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004什么玩意儿直挺挺
＂喂！别跑，刚刚趴在门上的是不是你？＂
小路抬脚直追了过去，就为了证实方才所见那张脸是不是人脸，追了好一会儿，前方那逃跑中的身影终于停了下来，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大半个身躯隐在夜色里。夜色可以遮掩一个人的五官轮廓，却不能把一只动物变成人类，方才那张脸有着尖嘴竖耳黄眼睛，一脸的毛，怎么看都不是人。小路停下了追逐的脚步，保持适当距离，避免这玩意儿忽然想岔了，决定往回冲。
＂啊，真没想到，你敢追上来。＂答话的音色偏高，声音软嚅，听起来像个小女孩。
小路很少和同龄人相处，一听是个小姑娘的软语声，语气立刻放缓下来，问：＂我刚才看见你的脸了，你是什么变的呀？＂
＂你看见了？＂女孩转过身来，白晢脸上是精致的五官，哪里有半点尖嘴竖耳的模样？
＂看见了，你不害怕吗？＂她就没见过不害怕她的凡人，他们总是大惊小怪，见了什么都要大呼小叫。对于这个不害怕自己的凡人孩子，她挺惊讶，更多的是打从心底湧上的开心，自从来到人间界，受到的待遇都是尖叫和恐惧，头回遇见如此镇定的凡人。
＂为什么要害怕？＂小路回想，自从有了记忆，他和母亲一直都住在偏僻山里头，经年累月不见人，仔细数数，见过的动物还比人多呢！想了想，好话多说总没错，他又问：＂你是什么变的呀？我见过鹿，见过山鼠和兔子，可是没见过你这样好看的。＂
＂我好看？＂这话太讨她欢心，小季笑了开来，道：＂你真讨喜，好吧，告诉你，我叫小季，四季的季，是个妖族，西都白狐族，就是白色狐狸。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的名字是莫离路，不过取意不怎么好，你就叫我小路吧。＂难得遇上待他如此友善的同龄孩子，小路很是欣喜，不自觉就攀谈起来：＂跟你说啊，我家里有一只豹子，跟你一样有漂亮的毛色，你是村长家的狐狸吗？＂
原来这凡人孩子家里也有妖族啊，小季心想，怪不得见了自己化形也不害怕。她不晓得的是，小路哪里见过什么妖族，连同住多年的神兽化为人样都没能认出来。
小季想了下，点头胡认道：＂算是吧。＂
＂那你知道李大郎家的事吗？他是不是招惹了什么？＂这会儿正好，逮了个可以询问的对象，熟料小姑娘点头后又摇头，本来启唇要说话的，突然之间僵了脸色，明显打了个冷颤，彷彿夜色中将要冒出骇人的东西来，吓得她小脸苍白，都没来得及多作解释，只匆促说了声先走了，一阵风似的跑得没影了。
这反应怎么回事？他什么也没看见呀，正纳闷，身后传来娘亲的声音：＂小路，你醒了？＂
＂娘，你去哪儿？＂听见娘亲的声音，小路安心了，幸好不是被抛弃在村长家，但回头一看，那给他熬过灵草汤药的孩子还跟在娘身边，这会儿，他又不怎么开心了。
＂刚才李大婶来喊人，说是李大郎的腿脚化作灰粉了，我们过去瞧了一趟。＂水肖并不因为儿子年纪小而有所隐瞒，只要能说明白的，都会尽量解释清楚，她就是在如此教导下，才早早修成了仙子。
＂哦。＂那也不能只带别人家的孩子去，把自己儿子丢着，小路看了娘身旁那孩子几眼，愈看愈觉得熟悉，就在他快要串联起来的时候，村长家外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
＂村长——＂
也不晓得什么时候，天开始亮了，屋外头的夜色里夹杂了一丝橙黄，是日头冒出来的前兆，凉意飕飕未被日光驱散，已经有晨起餵鸡的在哼小调儿。
＂村长，不好了，村长！＂屋外头有人慌慌张张地喊了一句。
屋里刚起来的村长正恼，听了这一声喊，骂道：＂嘴臭，你才凉菜呐，谁不好！＂
