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沈家遗孤
梁卫华在一众官差郎中队列后边,不远不近的跟着进了城。
守城门的官兵认出陈辅长,忙骑快马向城中府衙报信。
一行人兀自打起精神,总想走的更体面些。各郎中隐隐有些紧张,得到知府大人邀请定要好好表现一番,若能治好怪疾,自是重重有赏,说不定还能留在府衙做个衙内医官。
有的摇头冥想背诵医册典籍,切脉症状、各类汤药分量多寡。
有的心中打鼓不定,“怎么办?眼看就要到了,我只学过两年医,瞧不出病症所在怎么办?诊错了又怎么办?”
有的埋头苦思,“行医十几年终于可以大显身手,却不知这赏银是回乡买田置地好,还是住进城中?”
层层叠叠的马头墙,黑白之间颇有水墨丹青的韵味。往来路人见队列中唯一女子许儿纷纷夸赞,“这小妹清丝丝的,长得可真齐整。”
许儿将头压低不敢去看,这般招摇过街,自己还是头一回。
梁卫华心中老大不痛快,还在为早晨王致仁轻视他而烦闷。
转眼见一家酒肆楼头酒旗招展,门口店家小二正热情招呼客人进店。门上匾额写着:醉仙楼。
小二哥见来人,盯着匾额细看,忙招呼道,“客官是外地来的吧?不瞒您说咱们醉仙楼的酒菜,都是咱徽州城最有名的。掌厨师傅王三哥,那可是跟京里御厨正经学过的,做出来的酒菜可香啦。”
梁卫华听他说得好有滋有味,人又机灵讨喜,便跟他走了进去。
其时未至餐点,但店内人客熙攘,竟有三个小二哥端菜跑堂,一派生意兴隆的景象。
“客官打尖住店?”
“做两个特色小菜,再要一壶酒。”
“好嘞,您请上二楼稍坐,这就给您做来。”
梁卫华暗暗佩服店家会做生意,他性喜雅致,这小二也一眼识得。
坐定位子,听得有人说道,“把老爷吩咐的事办砸了,你们还敢回来?”
“不是咱们不尽心,是他们太狡猾,我头到现在还疼呢。”
“谁说不是呢?再说不回来也不成啊,生是张家人,死是张家鬼,咱们都是签了契约的。”
“知道就好,现如今只有尽快找到聚宝盆了。”
正是阿佑和那两个被敲晕的伙计在这里吃酒。
“聚宝盆?”
梁卫华嘴里嘟囔一句,听人说起过这物件,不过他素来对钱财并不感兴趣。
不多时小二哥端着热腾腾的酒菜上楼来了,却在刚上到楼板的时候摔了一跤。
眼见着手里酒菜就要一股脑泼洒到阿佑三人,梁卫华身影一晃,陡然出现在他身旁。
一只手扶着小二的手,使了个卸字诀。那托盘略微下沉,继而一道气流转过小二臂膀下传,令他小腿像钉在楼板上,稳稳站住没有摔倒。
“真对不起,太失礼了,多谢客官相救。这是您的酒菜。”
“不碍的。”
“奇怪,怎么好像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众人纷纷看向小二哥这边,说他运气好,多亏了这位老先生。夸赞梁卫华老当益壮身子灵活。
梁卫华哂笑着接过酒菜,看了一眼独坐一桌的白衣男子,坐回自己那一桌。
白衣男子自顾自的吃喝,对于刚才发生的事,好像全没看见。
梁卫华却什么都瞧在眼里了,正是这白衣男子用一粒花生米,飞击小二的小腿,差点将他的酒菜全洒了。
当下并不发作,问小二报菜名。
“这一道是徽州臭鳜鱼,这一道叫毛豆腐,也叫霉豆腐,都是咱徽州城的名吃小点。别看菜名不怎么样,都好吃着呢。这有辣酱您尝着,有事您吩咐。”
“嗯好,有劳小哥了。”
小二说罢又去忙堂里事务。
梁卫华将烟杆往桌面一放,仔细吃喝。
这时阿佑三人起身下楼,会过账便出门去了。
白衣男子随后也起身下楼,梁卫华一起一落间用烟杆悄无声息的将他钱袋子勾了来。
果然片刻后楼下传来掌柜声音,“你再找找,瞧你也不像白食的,若有难处可先记下,来日再还。”
白衣男子拱手致意,“容我上去看看。”
白衣男子转身上楼,见梁卫华桌上明晃晃放着的正是自己的钱袋子。
他手握长萧,抱拳施礼道,“老先生这钱袋子是我的。”
言下之意是要直接拿走。
梁卫华喝了口酒,有意逗他,“你说是你的?却怎么在老夫这儿?”
