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以前是医生
十一小长假结束,阴冷的天气突然放晴,秋老虎发威,热的人们脱掉外套,短袖裙子又上身,满街芳华。
许曼肩膀上的伤口结痂,整个人都恢复的不错,大家都不主张她出院,她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想到要去龚宅坐月子,她还不如在老白医院呢!
在这里还有老白每天换花样的投喂,还可以天天逗弄一下他,也蛮有意思的。
许飞飞也差不多算足月了,许曼奶水养人,她胖了一斤多,看起来好看多了,各项指标都正常,许曼终于抱到她了。
软软的抱在怀里,她有柔柔的温度,鲜活的心跳,她小手乱动,眼睛咕噜噜,手上的带子上写着许曼之女,这是许曼的女儿啊!
抱在手里,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期望她赶紧长大了!
龚自强说让小陈来接她们回去,许曼说:“不用了,许文博送我过去就好了。”
结果是许文博载着小吕来了,他带了婴儿摇篮,接许曼回龚宅,这一回去,再想见到她,就得等到她满月了。
龚自强让人把客房收拾了给吴姐和许飞飞住,客厅里放满了绿植,说这样空气好。
龚自强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了,家里多了小宝宝,一下子热闹多了,他也不去上班了,提前休了假。
老人都一样,这个不普通的普通老人也隔辈亲,看着小小的许飞飞,试探的伸伸手,想抱又不敢抱,感觉稍微用力一点,就会把她捏碎。
许曼把孩子放他手上说:“许飞飞,这是你外公哦!”
龚自强瞬间红了眼眶,激动的老泪纵横,连连说:“像我,像我,这孩子像我,赶紧长大,长大姥爷教你做生意。”
许曼盘腿坐在沙发上想,这孩子真够忙的,还没有满月,老师好几个了。
韩真真温柔的笑着说:“你可多带带她吧,女孩子要刚硬一点,要不然容易受欺负!”
龚自强豪气的说:“我龚自强的孙女,谁敢欺负?”
许曼喝着一盅燕窝说:“老龚,红昌路那块地,我想要做综合性商业,你帮我拿审批吧,我受伤了,不方便。”
龚自强把孩子交给吴姐,往沙发上一靠,翘起二郎腿,双手随意的搭在腿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说:“那块地你那么想要吗?你换一块儿行不行?”
韩真真看两个人要谈事儿,站起来下楼了。
许曼漫不经心的说:“我都不想再跟你讨论第二遍,你答应了,现在又说这话?你为什么答应给我那块地,你我心里都清楚,我可是豁出去命拿来的,不是空口白牙要的,而且,我也是第一次想要认真的做一件事儿,你别打击我的积极性。”
其实她想说的是,我好不容易不计较,你可不要再泼我冷水,我不是很有耐心!
龚自强悠悠的说:“曼曼,景画她还小。”
许曼看了一眼龚自强笑了,她笑完就变了脸“啥意思?我刚出生,她已经在她妈肚子里了,我再回来,她比营养不良的我高半头,哪里小?老龚,就是你一直当她是孩子,才把她纵容成这样的,要不是小吕及时赶到,要不是那破面包不堪一击,你我还能这么悠闲的坐在这儿讲话吗?你可以骗自己,骗我就算了,同样是女儿,从小在你身边,姓龚就是亲的,我是捡的,是野孩子吗?我不说不代表我不在意,我体谅你,你体谅我吗?”
许曼这一点就燃的火气,也就是跟他爹在一起,这就是越亲的人越没有顾忌,可以随意发脾气,因为原谅不需要成本。
许曼倔强的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这个精明一世,在孩子的教育上如此糊涂的男人,真是让人爱不起来,每当她想要对他亲近,想要温情的时候,他就一盆冷水浇的她透心凉!
这要搁以前,她站起来就走了,但是现在她做妈妈了,她能理解龚自强作为一个父亲的困惑和无奈,两个没有妈妈教的女孩子,他不懂,不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们相处,想亲近却每次都做错的无助感。
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听着许曼的愤怒控诉,他能做的就是打电话给赵秘书“把红昌路那块地的资料整理一下,抽空交接给许曼。”
许曼没有想象的那么开心,本来也不是她的本心,有些事绕不过去。
她低着头跟龚自强说:“你应该知道她的事我插了一下手,她是真想我死,她对你做了什么,你不说,我也不想问,但她执迷不悟到这份儿上,你自己想一下,以后她会走到绝路上去的,好好反省几年也好,故意杀人可轻可重,就她做的那些事儿,无期都是轻的,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揪住她不放的,最多十年,这次你要是再袒护她,我们父女的缘分也就真的尽了。”
龚自强看许曼决绝的态度,他说:“曼曼,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她是你妹妹,这次她是得吃点苦头,但是故意杀人罪是不是太严重了点?”