＂不是，不是，＂那来喊村长的人跑得气喘嘘嘘，这会儿上气不接下气，急忙解释：＂我说的是村尾大鸭家不好了，那张大鸭昨儿夜里忽然两眼一瞪，全身僵直，手脚还发黑呢，他家媳妇起来早炊，一看吓得不轻，这不是跟李大郎一个毛病吗？没得治啊！＂
村长一听睡意全消了，惊呼道：＂你说什么？！这个病会人传人吗？＂
大概被村长情绪感染，那来传话的人立刻紧张起来，估计后脚一走就要去村里嚷嚷，这个病就真的人传人了。
水肖柔声问：＂能带我去见一见这位犯病的吗？＂
听娘亲提出这样的要求，小路有些担忧，转头去瞧那一直待在娘亲身边的孩子，这时才发现，他不见了？！刚刚不是还在的吗？
由村长领头，一路带往村尾张大鸭家，果真如其所言，四肢发黑，全身僵直，瞪着一双眼，动也不能动，没有李大郎的严重，僵直部份只在手足，昨日尚能进食，躯干也不似李大郎那般瘦削，颈部能转动，唯症状发黑和僵直是一般无二。
张大鸭媳妇儿急得直掉泪，逮着人就问怎么办才好，六神无主的模样甚是可怜，水肖连声安慰，又问她道：＂你还记得最近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吗？或是见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我是自小生在这儿的，半年前从村头嫁来村尾，没什么不寻常，这村就那样＂说的和李大郎家媳妇没两样。
正是因为两家媳妇说的一样，水肖才觉得哪儿说不上来地相似，便听小路疑惑道：＂也是娶了媳妇儿，难道这村不能办喜事？＂
这么一说，大夥儿都觉得奇怪，也是这个理，要说李大郎和张大鸭有什么相同的，无非就是娶了媳妇儿，难道喜事还真不能办了？水肖想了想，问道：＂李家儿子和张家儿子可认识？两家有交情吗？＂
＂没有没有，怎么敢有呢？＂村长也是着急，说出了村里近一年来的状况。＂自从李家出了那事儿，谁也不敢同李大婶家往来，那嫁进咱村的外乡女人听说是大城镇来的人家，咱们谁也不敢招惹，尤其听说李大郎得了那样的病。唉，老实说，村里还有人在传，说是那外乡人命里带煞，生个克父的孩子，都说李大郎家的母子不吉祥。＂
＂母子？！不是母女吗？＂这种时候，有村民提出貌似不相关的疑问。
村长嗤之以鼻，驳斥：＂李大郎家生的不是儿子，是女娃儿，别听那啐嘴大婶编胡话，接生婆是我姨母的侄女，都告诉我了，那就是个女娃儿，李大郎压根儿不想抱呐，直嚷嚷城里买的生子丹不管用，来年要再搏一个传宗接代的。＂
＂生子丹？！＂张大鸭的媳妇停止了啜泣，听见这三个字，似乎记起了昨夜，脸红得突然，又白得莫名，只见她从床头枕木下摸出了一个小瓷瓶，晃了晃，还能听见叮一声脆响。
＂是不是这个？从大城镇商舖买来的，据说包生子，当朝官家都称见效显着，修道真人炼制的生子丹，商舖三代不换，仙丹不灵管退。＂
难道是因为这仙丹？水肖伸手接过来，倒出瓷瓶里的生子丹闻了闻，一脸若有所思，村尾张家屋里一夥人都盯着水肖瞧，谁也没发现屋外有两个影子缠斗在一起，说是打斗，却更像一方扑杀另一方，很快分出胜负来，赢的那一个捉住了输的那一个，硬生生给拖进屋里来。
＂水肖！＂凛手里捉着一个又细又长，比他孩子身量还高的奇形怪物，那东西身子直挺挺的，灰黑又僵直的躯体如同槁木，若非转动着一双突出的眼珠，这玩意儿就像一截要烂不烂的枯竭木条，随便搁置村里哪一户人家都不醒目，难以察觉。
＂精怪。＂凛使着不熟悉的舌头咬文嚼字，艰难万分地吐出四个字：＂槁、灰、疡、木。＂
随着凛的童音落下，精怪这才察觉到处境危急，吓得惊声尖叫：＂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