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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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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露寺内一片寂静。燕墟军士敬畏净莲宗寺庙, 寺内和尚亦惧怕兵甲,一时间所有人都紧绷着心等玉河,盼望她尽快从那禅院出来。

    玉河来的时候百蕴正在西佛殿誊经, 住持将他叫来后,她令他与她同回禅院。百蕴似乎很不愿与玉河独处, 几次请求要住持相陪,但都被她否决。此刻, 两人单独坐在禅院中的大树下, 玉河神情和缓,倒没有面对住持时咄咄逼人的样子,只微笑道:“百蕴师傅,借纸笔一用。”

    百蕴便小心翼翼地将手上提着的书箱掀开,恭敬拿出誊经的白纸与笔摆在玉河面前。随即, 他放好砚台, 亲自为她研起墨来。

    玉河看着他:“木匠之死,你怎么说?”

    “罪过。”后者双手合十拜了一拜。

    “昨夜你在哪里?”

    “就在禅院。”

    “何人能证明呢?”

    百蕴一时语塞。玉河却不再深究,忽然问道:“你是何时来到的朝露寺?”

    那人研墨的手微微一顿:“大约是……元贞十五年前后。”

    他说的是周国的年号, 玉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是多久前?”

    他低眉想了一阵, 才说:“有十八九年了。”

    “这么说,朝露寺侵吞郑家家产的时候你也在?”

    百蕴抬眼看了看她:“公主, 此事贫僧并不知情。那时我才刚来不久,还是挂单的行脚僧, 无权参与寺内之事。”

    玉河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她正了正身子,提起笔来, 在纸上龙飞凤舞,很快便用燕语写就一段诏令。随后,她又道:“印泥。”百蕴应声取来, 只见她从袖中拿出一枚小小的玉章,在落款处印下。

    而后,她将这纸推到他面前,勾着唇角瞧他。

    百蕴身子有些僵,双拳在膝上紧握着,并不出声。

    “百蕴师傅,”见他不为所动,玉河略有疑惑地收敛笑容,改用燕语,“你去国已久,或许不知道如今按燕律,僧人犯法不与俗世之人同罪。为你安心,这份赦免令你可以收下。若在此案中你有什么错处,现在便可告诉我,本公主还可以保你一保,否则……”

    百蕴低着头不语,只是喉结不时上下一动。

    良久,玉河等得不耐烦,正要开口,他才抢先用燕语答了句:“公主。”但这话说罢,他再次没了言语,嘴巴又张合几番,才用周语诚恳道:“殿下,贫僧以性命保证此事与我绝无半点干系。我与住持是多年好友,与其他两个死者亦全无交集,无冤无仇。我真的是无辜的。”

    “怎么,你不信我?”玉河依旧用燕语,“如今净莲宗僧人在我燕墟是尊上之尊,不管你有什么罪行我都必要保你,否则传回京城恐还有人要挑我的错。难道你师弟来时没有告诉你?”

    百蕴额上出了薄汗,有些吃力地用燕语小声喃喃:“是,是……公主。”

    玉河皱起眉来。对面的人给她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之感。但她还未来得及细想,便听门外传来西西的声音:“公主,李大人来了。”

    她将思绪暂时一放,起身道:“百蕴,这是本公主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百蕴只跪地深深一拜,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开口的样子。

    玉河不再说话,转身向出走去。李修等在门外,见了她便道:“公主可有问出什么?”

    她摇摇头:“我亲笔写了赦令,他竟毫不为所动,”她晃神片刻,又看向他,“你呢?”

    李修也摇头:“住持坚称朝露寺与郑家的事没有关系,不知是他当年真的没有参与还是在装糊涂。关于此案我现下知道的还不够多,故而暂未多问,待我看完卷宗再来审他。”

    “是这个道理,”玉河瞥见他手中的册子,问道,“蓝香的事怎么说?”

    李修将手中账本打开,翻到一页:“此香名贵,进出记载十分详细,买的人并不多。这些人我上次来时都已查过,大多没有嫌疑。”

    玉河随便扫了一眼,点点头。两人朝寺门口走去。她见他沉默着,便笑道:“大多?李大人还有半截话没说呢。”

    “县衙的卷宗我尚未查阅,暂且不能妄下结论。”

    “我猜猜看,”玉河抱臂,“你怀疑的这个人我们今天见过。”

    见他默认,她继续说道:“祈福典的时候这个人在寺中,他也是贺英不会防备的熟人,木匠更是死在与他见面不久后。此人与萧渉母子关系不错,更是对村子里的大小事务了如指掌,不难抓到他的把柄。”

    “昨夜,他趁夜放置好供香,堆好秸秆,或许还洒了油。蓝香不同寻常线香,顶端火苗旺盛,可轻易点燃它物。待到香烧到他设好的地方,火焰会迅速燃起。而这时候,他正与村里的人在一起,嫌疑便可就此洗清。”

    “他的嫌疑并未洗清,”听到这里,李修才开口,“他仍是木匠见过的最后一个人。陈木匠已经如此草木皆兵,在离开族长家之后,他却并未立刻回去。这便是最说不通的地方。”

    到了门口,两人踏上马车,李修依旧在苦想:“话虽如此,但还有太多疑团未解。

    住持殒命时县衙通力查案却没发现半点痕迹,甚至一墙之隔的百蕴都被埋在鼓里。贺英一案更甚,我们至今连案发之地在何处都一无所知。前两案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此案却露出这样的破绽,实在可疑。况且,当年的事他亦是受益之人,甚至有同谋的嫌疑,不像会在十八年后忽然‘报仇’。”

    “是的,”玉河道,“倒像……”

    “像是凶手要借我们之手,除掉最后一个恶人。”

    “我总觉得当年的事我们漏掉了什么。”

    郑家满门皆灭,当年的小儿也被带走。除了族长之外,所有主谋皆已死去。当年的涉事官员亦已不在。念着这往事的还有谁?

    如今之计,唯有再查陈年旧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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