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必须赔偿
诊所外樊老太的儿子嚎啕大哭，诊所里打针的老人们大声议论，等待诊疗的病人走到门口，撩开白横幅走出去站着看热闹，门里门外对峙，一时间闹哄哄的。
持续十几分钟后，门里打针的老人开始骚动，有人开始要求拔针离开。
徐长富急火攻心，他在医院干了一辈子，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儿，现在退休了，天天坐这诊所里，毕生所学就那点儿东西，看个头疼脑热，腰腿疼还是绰绰有余的。
像樊老太这种老人，他都是以礼相待，反复确认，没事还唠嗑关怀的，平时都熟悉的像是老朋友，家里几口人？子女做什么工作？老人生活现状如何？他都了解的很清楚。
樊老太八十二岁了，这几年连续在她这儿打针，血压高，心脏不好，血糖也高，眼见一年年衰老，儿女一次也没有见到过。
她还有个女儿，嫁到了千里之外，这个儿子，听说是每天送饭给老人，并没有生活在一起，要不是出了这事儿，徐长富也见不到他。
昨天他以为他只是说说，小打小闹的，而且，徐长富也说的很明白了，想要知道自己母亲是怎么死的，可以报警，然而，他没想到今天他来了这么一出。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徐长富本能的不想跟他说太多，因为说不到一起，昨天已经动手了，今天貌似比昨天更过激，处理不好，是要出事儿的。
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怕出乱子，徐长富站了起来，他觉得眼前一黑，扶住了桌子。
有个护士打电话给陈莉，她正在开会，接到电话，她走出会议室，护士焦急的说:“陈医生，有病人在家去世了，患者家属抬着尸体堵着门哭呢，徐医生要出去理论。”
陈莉想都没想，也没有问太多，她说:“理论什么？不管对错，先报警，别有人员再牵连受伤，千万不能有肢体冲突，赶紧报警，我马上回去。”
陈莉心急如焚，把车开的飞快，一路上都在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快到中午了，路上车不多，这个城市的深秋可真是脏，到处是破败的落叶和塑料袋，烦死了！
陈莉到诊所的时候，警察已经到了，正在劝解，一个男人哭的死去活来，徐长富穿着白大褂站在男子身边，陪着笑脸，却周身冷漠！显然不在状态。
陈莉下车走过去跟警察说:“我是诊所负责人，有什么事儿可以问我。”
徐长富看着她一脸担忧，大跨步，两步走到她面前说:“已经够乱了，你怎么来了？”
陈莉说:“你都不打电话给我吗？”
徐长富说:“不是我们的责任，警察来了就没什么事儿了？”
一个警察过来问:“诊所的负责人是你吧？你不是医生？”
陈莉说:“是我，我是医生，但是没在这儿上班，这位是我丈夫，是我的护士报的警。”
徐长富说:“我有处方，也不违规，昨天他过来说老太太在家去世了，要求我负责，我说让他报警，他今天就把人放这儿了！”
警察说:“这种医患纠纷，你们自己可以协商解决的。”
陈莉问:“怎么协商？”
警察把嚎哭的男人叫过来问:“这事儿你什么打算？要走程序，还是调解。”
男人嚷嚷:“我妈好好的，就是在他这里打针才死的，她脸上黑紫，明显是中毒了啊，你们毒死我妈，必须赔偿。”
徐长富刚想要和他争辩，陈莉拉了他一把，说:“你想要怎么个赔偿法？”
男人还在那里叽叽歪歪，陈莉说:“你说吧，还有很多患者，这天气凉，也不能就把你妈一直放着，如果你同意协商，警察也在，我们双方就拿出协商的态度，我愿意配合。”
男子看了警察一眼，警察也很不耐烦，一脸写着，你赶紧的，我也很忙的表情。
男子看陈莉那架势，一看就是当家的，他说:“你们害死我妈，但是态度不错，五十万，精神损失就不用赔偿了。”
陈莉一惊“多少？我没听错吧？首先这事儿，我们没错，我本想人道主义出点安慰金，既然这样，警察同志，法外还是法，我们报警，这事儿走程序吧，既然老太太的尸体在家里被发现，我看你们还是现场侦查吧，说不定是刑事案件，谋财害命也说不定，如果，这位家属非说是我们的责任，没问题，拿出尸检报告，该是我们的责任，赔偿，坐牢都没问题，我们警局见吧！如果家属不做尸检，我们委托鉴定也是可以的。”
男子还想说什么，警察看着他说:“住址？死者的住址？”
男子说了一个地址，警察记下来，然后对另外一个警察喊道:“叫救护车，先把尸体运走。”
他转过身说:“请涉案人员跟我们走一趟吧！”
陈莉拍了拍徐长富的手，王医生给徐长富拿来外套，他和陈莉一起上了警车。
