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迎娶
玉河公主离京之时李府大门紧闭。
去山中打猎的李沅已然一天一夜没有消息。据随从说, 老爷因为追逐雄鹿独自深入山中,转个弯的功夫便消失在丛林里。当时天色已晚,众人打着火把找到半夜, 在悬崖前看见了搏斗的痕迹。地上的血已然干涸。
李府乱成一团,李仅亲自带人进山找寻。玉河的人马同日离开盛京。百姓照样沿街相送, 皇帝亲自出宫,直将她送到城外五里, 城中好一派盛况。
公主清晨出发, 沸腾的盛京到了夜里才渐渐平息。就在这个时候有快马从李府后门掠过,骑马人未停,却扔了个人下来。这人伏在地上半个时辰,门被打开,随即是一声尖叫:“大少爷!”
死气沉沉的李府骤然炸开。
李修醒转时已是第二日午后。睁眼时弟弟伏在床前睡着了, 被他一摇耸身而起, 露出张憔悴得不像样的脸。李仅见他醒转,想说什么,喉咙却紧缩, 只是血红的双眼里涌上泪来。李修见状一怔, 随即亦哽住了。
房中只有兄弟二人。对视中是李仅先开的口:“大哥,你要挺住。”
李修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便听那人道:“昨夜, 我在山中找到了父亲的遗骨。”
他双眼终于合上,两滴泪随之掉落。
“段玉河。”这个名字吃力地自他紧咬的牙关中挤了出来。
闻言, 李仅并不吃惊。他握紧兄长的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有一件事我要求大哥。”
“好,”李修强撑着要起身, “她是如何下的手?我们现在便去面圣,趁她还未走……”
“距你出府已经过去四日,”李仅拦他, “她早已走远了。”
李修一愣,却不肯安分:“四日,也不算晚。我去向皇上陈情,我带府兵去追她……”说到这里他方察觉不对,“你知道是段玉河?她究竟对父亲做了什么?又是为何?”
“三日之前父亲与她单独相谈,过后就变得很奇怪。你迟迟不归,我让他问段玉河要人,他也只说等等。前日,他如往常般去乌仙山捕猎,没想到从山崖跌下……我去公主府质问,她却以你的性命威胁于我……”
“岂有此理。”李修又要起身,被李仅拽住。为了稳住他,他几乎是伏在兄长膝上。
“大哥!你听我说完!”他泪眼朦胧,哽咽道,“事已至此,你想如何?找皇上?我们没有证据,皇上岂会为了此事与燕墟撕破脸皮?即便皇上肯,难道就是好事?南圩战事刚平,我们岂可再与燕墟交恶……况且,”李仅紧紧抓住兄长的手臂,“大哥,如今家里只剩下你我,父亲去后无数人想要挤上他的位子,前阵子你得罪的那些人又都想趁机对你不利,萧中丞却不在了。如今我们一步走错便会万劫不复,你切不能再如从前般任性行事!”
“她为何要对父亲下手?”弟弟的话李修听一半丢一半,自己恍惚地在脑中胡乱回想着,猛然抓住那人的袖子,“怀献公主。”
“什么?”
“并非没有线索,此事定与怀献公主有关。”
他作势要下床,李仅只好继续阻拦:“大哥你醒醒,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做什么也无济于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贸然将事情闹大绝不会有好下场,你听我……”说到这里,李修犹在挣扎。他忽忍耐不住,狠狠将他推开,失控地喊出声来,“李撰之,你是我的兄长!凭什么总要我给你善后?!父亲已经去了,再也回不来了,难道我不伤心?你知不知道这几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凭什么还要我在这里宽慰你,劝你不要做蠢事?!”
李修被砸在床上,浑身旧伤又裂开,眩晕片刻才清醒过来。
“仲双,”他虚弱已极,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是我对你不起……我愧对父亲。此事皆因我……”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你容我想想对策,”他艰难道,“父亲的……父亲……如今在何处?”
“在冰室中,”李仅揩干眼泪,努力平复下来,在他开口质疑之前抢白,“听着,方才我说有件事要求你。”
“何事?”
“我要你娶孙二小姐。”
“……什么?”
“我已经同孙家谈好。二小姐对你一片痴心,孙相也中意你。他愿略去礼节,最快十日后便让她进门。在此之前,我们要对外说父亲重伤,你成亲冲喜,”见兄长愕然,他再次握住他的手,“父亲遭遇横祸,按例你至少三年不能婚娶,可你不能再等了。对你对我对李家,此机都万不可失。”
李修久久不语。
李仅对劝服兄长毫无把握,但他疲惫已极。话说至此,再无力展开。他坐在地上,在寂静中任自己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笑了一声。
“当然,”他声音沙哑,看向兄长,“你也可以趁此时机将桌上那张不要命的奏章呈给皇上。这样一来陛下定会念你丧父之痛谅解你。只是到时你树敌无数。李家族人不会容你,我也只能堪堪保下你性命。安葬父亲后我们便分家。我去成为你奏章中痛骂的那类人,你则一生庸碌,只能看着不齿之人为所欲为。至于父亲的冤屈,再无可能昭……”
李修说:“好。”
“好?”李仅眼泪再次涌入眼眶,却见那人转过头来。
“十日后,我迎娶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