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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骑虹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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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儿奔驰出城, 到了郊外的一座山上。上到山巅,便见一块巨石危然悬伸出峭壁,有一小屋坐落其上, 俯瞰群山,临眺飞瀑。当下万籁俱寂, 唯闻山间水流之声。夜风吹卷落叶,星河低垂, 抬手可及。这石台仿佛下一刻便可从山间脱离, 升入天宫。

    玉河酒还未全醒,下马时趔趄一下,被李修扶住。

    “这是什么地方?”他恍然道。

    她带他朝那高台走去,手指向小屋上的石刻,却是“骑虹摘星”四字。

    “这是我的避世之地, ”她顿了顿, 朝他勾唇,“如今也是你的了。”

    玉河喜爱在山间无人之地纵马,偶尔发现此处, 便秘密建起这小屋。一来为了偶尔独处清心, 二来也是为遇上不测时有个易守难攻的暂避之所。除他之外,她从未带人来过。

    两人走过由云母片砌成, 由内而外透出朦胧珠光的窗,推开门, 不见灯烛,只有大大小小的明珠自梁上垂下, 流光皎然。屋内陈设简单,唯有一套檀木桌椅、一方梨木柜、一个青石水缸、一道矮几以及一张被琉璃帘掩映的白玉卧榻而已。

    玉河拿起小几递给李修,自己又从柜内拿出一坛酒和一个杯盏, 向外走去。到了石台中间,两人放下手中之物,比肩而坐。酒盏只有一个,被玉河放在李修面前。她为他倾倒一杯:“何以解忧?”

    李修不答,只是将其饮尽。是青梅酒。

    “公主为何带我来此?”

    “来看星星。”

    “……什么?”

    玉河仰头望向天空,唇角微微勾起:“世人爱明月,我却独爱天边孤星。爱其孤高,爱其洁寒,爱其不移转。我的孤星尘土难污,风雨莫撼,光明时不与日月争辉,昏晦时独为世人闪耀,便有乌云遮蔽,亦只是一时,”她看向他,“李修,不信你等等看。”

    李修默然听罢,垂睫掩住酸痛的眼。

    玉河便拿起酒坛仰头而饮。待到醉意再次涌起,她靠上他的肩,低喃道:“我亦愿为天上星,与君相辉映。”

    李修扭头看向她,胸中感怀旋即化作痛意。段玉河说独爱天边孤星。她说:愿与君相辉映。可她亦毫无留恋地远走,若非酒醉,连道别也干脆省去。她在吻他的下一刻,又可以把身心俱伤的他拒之门外。

    他终于忍无可忍,冷声道:“有一事我要请公主赐教。”

    “嗯?”

    “如何将一分真心伪饰成十分?”

    玉河一愣,而后笑了。

    “反过来我倒是知道。”

    她醉眼朦胧地望着他:“可是都没用。同别人在一起没有用。烈酒没有用。用尽办法阻止自己去见他,却次次功亏一篑。愈不想想他就愈是想他。

    太喜欢一个人没有好下场,在对他说这话之前,我已对自己说了千遍。”

    “李修,”她忽然抓住他的手,“你同我回燕墟好不好?我为你建一座宫殿,不,一座城池。你就待在里面,永远不要出来,永远不要受到伤害,也不伤害我……”

    玉河皱起眉来。

    每当情至深处,父亲的眼神便涌上心头。

    自母亲死后她不敢再与他对视。父亲的痛苦最亲近的人亦假装看不见,因为看见了也无济于事。他孑然一身,寡言少语,十几年来就这样活着。玉河很少惧怕什么,唯有此事令她每每想起便骇然。她绝不想将让她承受同样痛苦的能力赋予任何一个人。

    何况是仇人之子。

    李修渐渐明白过来。

    星河溅落,远处飞瀑之声轰然,人世仿佛正在颠倒。

    “玉河,”他倏地反握住她的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

    与他灼热目光相撞,她反倒清醒些许。

    “我醉了,”她抽出手,“不该与你说这些。你与孙小姐……”

    “我拒绝了,”李修这话说得缓慢而坚定,“我心已有所属,余生亦不能移。我愿终身不娶,在盛京等你。”

    玉河一怔:“你想清楚了么?”

    “我意已决。”

    她哑口无言。李修得不到她的回应,局促道:“我们可以互通书信,每隔几年相见。除去带我回燕墟,公主还要什么?只要我可以……”

    “我要你。”她终于沉声开口。

    他一时没有明白。玉河与他对视着,抬起指尖与他搭在膝上的手指相接,一寸一寸,缓缓攀援而上,探入他的袖中。

    李修方寸大乱。她指端拂过的分明只是手臂,为何……

    他屏息静气间,她吻上来。

    每次吻她都像是第一次。

    他无法习得,因为玉河总是不同。这一次,她不肯教授,亦不愿安抚。玉河漫不经心地启开齿关又合上,任他受挫,又在他退缩前赐予片刻甜头。她栽种在他身上的求之不得与克制一层层被唤醒,要回溯到何处?