人就是这样，有人如若惊鸟，有人稳若泰山，外面闹的天翻地覆，诊所里有老人要求拔针退钱，有老人不问不看不动，打完针收拾自己的包包水壶，泰然自若的离开，明天还照来。
从警察局回家的路上，徐长富一直沉默不语，陈莉知道他想要安静。
午睡起来，陈莉说:“昨天，他在诊所跟你动了手，你回来都不说，我们是夫妻，这种事儿你不说，我知道了多难受，现在没事儿了，只等尸检报告出来，你别想太多。”
徐长富说:“我也是怕你担心，昨天我都让他报警，他不愿意，哪成想今天闹这么一出啊？”
下午陈莉和徐长富一起去了诊所，有些事儿必须正面面对，逃避是没有用的。
一个中午的时间，网上到处都是转发诊所的视频，有的说黑诊所草菅人命的，有的说讹人钱财的，有的说要取缔小诊所的，有的说，没有小诊所，都去大医院，挂号难，排队苦的，还有网友说诊所的医生都是买的资格证，说啥的都有。
徐长富的脸都黑了，陈莉都能感到他内心的压力。
徐钟和苏蓓蓓分别打电话来问，就连在医院的许曼，下午都打电话过来了，陈莉说:“没事儿，已经录完口供了，走程序，等尸检报告吧，你好好养伤，不要担心我们。”
许曼还是知会小吕，“去盯一下尸检的事，别让人动手脚。”
下午的时候，城市时报过来采访，徐长富尽管不愿意，还是耐着性子接受了采访。
没想到的是，城市时报也同时采访了患者家属，晚上的时候，城市时报的公众号，官方号，同时播报了视频，徐长富冷静分析，樊老太的儿子打感情牌，在镜头前涕泪交加，不明就里的邻居也证实，樊老太平时身体很好，没有毛病，不排除打针出毛病的。
一时间舆论两边倒，一夜间，网络人肉出诊所的地址，徐长富和陈莉的从业背景，恋爱结婚，家庭婚姻，这一家子就这样在一天一夜的时间暴露在了网络上，在大众面前被剥光裸奔。
就连陈莉当初是徐钟女朋友，后来跟了徐长富这般隐私的事都被扒了出来。
陈莉和徐长富遭遇网暴，网上惊现，陈莉爱上徐长富的权财，徐长富弄权勾引女下属的帖子都出来了。
徐钟曾经的跨圈优秀企业家也蒙尘，成了最好的炒作话题，两个家都陷入了舆论困境，苏蓓蓓惨遭客户退单，徐家一时间愁云惨雾。
有关部门迅速发声介入诊所调查，各种卫生，从业资质，药品审批等等，一股脑出来审查，诊所关门，接受调查并整改。
许曼从手机上看到新闻时，已经铺天盖地到处都是了，她看着暴露在大众面前的陈莉苏蓓蓓两家，着急的只想出院。
一夜间，网络暴力席卷而来，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如果想要翻盘，堵住悠悠之口，只能用事实说话啊！
许曼打电话给小吕“什么情况啊，那边尸检怎么样了？”
小吕说:“警察要取证调查，正常走程序，尸检还没开始，不过，现场看应该是自然死亡，具体原因还得等尸检报告，今天我听警察说，死者儿子不愿意让尸检，要真是那样，一时半会儿还真没辙。”
许曼说:“明显想要讹钱啊！你想想办法，去死者小区找点东西，回头告诉宋蕊。”
尸检出不来，许曼就想到一个人，她已经很久没跟她联系过了。
许曼打电话过去，那边懒洋洋的说:“什么事儿啊姐姐？”
许曼说:“宋蕊，找你帮个忙？”
“我很忙，没空！”
许曼说:“不白帮，你知道姐姐我出手阔绰，看结果下报酬，干不干？”
手机那边传过来“啪啪啪”的响声，许曼面前立刻就浮现出那个嘴里嚼着泡泡糖，一头脏辫，浓重妆容的少女，她说:“不想干算了，有钱不愁找人。”
漫不经心的声音说:“说吧！姐姐的事儿，没钱也得帮忙啊！”
许曼说:“宋蕊，最近的黑诊所新闻看了吗？”
宋蕊说:“没看，没工夫看新闻。”
许曼又说:“有没有在贴吧看见，医院副院长弄权勾引女下属的新闻，还有那个儿子女友变老婆那个？”
宋蕊说:“有耳闻，这两天蛮火的，论坛有人说，人心不古啊！怎么了？”
许曼说:“不古个屁，这都是假新闻，是我朋友，遭网暴了！”
宋蕊说:“这年头那还有真新闻啊？都是为了博眼球，过几天就过去了，让你朋友等几天。”
许曼说:“等不了，我朋友不是网络上的名人，网暴对普通人的杀伤力有多大，你最清楚了，这件事今天之内必须下去，有能力就挣钱，没能力我换人。”
宋蕊说:“你知道我有多了解你吗？你不就是有两个臭钱，还爱用激将法，不过老娘还就吃这一套。”
许曼说:“你是不是皮痒了，跟谁老娘呢？干活吧！”
天快黑的时候，小吕到医院来告诉许曼，“我让老钟压了压派出所那边，我委托的鉴定机构尸检明天就能开始，就等家属签字了！”
许曼说:“陈莉这次栽的不轻，她还好了，我比较担心徐老师，一本正经的知识分子，容易受伤，不好过去，能帮就帮着点吧。”
小吕一直对陈莉印象比较好，又是许曼的好朋友，这一下子还牵扯到了苏蓓蓓，那个胆怯的女人，倒是嫁了个好男人。
