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蓝香
玉河难得不亲自骑马, 而是与李修共乘马车。上午时二人几乎马不停蹄地走遍了贺家庄,如今难免疲惫,也顾不上用餐, 只想休息。进到车厢内,两人没有再探讨案情, 不约而同地静静歇了一阵。
李修出了一会儿神,回眸看向玉河, 正见她上下眼皮打架。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 她来找他的时候时辰还很早。京城到此地井不算近,消息传回去要时间,她赶来也要时间,况她还先将贺家庄和县衙都安顿完毕才去的客栈。这么一来,不难想到她究竟多早出发, 路上又如何奔驰……
玉河掩唇打了个哈欠, 将眼睛张开。
“李大人,有什么话要说吗?”
他摇摇头。玉河便道:“那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李修正襟危坐,将目光移开。
玉河揭开车帘向外看了看。上车前她交待过让马慢行, 好让两人在途中可以休息, 现下只走了小半程。她试探道:“我困了。你让我靠着睡一会儿。”
李修想了好一阵子才说:“可以。”
他话音还未落下,玉河已经起身坐了过来:“谢过李大人!”说着就将脑袋倚在他肩上。李修僵了僵, 井不转头看她。在略有颠簸的马车内,他小心翼翼维持自己不动, 好让她靠得安稳。这样过了一会儿,玉河的呼吸声变得深长。
到了山坡, 马车颠动,李修微微抬起手臂将她的后脑捧住。
玉河半睡半醒间皱了皱眉,随着他抬臂的动作转身, 将头埋入他的颈窝,身躯随之紧贴过来。
李修全身紧绷着。
那人显然不肯让他好过。她得寸进尺,环住他的腰,额头不知有意无意,极为缓慢地来回磨蹭他的脖颈。李修身子不敢一动,只仰头将后脑抵靠着车壁,尽力平息胸膛内的动静,唯恐心跳声过大将她吵醒。
她就在这时吻了他。极为亲昵的吻,落在他颈间。一个未结束,一个又接上。
他无从躲闪,开口制止,方才尽力屏着的吐息又乱了套。
“公主。”
玉河闷闷地说:“李修,我想念你。难道你不是?”
她抬起眼,与他对视。那个树下的吻纠缠着她,让她时时想要重温,难道他不是?
“殿下。”李修皱眉。直到她马上要得逞他才有毅力躲开,两人的鼻尖一蹭。
他冷冷道:“殿下何时想念我?在白公子身旁的时候么?”
玉河不恼,又枕回他颈间:“什么白公子?我不认得。”
李修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再开口声音里便再无情绪:“请公主遵守承诺。”
玉河便松了手,转了转身,又静静地睡了过去。
下车的时候李修的手指已捏出红痕。玉河倒是泰然,因为休息了一路,所以精神反倒更好了,也绝看不出对方才的事有丝毫介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让李修几乎怀疑她那时到底是清醒着还是在做梦。
现下,玉河走在前头,很快到了朝露寺门口。禁卫早已到了寺前,但井未进去,只是恭敬守着,待到玉河点头说“无妨”,才有些犹豫地跟上。除了西西之外,这些侍从的行为收敛了不是一点。
李修异样地看了眼玉河,她只抬抬下巴。
她指向的地方是庙宇的屋檐。他这才发觉这寺庙檐上悬挂的铃铎无不是黄金倒莲状。想了想,便大致了然。此乃净莲宗的标志。此宗在周国算是偏门,但在燕墟盛行,且近年来似乎愈发受到推崇,故而玉河的卫士对其多有敬畏。百蕴会选在此地落脚想必也是这个原因。
方才卫士在寺门口集结已引起和尚们注意,如今院内空无一人。玉河与李修走到正厅处时才有群僧人簇拥着住持出来。众人迎面碰上,山野寺庙的老僧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惴然问了句好,小心翼翼道:“公主殿下有何贵干?”
“贺家庄新死了人,你可知道?”玉河不啰嗦,开门见山地说道。她步伐不停,缓缓步入佛厅,环顾着四周。
“贫僧不知,”住持有些惊讶,“是谁?莫非又是血猫……”
“依你看呢。”玉河漫不经心地答。
“这……”
此刻,李修站在佛堂正中央的香炉前,沉声道:“死者身上的香气。”
僧众全都噤声,只有住持一愣,看向他道:“大人,我们冤枉。”
玉河也走到他身旁。那炉鼎摆在金塑佛像之前,足有展臂之长,高亦及人腰间,由于香火鼎盛,里头已经积满了香灰,灰中还竖立着数根大拇指粗细的大供香。在案发现场若有若无的气味,到这里已经极浓。
这供香气味特别,形状也与寻常佛香有异。其通体漆黑光洁,打眼看去便知价值不菲,最妙的是顶端亦无一点异色,缕缕烟雾不直接从此处释出,而是与香体隔了半寸,似是凭空生出般,在空中缠绕着。只有靠近看才知此处玄机:这香燃烧之处不泛任何火光,而是呈幽蓝色,在夜里也看不见。
原来如此。玉河与李修相视一眼。
住持见两人观察香炉,忙道:“这蓝香的确只有我寺在用,但人命的事和我们绝无关系。我们出家人从不杀生。”
“哦?”玉河抱臂,“十八年前郑家一尸两命的事,你们难道没有份?”
后者又是一怔:“贫、贫僧愚钝,听不懂公主所言。”
李修问道:“这香都有何人可以拿到?”
“所有人都可以,”住持忙答,“不止我们寺里僧众。前些阵子祈福典的时候我们卖了不少,谁都可以买来拜佛的!对了,买香火之人我们都有名簿。”他说着便吩咐一个大和尚去取。
“昨夜你们寺里的人都在何处?”
“还是照例做了晚课便就寝了。我们都可互相作证。”
“百蕴呢?”玉河问。
“百蕴法师亦是如此。”
“谁能证明?”
住持一时语塞。自从前任住持死后,百蕴便独自居住在那两间离其它院子甚远的禅院里,前门后山他都来去自如,谁也不能得知他的去向。
玉河不再追问。她缓步朝外走去,边道:“让他来见本宫,”想了想又说,“李大人去查名册,我来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