许曼说:“也不是我无端栽赃给她的罪名,你心里不是比我更清楚吗?如果当初你查出来是她找人撞的我,当时你就出手,那还有后面的事儿,你还记得你现在的身份吗?你是优秀企业家,不是黑社会了,还想着把她送走,她要是不反省,你把她送到天边,她也敢把天撕开,她最像你,你不是很清楚吗?你还是那个杀伐果决的龚自强吗?她是你女儿,我呢?她第一次想要害死我们母女,第二次直接拿刀捅我了,你让我装聋作哑吗?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龚自强不说话,许曼站起来,气呼呼的回房了,留下龚自强一脸懊恼,都是情债惹的祸,本想要跟曼曼好好相处的,这三两句话又闹掰了。
诊所已经关门一个星期了,陈莉一直陪着徐长富,晚上散步的时候,两个人不自觉又走到了诊所门前。
昔日门庭若市,今日萧瑟悲戚,白色横幅还在,在夜晚暗幽幽的月光下显得更加悲凉了。
这事儿派出所管不了,双方又不调解,诊所也没办法开门,樊老太的儿子把徐长富给告了,白天已经收到法院的传票,下个月开庭。
樊老太一直都没有进行尸检,本来小吕找好了鉴定机构,他儿子说要给他妈留个全尸,死活不签字,至今尸体还放在医院的太平间。
网上的各种相关信息已经被湮没,时间走过去,徐长富得到了时间的缓冲,这件事反而让他打起了精神,他跟陈莉说:“诊所一切都合格,只是卫生被罚了一千块钱,各部门的检查都已经出了结果,我在原单位的账目审查也已经完了,现在就等法院的调查结果和判决结果了,除了等也没有别的办法,过几天把诊所门开了吧!”
陈莉很为他高兴,这低迷的情绪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
陈莉问徐长富:“我们干脆趁这次关门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正好秋天气候不错,出去玩一趟再回来。”
徐长富说:“孩子还上学,就我们两个跑出去玩,我这心里不落忍,还是等孩子放假了一起出去玩吧!”
这边还没有商量好行程,这天夜里,半夜徐长富接到陈建国老婆的电话,陈建国没有了!
在病房都没来得及抢救,他已经很久没办法进食了,又多转了好几天,从他不能进食开始,就是用药吊着命,那种药不在医保范围内,而且价格不菲。
他走了,他老婆也花光了老本,还欠了一屁股债。
徐长富坐在床头,久久的沉默着,陈莉握着他的手。
两个人订了最早一班的高铁,赶去奔丧。
殡仪馆一个小小的告别仪式,遗照上,年轻的陈建国憨厚的笑着,似在留恋这人间,要不然为何在病痛的折磨下忍受那么久。
现场大多是他生前医院的同事,整车拉来,悼念完整车拉走。
徐长富和陈莉放下手里的一束白菊花,陈建国的儿子跪下回礼,他面无表情,一滴眼泪都没掉。
陈建国的老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面色灰白,啜泣不止。
陈莉宁愿相信她是哭伴侣的离开,而不是哭,这些年来她倾家荡产日夜陪伴的心酸。
陈建国走了,表面看,徐长富一点变化都没有,不像前几次看完陈建国后的颓废,反而精神了一点。
两个人在陈建国那里待了两天,这两天,徐长富上下奔忙,陈莉知道,他心里憋着一股劲儿。
晚上在酒店,她本想安慰一下她,看着徐长富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陈莉想,或许,在他心里,陈建国终于解脱了。
徐长富给了陈建国老婆一万块钱,兄弟一场,他走了,家人也要继续生活,如今债台高筑,徐长富不忍心,尽管一万块,起不了太大的作用,有总比没有的好!
回程的路上,徐长富说:“如果哪一天,我要是得了这样的病,我就不治它,身为医生,你我都很清楚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家人的照顾成本有多高,这就是矛盾点,我上次来看他,他跟我说他早就不想治了,只是看在她老婆始终抱着一线希望,他咬牙也要坚持着,可是到头来,真是人财两失啊!”
陈莉像是回答徐长富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她说:“人财两失,他见过最美好的时光,陪伴着最爱的人,他不亏,哪怕几个小时,也是赚的,她老婆愿意,就是最好的结果。”
两个人奔波了两天累的够呛,原本打算的诊所开门时间推后了几天。
经历了陈建国死亡这件事,陈莉更想和徐长富一起出去走一趟了。
晚上临睡前她还说:“明天我做一下攻略,我们出去走走吧,等到晨晨放假了,再带她和妈一起出去,我们顺便踩踩点儿,探探路。”
徐长富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早上陈莉起得早,她要是去送晨晨上学,本来她平时都是自己去,学校离家也不太远,自从网暴事件出来后,陈莉早上总是跟她一起出门,两个人路上探讨一下人生,她已经长大了,很多事都有自己的看法。
虽然学习还是半瓶子咣当,但是,从孩子的视角出发,好多事都有不一样的解释,有时候,跟孩子聊聊,会有不一样的出口。
徐亦晨早上就是一杯牛奶,一个煎蛋,陈莉这几天累,不想吃,陈莉妈说:“那啥事儿都是慢慢过的,没有跨不过去坎儿,好好吃饭才能跨过去啊!”