    夏夜月下,她噙着笑意的那双眼。此后多少梦中,他没有退开。

    玉河一点点回撤,他则追赶。不觉间已跟着她站了起来。跟着她退后,踉跄打开门。

    她教门槛一绊,倒下的瞬间被他接住。两人紧拥着旋身进去,又撞在窗上,震得空中明珠摇撼,光影颠荡。

    一旦稳当,便迫不及待。

    玉河被他抵在窗前,仰头吻他。颈后莹润的云母片冰凉,勉强平息体内传至肌肤的灼热。李修的肩背上的伤因他长久垂首动作而隐隐作痛,唇间纠缠却绝难停止,他双手忽握住她的腰间一提,将她举至与他平齐。

    玉河因忽然的悬空而呼吸一窒,旋即将双腿绕上他的腰间,更加热烈地回应他的亲吻。

    那人身躯发烫紧绷,胸膛随着急促的喘息剧烈起伏。她讶然想此人究竟是不是李撰之。但很快又答是的。他的双手始终规矩地轻拢在她背上。

    她将他的手拉过来。他被放在哪里便僵在哪里,只是指端微颤。于是离开他的嘴唇,一路吻到他耳旁下令。

    李修环抱着她,骤然一转。玉河因此看见梁上明珠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好像一个一个的满月。是李修瞳孔里打捞出的月亮,清冷的,潮湿的。

    琉璃帘叮当作响。她仰面倒在榻上,发髻散乱,漆黑的长发铺开,满头珠玉宝石散落其间。

    玉河面庞泛红,望着他的双眸长睫颤动,唇上还留着他吻出的殷红。李修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冲出来。到了这一步,他不知如何继续,眩晕中喃喃唤她的名字。

    “段玉河。”

    他的动作重归温柔。万般眷恋地吻她的额头、耳旁、面颊、下巴。

    她仍穿着大宴的礼裙,裙上朱雀傲然高鸣,血色的羽根根支立,色若火焰,是燕墟王室的朱雀引吭纹。玉河的心脏在那纹下撞击他指腹。

    李修脑中混乱地想起某夜从梦中惊醒,喘息不定地惘然自省:我有过。我非君子。心思不能坦荡,爱意不知节制,欲念消长无止……当下,他又恍惚堕入那个罪恶而愉快的梦中去。身躯与魂魄都由她主宰,要她垂怜。

    玉河捧着他的脸。

    “李修,”她断断续续说,“我心如你心。”

    这话支离破碎,他不能听清。

    山间湿润的风闯进门来,琉璃清脆鸣响。澄光摇碎一庭秋。

    他望入她雾气蒙蒙的眼眸,想起她方才说的那句“我要你”。当时他并未反应过来,因他已是她的,早在很久以前。

    天边破晓时两人交颈睡去。正午时分,李修醒转,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怀中的玉河。暖而净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透过帘幕在榻上投下光斑。玉河发间浅淡的香气传来。低眼看去,她长睫垂下,眼角有一点泪痕。

    当下,山风清冽,鸟鸣啁啾。李修身躯疲惫,神思却处于极度的欣悦之中,因此忘却了一切烦恼。先前的苦闷郁结与自暴自弃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因为她,他对往后余生再次充满了希望,即便她马上要远走也没有什么。

    李修这一生苦持之戒良多,因而不觉得守候艰难。如她所言,他们会成为天上遥相辉映的一对星。只要他知道她远远地念着他,那么一生无妻无子,孤老终身亦非难事。

    玉河半梦半醒间又朝他怀里蹭了蹭。李修的唇角因此勾起。他垂着眼,温情脉脉看她的睡颜,想道,或许也不至孤老终身。待到我完成了抱负,自认无愧于天下人时,便致仕去燕墟找她,与她共度晚年。

    对于未来的图景,他一时想得空泛,一时又极为具体。他在心中计算从盛京到燕墟的来回距离,想道,最稳妥的是三年一见。万一我直到死也不能投奔她,那么若我活到七十五,此生也还可见她……

    原来只有十五次。

    这样想着,他趁玉河还未醒,不舍地抱了她,轻吻她的头发。

    玉河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将自己靠入他怀中。

    锦被随着这动作滑落到她腰间,被她的手腕压住。李修愣了几刻,颇觉不妥,却又不敢使力去拽,只因当下这时刻实在太过美满,便显得易碎。令人忍不住要小心翼翼维持,怯于改变任何。

    他抬起眼,看见玉河的衣裙散落在近旁,于是轻轻将其拉过,盖住她袒露之处。

    有块玉佩因此从衣间滚落。

    玉上刻着一个人名——

    江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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