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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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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渉出殡时未准李家人出席。宁熙向来好说话, 此次却硬着性子知会他们不必来。李沅私下与淮安公主见了一面,再三赔罪才平息了她对李修的怒焰。但在府上他并未表现出什么,李仅在饭桌上抱怨:“难道为了个外人连亲戚情谊都不顾了吗?”他便说:“是宁熙孩子脾气, 我们不过让着些。此事你大哥并无过错,前几日淮安已亲自找我致歉, 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这话是说给李修听的。但是他仿佛浑然不觉。

    那日从贺家庄回来后他便在家中养伤,李仅亦告假陪着。

    七八日里, 他绝少说话, 只有偶尔王允来同他请教案子上的事时他才开口。百蕴伏法,舞弊案被彻查。贺家庄案了结后,王允问他何时回衙门,李修不答。

    府上的氛围凝重,只有孙家来人时轻松片刻。萧渉之事盛京传得满城风雨, 难得孙二小姐毫不在意, 即便李家推辞过几次,仍然时常派人来赠送礼品嘘寒问暖,并不怕对自己闺誉有损。

    孙相已正式替女儿提过亲, 李修拒绝, 李仅却让父亲暂不要回话——他再清楚不过他不允的原因是什么。但这原因很快就会消失了。

    玉河公主归期已定。

    自那日将李修送回府上后,玉河再未与他相见。李修去找她, 亦被拒之门外。离周之前要做的事颇多,前阵子又因办案和查那太医的事耽搁了几天, 这些日子玉河全心处理国事,每日眼睛睁开还没眨几下就到了深夜, 第二日又如此反复。说不清到底是真的忙碌还是有意为之。

    启程前三日皇帝在宫里设宴相送。玉河对敬酒来者不拒,白玉杯空了又满数十遭,喝得满座皇亲国戚提心吊胆。幸而她始终清醒着, 宴席结束也没有失态。待到人们散去,她靠在内殿的坐塌上闭目养神,红晕这才泛上脸来。皇帝挥退手下,坐在一旁支颐瞧她。水晶灯里烛焰跃动,照在她的华服之上。

    他轻声唤她的名字。玉河眉头一皱,睁开眼。两人对视着,她的眼神炽热。他被眼前之人的目光蛊惑,只消她轻轻一拽便倾身而去,环住她的腰肢。

    “相思几时了?”玉河醉眼朦胧,指背拂过他面庞。

    他要吻上去的前一刻却听她唤:“李修。”

    皇帝眼神一凛,猛地挣开她起身。

    他隐忍着怒意快步出门,离开前吩咐:“给公主解酒,”顿了顿又冷哼道,“送到李太卿府上去。”

    玉河喝了解酒汤,又在马车中睡了一会儿,再睁眼时便清醒了些。

    此时已然入夜,车停在李府门口。因是皇帝的车辇,两旁还有大太监护送,从宫宴回来不久的李沅与李仅亲来相迎。玉河下车,见身在李府前,便问道:“李修在哪里?”

    “回公主,我大哥还在养伤,暂不方便见人。”

    李沅亦道:“现下天色已晚,不如公主明日再来。或者我叫撰之明日去殿下府上。”

    李仅诧异地看了眼父亲。

    “这恐怕不妥。近日大哥精神不振,一直闭门谢客。想来我们也不好强迫。”

    玉河本来是被皇帝硬扔到此地,得了李沅的话便要离开,现下听见这句却再难移步。

    “我去瞧瞧他。”她说着便举步朝里去。身后的小太监忙不迭赶上,去提她长长的裙裾。李仅惊而转向从来严厉的父亲,却见他毫无阻拦之意,反而有些恍惚地瞧着那人的背影。见儿子讶然等他开口,这才又微笑起来:“由她去吧。”

    人群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散了。玉河越走越快,太监气喘吁吁,到后来几乎被她拽着。她因此不耐地解了衣带,将那外袍扬落。华服坠地,身上轻了起来,她抬手止住身后之人的追随,推门跑进他的院内。

    书房的灯尚且未熄。玉河推门而入,果然见到李修正在灯下疾书。他闻声抬起头来,不免一怔,而后低声说了句:“公主。”

    多日不见。玉河克制着胸中动静,半晌才说出一句:“我来同你道别。”

    李修顿在半空中的笔随着这话落下。

    道别。自然。除了道别,还能为了什么?

    “那便祝殿下一路顺风。”李修不再看她,做出送客之态,玉河却走上前去:“你的伤已经痊愈,为何不去衙门?”

    “不劳公主费心。”

    玉河一时无语,低眼却瞥见桌上堆叠的纸张。目光本只是无意掠过,几个词马虎落入眼中,却使她一惊。她拿起其中一张细读,眉头越蹙越深——她以为他受此重击后消沉到要放弃仕途,未曾料到他连日闭门不出竟是在写这样一篇奏章。

    李修笔锋犀利,条分缕析罗列出朝中种种弊病,从官员贪墨到吏制腐朽,法条疏漏,从外戚滥权到帝王之失,其中不乏点名道姓。奏文只写了一半,却已足够令人心惊。此表不知弹劾多少高官重臣和朝中党派,李家自己的势力亦在其中。一旦发出,没有人能够保他。

    玉河沉默着读完,酒已经醒了大半。她没有问他是否知晓后果,只道:“你真以为这样会有用么?”

    随便从这篇奏章中拎出的一个问题也需要数人附和才能真的上达天听,何况李修一奏便是全盘的变法革新,触动着不知多少人的利益。放眼朝廷,与他志同道合的高官只有萧渉一个,然他已经殒命,此表发出,能得多少应和之声?贸然独自抛出这样一篇锋利如刀的谏言,最好的结果也是被家族逐出官场,以冤死狱中收场亦不稀奇。

    李修摇头。

    “但愿我身,为后人路。”

    “与其舍身为路等待别人踏足,不如自己向前行。如今事态没有糟到要放手一搏的地步,你已坚持多年,何必急在一时?”

    “从前我亦这样以为。”

    “可如今?”

    李修默然良久,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公主是否以为我朝无好官?其实并非如此。只是愿与我为伍的寥寥,”他眼神空荡地看着满桌的废纸,“有件事宁熙说得很对。我天生孤星之命,注定不能得到他人真心相待,即便侥幸结交志同道合之士,到最后亦不能善终。孤木难支,我此生抱负注定无法完成……”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闭目平了平气息才道:“与其苦苦撑持,不如舍此无用之身,做件有用之事。”

    “李修,我……”玉河皱起眉来。

    “公主请回吧。”

    玉河忽快步走到李修身旁,抓住他的手,直将他拉出门去。

    他来不及发问,便被她拽着跑起来。玉河缀满宝石的衣裙与发髻叮当作响,在月下莹然生光。

    两人一路出府,她翻身上马,道:“跟上了,李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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