徐长富也起来了,他更没有胃口,陈莉说:“我送晨晨回来,我们俩一起去诊所里看看,关门十几天了,屋子里相必落尘了。”
徐长富说:“好,吃完午饭再去吧,上午,想在家里坐坐,收拾收拾。”
陈莉跟她妈和徐亦晨一起出门,她们两个去学校,陈莉妈妈去市场买菜,约好了一个小区的老人们。
徐长富站在阳台上,他从窗户上往下看,看着晨晨背着书包和陈莉走在一起,她已经五年级了,今年过完生日就十一岁了,和陈莉走在一起,两个同样消瘦的背影看起来就像姐妹。
陈莉今晨扎了一个马尾,晨晨也是,只不过比陈莉的马尾高一点,头发也更长一点,两个人走起来,马尾辫一甩一甩的,分外欢乐!
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也不听使唤,晕过去之前,徐长富有过无助的挣扎,然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陈莉把晨晨送去学校,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并不排斥,反而很开心,这些年妈妈接送她上学的时候不多,大多数是姥姥接送,这些天家里的事,她很清楚,所以,她很乖。
大人也好,孩子也罢,总是不经意间,遭遇不经意的事,一瞬间就长大,一时间就成长了!
陈莉看着女儿进了校门,就往回走,她路上还想,中午她要下厨做饭,让妈妈也休息一下。
她打开门,在门口换鞋时就叫徐长富“老徐,你中午想吃什么?”
没有人回应,她先去了离门口最近的卧室,卫生间门开着,她自言自语的说:“这人哪去了?不是说不出门吗?也不跟我说一声。”
她把餐桌上的碗盘收进厨房,出来上阳台打算收茶具进来洗,刚走到茶台前,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徐长富。
陈莉一下子慌了神跑过去,蹲下来,先试了一下他的鼻息,还好,叫了他两声,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捏住她的下巴,让他嘴巴张开,看了一眼他的舌头,然后迅速跑向门口,在玄关柜上拿到手机,回到徐长富身边拨打了120。
陈莉,陈莉一定要冷静。
因为几年前徐长富发生过脑血栓,最近他精神压力大,吃着降压药血压还是不稳,他现在突然晕倒,很大可能性还是脑血管的事。
而且不知道晕倒多久了,陈莉心里担心慌乱,一时间想到了无数种可能。
她跪下来,轻轻的抱着徐长富的头,把他的脸侧了过去,让他把脸抬起来,跑到厨房,在冰箱里拿出冰袋,这还是前些天苏蓓蓓送螃蟹来的时候,箱子里带的,当时她没扔放冰箱里的,没想到在这儿用上了,她用毛巾包了一下,枕在他的头下。
陈莉知道,现在的他很脆弱,千万不能碰他的头部。
她看了看她的瞳孔,她又从晨晨书桌上拿了一根大头针,她扎了一下他的脚底板,徐长富的脚痉挛似的动了一下,陈莉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还有感觉,说明不是最严重的。
救护车在二十分钟后到来,陈莉觉的这二十分钟好比是二十年,太难熬了。
救护人员现场看了一下,陈莉拿了一个羽绒枕垫在徐长富的头下,把冰袋放在他头上跟医生说:“去第一人民医院的第一附属医院,近一点。”
上了救护车,医护人员检查了一下,迅速为他扎针输上了甘露醇,陈莉始终用手扶着冰袋,护着徐长富的头。
医生说:“急救措施做的非常好,你是医生啊?”
陈莉点头:“以前是医生。”
徐长富很快被推进了ct室,然后是核磁共振,血压,心电图,一项检查挨着一项检查,他始终昏迷着。
他血压依然很高,ct检查结果比较麻烦,是小脑幕下出血,出血量很大,必须马上手术。
陈莉一下子慌了,现在医院就她一个人,而且,最重要的是附院,她非常懊恼,应该直接送人民医院的。
现在徐长富已经不适合再移动了,但是,这边手术的话,开颅医生把握不大,必须从总院调配手术医生。
陈莉打电话给徐钟和苏蓓蓓,徐钟去广州出差了,苏蓓蓓接到电话更慌乱,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
两个女人面面相觑,在急诊走廊里焦急踱步,陈莉联系了徐长富的学生程浩,在门诊坐诊的程浩关闭了号段,正在赶过来。
在这个深秋的上午,陈莉的心就像是急诊室窗外的银杏树叶,从枝头飘落下来,缓慢下坠的过程中,被风吹的翻了几翻,最终落到了灰暗的角落,阴冷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