你的身心。
这一天对陈莉和徐长富来说都太过难熬,难熬的还有远在外地的徐钟。
程浩和一附院的医生已经进入了手术室,为了防止脑出血更多,更是担心出现脑疝,继续昏迷下去,如果再出现器官衰竭,那将回天乏术。
手术下午三点多开始,程浩在进去之前对陈莉点了一下头,陈莉看见他镜片之后坚定的眼神,她的眼眶蓄满泪水,终于在手术室关门的那一刻倾泻而出。
她和苏蓓蓓坐在手术等候区,陈莉看着显示屏,上面那红色的手术中出来的时候是四点十分。
五点多她妈打电话过来问情况,陈莉强忍着颤抖的声音说:“在手术,你带好晨晨,该吃饭吃饭,写完作业就睡觉,明天再说,蓓蓓在,你不要担心!”
苏蓓蓓和陈莉一直等着,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徐钟从深圳赶了回来,知道两人没有吃饭,在自动售卖机上买了三瓶水,对坐无言,他没问怎么发的病,陈莉也不想解释,现在什么都不重要,都不想讲话。
夜里九点二十多手术结束,十点多钟的时候,徐长富出来了,他头上缠着纱布,输着液,带着导尿管,吸着氧气,了无生气的躺在平推车上 。
程浩疲惫的在手术室门口说:“手术很成功,老师很坚强,术中继发脑出血约五毫升,先在icu监护,过几天应该就能醒过来,没事儿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她们跟着护士上了电梯,陈莉在被子下摸到了徐长富的手,他的手很凉,陈莉一阵心酸,又红了眼眶。
安置好徐长富,陈莉站在icu门口久久不动,这个地方,她以前经常出入,父亲手术时,她也曾这样久久站着,如今是徐长富,这种心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人这一生,父母公婆伴侣亲朋,要有多少次这般心酸的站在这里观望,直到自己躺进去的那一刻。
三个人离开医院时,已近午夜,徐钟叫了车,两个人先把陈莉送回了家,陈莉要准备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看现在的情形,恐怕要做很长时间待在医院的准备。
陈莉打开门,卫生间门口妈妈留了小夜灯,真好!
她疲惫的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眼前都是徐长富躺在板车上的样子,惨白的面容,两颊星点的老人斑和眼角的皱纹格外明显,这两年,他分明是老了啊!
是自己在外边太放飞了,家里大事小情她从不操心,从不过问,自由的生活,想去那儿就去那儿,从来就没有想过,她的生活除了妈妈,都是这个男人宠溺的包容,如今他急病晕倒,自己也没有在身边,不知道他晕倒前是不是很害怕。
客厅的灯突然亮了,陈妈妈披着一件短衫走出来,突如其来的亮光,让两个人都眯起了眼睛,陈妈妈说:“我听着像是你回来了,怎么还不去休息,晨晨爸怎么样了?”
陈莉说:“我坐一会儿,老徐他还没醒,做完手术进了icu了,晨晨问她爸爸没有?”
陈妈妈说:“问了,我说跟你出去办事儿了,这孩子跟他亲,你不在她都不问,一天不见她爸爸就会问。”
陈妈妈坐在她身边说:“你别太担心了,他还年轻,会没事儿的。”
陈莉坐起来,看着她妈妈说:“爸爸已经走几年了,他和爸爸年纪一样大,上次就发过病,这次出血比较严重,我很怕。”
陈妈妈说:“你爸爸和他不一样,你爸爸得的混账病,他这是急病,会治好的,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去医院。”
陈莉点点头说:“我再坐一会儿,你先睡吧!”
陈妈妈回了卧室,陈莉想了想起身关了灯也回屋了!
早上陈莉起床的时候,妈妈已经热好了牛奶,正在煎蛋,陈莉说:“待会儿我去送晨晨,直接去医院了,你下午接她吧,我怕回不来。”
陈莉开着车,晨晨坐在后边,她问:“妈,我爸呢?诊所也不开门,我昨晚就没见爸爸。”
陈莉说:“你爸爸住院了,在一附院,昨天做了手术,还在医院里。”
徐亦晨丢下手里的漫画书,趴在前排的座椅上惊慌的说:“我爸爸怎么了?严重吗?我要去看他。”
陈莉淡淡的说:“你坐好,他还在icu,暂时出不来,等他清醒了,我带你去看他,目前我也看不见他,你在学校好好读书,周末姥姥陪你去集训,这样妈妈才有精力照顾爸爸,知道吗?”
晨晨黯然的说:“知道了,等能见爸爸的时候,一定让我去看爸爸行不行?”
