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付予还什么时候第一次见游己？
初见游己的那天，曾被付予还以毫秒为单位，拆开重组回忆过无数遍。那一天发生的所有细节，每一帧都被定格放大，供他仔仔细细观察研究。
曾发誓一辈子不再靠近无人区的付予还，那天破了自己的誓言。
连续高烧的第七天清晨，付予还亲手掩埋了自己的母亲。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在辐射污染区焦黄腐臭的地面深层，泥土也能带有奇异清香。
得以保存下母亲完好的尸身，不被外人侵犯，众人分食。掩埋她，是当时的付予还所能想到，唯一能替父亲完成的事。
拿上家里最后一点财产，一小瓶盖饮用水，付予还也启程踏上了自己最终的归途——
无人区。
他要躺进那里，挨着那些夺命花植，彻底腐烂进那片绮丽的土地。
然而真正到了那片污染区与无人区边缘交汇的区域，曾被付予还视为洪水猛兽的参天花植变得矮小虚弱，陷入尘埃。
姹紫嫣红的花朵被压得不敢抬头，而在它们上方横躺着一个小孩儿。
一个没有被花植腐蚀的，干净、完整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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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回下铺，付予还回了六个字：“半年前，无人区。”
游己一愣，他没去过无人区。
至少这辈子和上辈子，他都没回去过。
咬了口苹果，游己以咀嚼掩饰思考：“无人区？我在那儿干嘛？”
付予还神色自然：“睡着了，在流口水。”
游己：“……”
信不信我当场表演个花花自闭？
无人区，无人生还区域。
话多必失，游己记不起来，选择适时闭嘴。
“昨晚睡得很好？”付予还也并不纠缠，甚至难得主动展开新话题。
游己咧咧嘴，没有心爱的小毯子，他才睡不着呢，但嘴上却说：“挺好的，小石头软乎乎的，抱起来可舒服了。”
“他昨晚起过床，你知不知道？”付予还话锋一转。
差点被果肉噎住，游己连咳数声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付予还不置可否，只继续说：“他告诉我的，他去了厕所。”
“没有。”游己还是摇头，回想昨晚后半夜发生的所有，除了付予还有些动静离了床，其他人绝对没有起过身。
他释放了点精神体的香味助眠，付予还还可以解释为因为觉醒了异能没受太大影响，但小石头不可能醒。
“他没起过床，我很肯定。”游己拧着眉，“你在厕所碰见他了？”
付予还盯着游己的眼睛，缓缓摇了下头又点头：“我在厕所没见到他，但他确实应该进去过。”
游己：“……”
明知付予还没必要骗他这种事，那么就只剩一种可能，游己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词——
离魂。
难道是小石头身体太虚弱，被他用来助眠的精神控制给直接掏空了？所以今早小石头突然发烧是因为……
游己眉头紧锁，想要招呼小石头过来。
但抬眼就见对方正缩成一团蹲在床前，小嘴一鼓一鼓的，应该是在吃东西，于是招呼的话语又拐了个弯。
借着小体量、身手灵活，游己直接从上铺一骨碌翻过床栏，噗通一下将自己准确投入下铺某人怀里。
“爸爸怎么想的，小石头出什么问题了？”
一边试探付予还跟他提这个的用意，一边还捧着个被啃的乱七八糟的苹果，游己毫不讲究地就要往付予还嘴里塞。
“称呼。”付予还偏头提醒。
将从天而降的小孩儿连同那颗奇形怪状的苹果一同拎出怀抱，付予还道：“我没想法，跟你说一声而已。”
为什么跟我说一声？你猜到了什么？付予还若觉得他和这件事没关系，就不会主动和他提起。
但游己却没有立马追问回去，他怕指挥官真指出什么他现在回答不了的问题。他是来找对方提前培养革命友谊的，并不想欺骗对方影响将来信誉值。
于是刚被无情拉开的游己又立马自己贴了上去，像块撕不掉的狗皮膏药。
“为什么不能叫爸爸，我就要叫爸爸。爸爸多有安全感！”游己果断转移注意。
每次听到“爸爸”两个字，指挥官肢体的应激性僵硬与难以掩饰的呼吸变化骗不了人。
游己其实有些猜测。
在人命如草芥的辐射污染区，大多父母双亡无人看顾的未成年人都会因“出生罪”被判入少管所，少年指挥官也在其中。
显而易见，指挥官这个已经亡故的“爸爸”，一定对他有着什么不一般的意义。
游己心中一边默念“叔叔对不起，叔叔我爱您”，一边更加没法放弃这个称呼。
“你没必要紧张，也不用讨好我，我不会害你。”枕在付予还肩头，游己感到对方似乎长出了口气，“但你如果想寻求庇护，你可以去找汪山，我不是你的好选择。”
“你为什么不是好选择？”游己不解。
“……我在这里呆不久了。”
付予还现在已经十七过半，即算隐瞒异能，在少管所至多也只能再待半年。小孩儿跟着他必然树敌，他走后，游己怎么办？
游·指挥官眼中身娇体软易推倒·己：竟然是这么个理由？
指挥官整个就一“面冷心热”的代名词。
对方十分纵容自己，游己上辈子就深有体会，这辈子才相处两天，指挥官明面上对自己一视同仁，但暗戳戳的照拂游己都看在眼里。
指挥官会主动帮人洗床单被褥？
会怕人淋酸雨而抢着帮忙收东西？
会用明显不愿暴露的水系异能给人洗水果？
如果是上辈子的游己，也许还可以认为这些是理所当然。毕竟，上辈子游己认识付予还时，就已经是个香饽饽了。
付予还无论如何对游己纵容，在游己这里都不会觉得有问题。
对方对自己有所求，他们需要他的精神体汁液，哄着他惯着他，无论怎么做都不为过。
但这辈子，游己就算被指挥官提前发现了点异能端疑，可这种东西对方也有，而那人人趋之若鹜的精神体他可还从来没有暴露过。
那么，指挥官如今对待自己的态度和做法，似乎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无人区？
又到底是哪一辈子的无人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