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逃
事不宜迟。两人迅速纠集起禁卫, 一同向朝露寺去。天虽未亮,所幸月明,不用火把亦可以行马。
西西在前开路, 李修与玉河紧随其后,跟着的是大队卫兵。铁蹄声一时响彻街道。
众人刚出县城, 却与两个卫兵迎面逢上。
“禀公主,”其中一个下马拱手, “有个黑衣人在贺族长家附近出没。”
玉河见到来人已经暗道糟糕, 听了这话便放开缰绳,念了声“该死”。
“人可捉到了?族长现在如何?”李修问道。
两人见玉河脸色难看,一齐跪下:“他并未来得及靠近,是而族长无恙。”
“只是……此人极为警惕,夜色太暗, 我们对此地又不熟悉……”
“罢了。”玉河叹口气。
只来晚一步。
“你们兵分两路, 一路去围了朝露寺,一路在附近寻找刺客。”
“是。”
吩咐完毕后,她看向李修:“事已至此, 也只有去朝露寺看看他是否留下蛛丝马迹。”
李修点点头。因为贼人已经逃走, 两人行马速度便慢了下来。玉河有些懊丧:“是我失算了。今日相谈后,他定知道我迟早会察觉到异样, 索性下山杀掉最后的仇人后一走了之。只恨我过于迟钝,竟让他逃了。”
“不能怨你, ”李修道,“他的确藏得太深。当年山寨被破, 匪徒流窜,所有人都陆续被捉拿归案,唯有此人凭空消失。没想到他竟藏在这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我本该早些察觉此人不讲燕语。只因我查看过他的度牒与路引才没有起疑。现在想来, 应该是他在逃亡的路上碰上了真正的百蕴,将他杀死取而代之。”
“是的。卷宗记载那年有人曾在贺家庄不远处发现焦尸,无人认领,便成了悬案,”李修皱眉,“如此穷凶极恶之徒,竟在寺庙当行善度人的和尚,一当便是十八年。”
“行善度人?”玉河冷哼一声,“净莲宗么?”但她没有在此题上多言,只道:“怪不得当年郑家媳妇会对朝露寺如此忌讳。想必只有她认出了这山贼,可她却不能告发他,因为这样一来她怀胎的真相便会暴露。也正因如此,她当年才会惶惶不可终日。”
事已至此,一切都明晰起来。郑家娘子被劫持到山寨,被强迫当了强盗之妻并怀上身孕,直到朝廷剿匪初见成效她才趁机逃离。回到家后,她不敢说出真相,便编出“猫大仙”的故事。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昔日的强盗竟会摇身一变,成为朝露寺的座上宾。
朝露寺与贺英一伙人侵吞郑家财产时那强盗刚到寺里不久,想必有所察觉,对他来说,要想知道共犯是谁并不算难。
“血猫”的传言由他而始。毒杀住持,清理现场,做出伪证,于他而言都轻而易举。待到恐惧散播开来,他从后山潜入贺家庄,伺机处死贺英,而后杀死木匠嫁祸族长。他故意留下蓝香的气息,将嫌疑引到购买此香的人身上。
若玉河不在,没有人会怀疑与血猫案无牵无涉的“百蕴和尚”。
“难以想象他这样的人会这样大费周章为一个女人报仇,”玉河沉思道,“可为何是现在?他又如何能胁迫萧渉为他掩盖?但愿可以早些将他抓捕归案,此事还有诸多疑团待他来解。”
“但愿。”
“怎么?”
“若他进了虎啸岗,投奔山匪,那便难办了。”
“如今那里还有山匪吗?”
他点点头:“此地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可图之利又多,这些年来匪患一直难以根除。每当歼灭一个山寨,很快又有别的强盗重占山头。剿匪之事并不在我职权之内,只怕萧渉再做手脚,有意姑息,或者灭口了事。况且县衙之人早得了他授意,必定不会助我。若这几日找不出人来,我便亲自去面圣陈情。”
玉河沉默几刻才说:“或许他亦是不得已。你们朋友一场,不如彼此将话说开,有其它解法亦未可……”
“岂有凤口,而合枭声。”李修冷冷道。
玉河一怔,随即笑了。也是她累得糊涂了,忘了对面的人是谁。
抓着萧渉不放,最可能的结局是葬送自己的仕途,甚至众叛亲离。但李修岂是知难而退之人?
她转眼看他。那人连日忙碌,面容明显憔悴了些,但身姿仍然端正挺直,目光坚定。
君子粲焉如繁星丽天,芒寒色正。
不论此类事发生多少次,玉河仍每每对他另眼相看。顽固的、过刚易折的,却一尘不染的李修。令人想要为他隔绝世上一切污浊。
“李修,”她低声道,“我想你好。但我也想你永远不要变。”
永远也不要俯首,不要折腰。
“借公主吉言。”
到了朝露寺时天已微明。“百蕴”果然已经不在了。他走得并不匆忙,似乎早有准备一般。他屋内值钱的东西全被提前转移,还拿走了寺内修新佛像的银子。
他去刺杀族长时必定不会带着这些东西。也就是说,他有时间先将这些东西安置在某处,待到事成再去取。其他僧人作证,玉河离开后他还一如往常地和僧众在一起,直到做完了晚课才回禅院休息。从晚课结束到他趁夜下山,在族长家附近被发现的这段时间里,要完成这些事极其困难。唯一的可能是他早已做好了逃命的准备。
谁也不知道他的计划究竟完备到如何程度。是否错过了一次抓住他的时机,他便又会像十八年前那样,悄然消泯于人群之中。
晨钟敲响。李修去沐浴休息。玉河在“百蕴”的禅室中将就睡了一阵,醒来时鸟儿啁啾,日头已经升得很高。
她换了身衣裳,出门问西西,得知李修已经下山。凶手是谁虽然有了眉目,但结案还需要更多细节。据说他只歇了两个时辰便开始审问朝露寺僧众,问讯完毕后又去了贺家庄。
禁卫们在附近找了一夜,并未发觉“百蕴”的踪迹。
随玉河骑马下山,西西有些不高兴:“公主,真相都查清了,我们还要留在这里?”
“送佛送到西,”那人却叹道,“唉,谁叫我招惹了他?”
“也不知这个不解风情的周国人有什么好!”
玉河笑了。两人边闲谈边下山,不觉便到了贺家庄村口。刚要进村时,却有快马传信过来。
玉河接过,才读了两句便眉头一皱,调转马头。
“整兵回京。”她简短地命令道。
话音未落,她已纵马朝着与村口相反的方向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