陈莉心酸的说:“好,能看爸爸就带你去,他一定也很想你。”
陈莉到医院的时候,时间还早,icu门前一个人都没有,她坐在等候区等待,陈莉给苏蓓蓓发信息“不用过来了,今天估计不会醒来,我见过医生跟你们说。”
徐钟还是来了,九点的时候,医生出来了,昨晚徐长富才进去,没有特殊交代的,还在昏迷,一切体征平稳,这就是好现象。
陈莉知道,像徐长富这种情况至少还要昏迷几天,快的话三四天,慢的话十来天,一两个月都是有可能的。
不过据程浩说,他不是最严重的,估计四五天就能醒过来。
陈莉跟徐钟说:“在监护室,家属是没办法见的,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你该干你的事儿就去,这边我会在,如果醒过来,我第一时间通知你,就眼前情况看,不要影响生活!”
陈莉开车去了一趟公司,她交代了一下其她的管理人员,开了一个小会,她打电话给许曼“你现在也走不开,我先让市场部的姚丽华盯着了,我可能短时间抽不出空,你看看能不能找人尽快接手。”
许曼端着红枣茶坐在院子里吹秋风,她才不管什么月子不月子,只要她舒坦,许曼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那个人又找徐老师麻烦了?”
陈莉淡淡的说:“没有,就等半个月后开庭了,到时候再说吧,也不重要了。”
许曼问:“到底怎么了,这给我急的!”
陈莉说:“老徐脑出血住院了,昨晚做了手术,还在昏迷,他的情况,还不知道何时会醒,后期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遗症,我没有精力了!”
许曼一听差点把手里的红枣茶撒在浴袍上,她说:“那你还管公司啊?忙你的事儿吧,公司先别操心了,我找人看着先,在那个医院啊?”
陈莉说:“在人民医院一附院。”
许曼说:“咋在那儿啊,那不是新开的医院吗?硬件还行,医生都还没过去吧?”
陈莉说:“嗯,是老徐学生做的手术,很成功,就是现在还没醒。”
许曼说:“啥时候醒啊,我去看看。”
陈莉赶紧说:“别别,你好好的安生养着,现在见不到,等他转入病房了,你想来再来,飞飞怎么样?”
许曼说:“还好,她很乖,几乎不哭,我爸跟吴姐带呢,我在晒太阳。”
陈莉说:“那公司你赶紧找人,今年还可以,别让我们两个东一天西一天搞黄了,几十个人吃饭呢。”
许曼说:“放宽心啊,放宽心,别管了!”
挂了电话,许曼把手里的茶杯放在圆几上,从懒人沙发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进了屋。
客厅里,龚自强抱着许飞飞,看着无声的新闻,许曼说:“睡觉了就把人家放下,老抱着干什么?”
龚自强瞪她,无声的告诉她,让她小点声,许曼大大咧咧的坐下去,手机“叮”的一声响,龚自强嫌弃的抱着许飞飞扭了过去。
许曼打开手机,是小吕发过来的信息,龚景画的案子已经进入了起诉阶段,过不了多久就会判决了,她放下手机说:“你女儿的案子要判了!”
龚自强说:“判吧,早判早安心,她做了错事,早该想到这一天。”
今天韩真真没课,她和厨师一起在厨房忙活,最近她报了烘焙班,正是兴趣高涨的时候,非要露一手,一个上午都在厨房扎着。
灶上咕嘟嘟炖着花胶老母鸡汤,满室飘香,最近许曼在家,家里的伙食明显好了不止一点点。
许曼看着满桌子的食物说:“老龚,你可真奢靡,你看我吃不吃,减肥还来不及,说多少次了,别做那么多,多浪费!”
龚自强说:“我们都是托你的福,这些天品类多点,你一样少吃点。”
韩真真做了芒果慕斯,这时候正是芒果上市的季节,大个儿的澳芒,看着非常诱人,许曼喜欢吃芒果,今天,也是不错的一天。
不错的感觉只到此为止!
门铃响的时候,韩真真疑惑的看着龚自强,他说:“不是找我的,曼曼找你的吗?”
许曼说:“没啊,陈姐,是不是叫了东西?”
陈姐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我没接到电话啊。”
话音消失在开门的一瞬间,陈姐问:“请问你找谁?”
来人一脸傲慢,侧身从陈姐身边进了屋,陈姐反应过来,又焦急的问了一遍:“请问,你找谁?你不能进去。”
餐桌上的三个人都放下筷子,好奇的看向门的方向,罗马柱挡住了视线,而且餐厅的位置是下沉的。
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噔噔噔”的敲击着每个人的好奇心,陈姐关了门,快步跟过来,焦急的喊“这位太太!”
终于面对面,龚自强挥了一下手,陈姐小跑进了厨房,他往椅背上一靠,许曼拿起筷子开始吃饭,韩真真坐着没动。
是龚景画的妈妈,不然一般人也不会在没有通知的情况下就能进来院子。
她穿着一套剪裁合体的白底黑花西装裙,画着得体的妆容,一头栗色水波纹烫短发,细碎整齐的邪刘海,打理的干净利落,纤细的腰肢,红色细高跟小羊皮鞋,更显得她小腿纤细。
她手提限量版包包,站在餐厅边缘,居高临下的看着餐厅中的场面,一脸冷淡的说:“跟我谈谈!”