白衣男子不再辩解,转身下楼便既传来,“这是我随身常带的一根洞箫,先压在你这,我明日带了银两来取。”
“客官不必如此,来日会账便是,怎敢压您宝物。”
“不是什么宝物,师父给的物件,不值几个钱,还请一定收下。”
梁卫华听说如此,反而对他不怎么恼了。倒也怪了,明明知道是老夫拿的,为何不再讨要?
他坐在窗边看着那年轻人向右边走去,又喝了一碗酒咂嘴道,“采药衔杯愁满满,折花行令笑迟迟。明年岁熟歌声稳,伴醉清香宛是谁?”
“老夫倒要看看你是什么来路。”
梁卫华原本打算在酒楼中将那后生教训一番,只是这醉仙楼处处透着一种让自己极舒服的氛围,终于还是不好发作,愉快的享用了一餐。
“小二结账。”
店小二忙来伺候。梁卫华将白衣男子的酒食也一并付了,说认得那公子,取了长萧出门找事去了。
出门右转追了一路,此时日头正盛奇热无比,喝下的酒化作汗珠下个不停。一时不辨方向,只好先找个阴凉的地方躲避。
这里高墙大院新败,门户窗牖散落,人去屋空。梁卫华走近一看,见落在地上的牌匾写着:沈宅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需要跟你说吗?你也配?”
“他娘的不识好歹,给我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叫他以后遇到咱们绕道走。”
梁卫华哑然失笑,正找不到人呢,原来跑这比划来了。
白衣男子面色清冷,随手折下一支院中的柳条。他手臂直伸,柳条前端软绵低垂。
张家两个伙计见状,随手从堂屋中操来扫帚、门闩。邪魅的对视一眼,盯着白衣男子走了过来。无论怎么看都是自己这一方更显优势。
白衣男子双目冷然,挥动手中柳条扭了几扭,脚下步履坚毅迅捷,阳光映衬的白衣一闪而逝,一名伙计险些撞到面门。
一愣之际,低头看到的是自己胸膛插着柳条。人死之前感知似乎格外灵异,这回他清清楚楚的看见白衣男子抽离柳条,柳条势头一转,如一柄钢剑昂首刺向另一人的胸膛。
双目圆睁倒地死了,与他一起倒下的还有他牵挂的那个同伴。柳条脱手垂落在尸身上晃动。
白衣男子向愣在前堂的阿佑走去。语气极淡的道,“告诉张堂,我沈修回来了!”
原来这人是沈齐的哥哥沈修。早年体弱多病被送去学武强身,月前收到家中来信,终于还是迟来了。
阿佑紧张得痴了在那边喘气。
沈修抱着阿佑的脑袋晃了晃,又扇了扇他的脸颊吩咐道,“听我说,听我说……你还活着。你回去告诉张堂,我会去找他的。让他等着……”
阿佑抑制不住情绪,急叫了一声。沈修忙又安抚的扇了他一巴掌,“我沈修会去找他的,明白吗?”
阿佑这才张嘴傻傻的点头应和,慌慌张张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