他自然尽心，只要是和许曼有关的人，他都尽心，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小吕从病房出来的时候，碰到了白医生，他手里提着一块儿蛋糕，小吕问:“白医生，许曼啥时候可以出院？”
白医生说:“看情况还要几天，怎么？”
小吕说:“我问问，费心了！”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白医生站在许曼的病房门口，看着小吕稳健的步伐，一步一步，直到他消失在走廊尽头。
白医生刷卡进了病房，他提起蛋糕给许曼看“好点吗？”
许曼说:“本来心情不好，看见你就像是看见了全世界，如果再有一杯咖啡的话，那就是全宇宙啊。”
白医生说:“看见全世界是这块蛋糕，我还不知道你。”
许曼伸出两只手笑着要蛋糕。
白医生打开递给她说:“我刚看见小吕了！”
许曼说:“嗯，他来有点事儿，刚走。”
白医生耐人寻味的说:“有点事儿？他不是来看你的啊？”
许曼说:“不是啊，真有事儿。”
白医生犹豫的说:“小曼，你……”
许曼抬起吃蛋糕的脸，期待的看着他“我什么？这可不像你，有屁快放！”
白医生松了一口气，痞痞的说:“你考虑不考虑我？”
许曼说:“你是不是皮痒，你不是喜欢男人吗？等等！”
白医生看着她，许曼举着一只手说:“等等，你刚说小吕，你这家伙，不会是喜欢小吕吧，我可警告你，他喜欢的可是女人，而且，他有老婆的。”
白医生急切的说:“我已经告诉你了，我喜欢女人，女人！”
许曼调皮的说:“切，喜欢男人也不丢人，再说了，现在社会已经对同志抱有很大的宽容了，放轻松啊！”
白医生又一次放弃了，他永远都不可能让许曼相信他喜欢女人了，就因为他小时候在一次宴会上亲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孩子被许曼看见，从此以后，就这样，或许，等那一天他找一个女人，她才会相信吧！
不，她一定会当着他女朋友的面说:“嗨，你想清楚，他喜欢的可是男人啊！”这事儿，许曼真干的出来。
白医生干脆结束了这个话题，他说:“我听说小吕没结婚，而且，我昨晚在办公室窗口，看见小吕在医院外面的车里睡的觉。”
许曼说:“你那么关心小吕，还偷看他睡觉，还说不是看上他了，你可真是渣男！”
白医生暴躁的说:“那是重点吗？你是白痴吗？”
说完，气呼呼的走了，门关上的一瞬间，许曼把叉子扎在蛋糕上，递给了吴姐，她躺下去，拉着被子盖上了脸，这该死的心酸，真是没来由的。
陈莉没收了徐长富的电话，两个人在家里煮饭泡茶，也不出门，诊所暂时关闭，网络上铺天盖地，不堪入目的新闻让人沮丧，这样不闻窗外事也挺好，至少在这纷乱的现实里，两个人陪伴着也挺好。
下午陈莉妈妈去接的晨晨，学校门口有可疑人员出没，小区里的邻居见了也指指点点，陈妈妈回来坐在沙发上发呆，徐亦晨难得懂事的回了房间。
陈莉看她妈妈和晨晨的状态，轻声说:“没事儿的，明天还是我送她，你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总是这样待在家里也不是事儿啊！
网上的风向从晚上七点开始转了方向，说男子不孝敬老人，逼老人拿拆迁款的，还有帖子说老人心脏病突发去世，儿子一天一夜才发现的，还有说男子榨干老人，死后还讹诈诊所的，有事实，有依据，邻居脸上那敷衍的马赛克打的，网友说:“打了马赛克，还不如不打。”
帖子在一个小时内被顶上了热搜，各位看客又都成了福尔摩斯，有说，我早就看出来了，老人八十多岁，儿女不在身边的还能说孝顺吗？有人说死人钱都赚，简直是吃蘸老母亲血的馒头啊。
苏蓓蓓在家里大骂网络暴行，这忽上忽下的舆论风向，已经刮走她好几单生意了，再这么下去，估计婚纱店也要关门歇业了。
徐钟说:“现在最难过的应该是爸爸，生意丢了再找，钱没有了再赚，诊所关门了也不要紧，关键是爸爸没事，他一辈子耿直性子，不够圆滑，遇到这事儿，于他不是小事儿，影响订单的事儿不要让他知道。”
苏蓓蓓说:“我知道，我都不敢打电话给陈莉，现在只有等，等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吧！”
徐钟苦恼的说:“有什么用呢，网络要的是热闹，从来就不是真相，那些键盘侠掀起网络暴力，只用动动手指，伤害已经造成，有了真相，还有什么意义呢？”
是啊，伤害已经形成，真相对于旁观者来说，真的没有那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