龚自强拿起手边的毛巾擦了擦嘴,站起身去了客厅,龚景画妈妈说:“能单独谈谈吗?”
她的意思是去书房或者别的地方,但是龚自强显然不想单独和她待在一起 ,他说:“就这儿说吧!没有外人。”
龚景画妈妈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她看着这个多情又绝情的男人,真是爱恨交加,她起初爱他的气概,继而爱他的钱,后来真的爱上他时,他已经伤的她体无完肤了。
曾经犯下的错,一生都难以弥补,许如锦死了,再也回不来了,当初她看龚自强的做派,想着他的女人该和他一样纵横江湖,豪气云天,大家都在江湖混,一个男人而已,哪成想龚自强这种花花公子,视感情如敝履的男人,居然有那么一个不染尘埃的女人。
但是,她也是个妈妈,她也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前程,要不是她丈夫无能,她能爱上龚自强吗?既然爱上了,当然要用尽全力争夺啊!
只是没想到,得不到的永远才是最好的,跟着他,荣华富贵享过,却始终是见不得光的。
尽管她住在龚宅,却是因为孩子,龚景画能上他的户口本,她始终是多余的存在,连家里的佣人都知道,她不是家里的女主人。
龚自强的户口本上,配偶是许如锦,而她的女儿则是次女儿。
她就像是古代深宅大院里的二奶奶一样活着,连自己的孩子都是大奶奶的,好的一点就是,景画可以叫她妈。
叫妈又能怎么样呢?在那养尊处优的二十多年里,她都没有用心爱过她,她的心都用在了龚自强的身上,然而这个男人就像是南极的石头一样,冷硬的怎么捂都捂不热。
他放任她出去赌钱,从不管他,他的底线是她不能在男女关系上胡来,不甘寂寞就离开龚宅。
龚自强整日流连在外,给她唯一的体面就是,她在,他从来不带女人回家。
一个见识浅薄的女人,终是要为她的任性付出代价的,她前五年的目标是让龚自强娶她。
当她知道许如锦和龚自强有十年之约的时候,她每天都盼着许如锦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然而,许如锦真的回不来了,她等来的却是更加残酷的生活。
许曼回来了,她用和许如锦一样的眼睛阴冷的看着她说:“是你逼死了我妈!”
龚自强已经不再碰她了,她每天出去赌钱,只有这样,漫漫长夜只剩下半夜,很快就过去了!
许如锦死了,她转移目标,想要让龚自强把许如锦销户,这样她就和他合法了,是一家人了,然而,等待十几年,换来的却是龚自强一句话:“我永远都不会娶你,有心机的女人不适合做龚太太。”
他就像是养着一条宠物狗,不,还不如宠物狗。
宠物狗他高兴的时候,还能逗弄一下,她呢,只是给口饭吃,给铺床睡。
走吧,还留恋什么?荣华富贵享多了也不过如此,男人,看的多了,他的虚伪嘴脸她也烦,女儿吗?冷漠疏离带着阴嗖嗖的戾气,有她没她都一样。
她真的走了,他连一句挽留的话都不说,一套房子,一家珠宝店,生存和栖身,这都是赵秘书办的,天下最绝情的男人莫过于此吧!
走了,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一辈子不见也挺好,续命活着也不错。
而景画,这些年她犯过多少错,闯过多少祸,龚自强都兜着,然而,这次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见不到景画,只知道这一次很严重,恐怕要坐牢,一个女孩子还没有结婚,现在她已经年纪不小了,再坐几年牢出来,就算她是龚自强的女儿,她还有未来吗?
她问:“景画怎么了?”
龚自强说:“在派出所。”
“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
龚自强说:“她是我女儿,即便她是我女儿,她也不能杀人。”
“景画杀人了?我不相信,我的女儿,她虽然爱闯祸,但是不会杀人,”
龚自强说:“没有父母会相信自己的孩子是个坏孩子,但是这次景画真的犯罪了!如珍。”
袁如珍听见龚自强叫她的名字,瞬间绷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自强,你救救她,你都没有好好爱过她,她不能坐牢,我求求你,你救救她吧?”
龚自强不说话,许曼听着客厅里不断传来的啜泣声,放下筷子从吴姐怀里接过孩子,走进了客厅。
袁如珍停止了哭泣,她的眼妆花了,看起来分外狼狈,许曼走过去坐在两个人中间,她脱下睡袍,只着吊带的她,皮肤白皙,肩膀上已经结痂的伤口看起来分外显眼。
许曼说:“如果不是我滚到床底下,这伤口就会在心脏上,我不会在这儿,你也一辈子都见不到你的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