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向死而生
青枫回道:“下棋!”
秦淮之自知下棋不过是借口,姚灵韵要见他才是真,主人家要见不好回绝,一路思忖姚灵韵为何要见他。
难不成是阎循说了什么?
过了莲池,传来小孩嬉闹的声音,秦淮之脚下一顿,循声望去,见两个孩童在梧桐树下嬉闹。
六七岁的女童一身紫粉襦裙,垂髫而立,手中一尺有余的木剑高举过头,嗤嗤笑着,身旁三岁不到的男童绕着她跑,伸手想要女童手里的木剑,奶声奶气地喊着:“姐姐,姐姐……”
一旁的婢子嬷嬷小心守着,不阻止二人玩闹。
青枫不见秦淮之跟上,随他目光望去,对他说:“那是我家将军的两个孩子,小姐叫鸿儿,小少爷叫鸢儿。”
鸿骞凤立,鸢飞戾天,皆是高飞之意,想来,顾将军对一双儿女期望极高。
秦淮之看到稚子,想到秦玉,驻足良久,耳畔传来女子温柔的声音,“秦公子很喜欢小孩子吗?”
秦淮之闻声转身,但见身后的假山风亭上,女子气质如兰,笑靥相视,金钿翠翘,华贵雍容,便知是姚灵韵,躬身行礼,“见过顾夫人。”
姚灵韵柔声笑道:“秦公子不必客气,上来吧!”
风亭中摆了一盘残棋,姚灵韵左手执黑,右手持白,纠结白子该落在何处,见秦淮之入亭,将白子置于棋盒,推向对面,对他说:“听说秦公子会下棋,能否帮我破局。”
“我不甚精通棋术,若是帮不了夫人破局,还请夫人见谅。”
姚灵韵说:“无妨,你尽力便是。”
秦淮之行礼落座,低头看棋局,黑子强盛,步步紧逼,将白子分割三段,白子气弱,稍有差池,满盘皆输。
这局难解。
秦淮之在观棋,姚灵韵在观他,方才离得远没看清秦淮之长相,现在人在眼前,才看清人。
青枫与她提过,秦淮之容貌生得极好,却没细说怎得好,如今见了,果然,青枫说得没差。
只是,没说到点上。
像,太像画里的观音了。
姚灵韵感叹之余,倏忽想起秦淮之是郴州人,细细琢磨片刻,暗笑道:“难怪阎循那小子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秦淮之只顾着思考怎么给白棋解困,却不知眼前人已经将他与阎循的关系,猜了个七七八八。
江风拂过梧桐叶,飒飒作响。
秦淮之取了白棋,落子在左上一路。
姚灵韵见他落棋在死路上,不解其意,知他为人行事谨慎,落子必有他的道理,于是跟着他落子在二路。
秦淮之继续在一路落下一子,抬首道:“夫人,承让了!”
姚灵韵再看向棋局,白棋两子向死而生,解了困局,反将黑棋困在其中。
如今,白棋棋筋占了一路,黑棋已无路可逃,若想逃出生天,只能自断一臂,到那时气息已薄,根本无力再与白棋纠缠。
黑棋,输了!
“黄莺扑蝶,非一般人能想到的棋招。”姚灵韵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抬眸看向秦淮之,“你说你不精棋术,原来是在诓我。”
秦淮之起身拱手道:“不敢欺瞒夫人,我平日很少下棋,也不究研棋局,今日只是侥幸破局。”
姚灵韵笑了笑,“你紧张做什么,我也没说要罚你,待会让阿循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秦淮之正身,见姚灵韵并无恼意,忙收回目光,垂首不动。
姚灵韵笑道:“行了,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坐下来,我问你几件事!”
姚灵韵的自家人说的极自然,像是不经意地客套话。
秦淮之没有多想,垂手重新落座,“夫人请问。”
姚灵韵喝茶润了嗓子,“方才我问你,喜欢孩子吗?你还没答我!”
秦淮之回道:“喜欢。”
姚灵韵接着问:“你可有孩子?”
秦淮之摇头,“我尚未成亲,所以并无子女。”
姚灵韵:“我瞧你年纪不小,既然未成亲,想必已经有婚约在身!”
秦淮之心中喃喃:顾夫人问我这些做什么,难不成要给我做媒!
忙故作虔诚,回道:“回夫人话,我并无婚约在身,我自知身负罪孽,不愿牵连子孙,故而早已发下宏愿:此生不娶妻,不纳妾!”
“原来如此。”姚灵韵暗暗拍手,心道:“可不正好!”
二人各有所思,秦淮之盘算着托辞,想着若是姚灵韵硬要给他做媒,该如何推脱掉。
岂料,姚灵韵并未提及做媒之事,柔声说:“我听夫君说你与阿循关系不错,阿循这人平日不怎么与人交善,我很好奇你们二人的事,可否跟我讲讲!”
怎么扯到阎循这了!
姚灵韵并无恶意,又是阎循大嫂,秦淮之便从他被阎循从牢中救出说起,与姚灵韵讲了私盐案始末,中间隐去了他利用私盐案与生丝案设局之事。
两盏茶的功夫,姚灵韵听得入神,只觉当事者讲故事,可比旁人再传过来的有意思多了。
姚灵韵听完,面露喜色,“难得见阿循有求人的时候!”
秦淮之应声道:“我与少帮主是合作,并非相求!”
姚灵韵抓起一颗白棋子,放在棋盘上,笑道:“你今日帮了我破了棋局,我就当谢礼,跟你讲几件阿循的糗事!”
秦淮之心下疑惑,阎循能有什么糗事,能被姚灵韵当成谢礼!
不过,倒是勾起了秦淮之几分好奇,“夫人请说!”
姚灵韵笑问秦淮之:“你可知阿循有个小名?”
秦淮之摇头。
姚灵韵轻笑一声,说:“阿循的小名叫毛毛,毛手毛脚的意思,义父觉得不好听,给他改了名,本意是希望他循规蹈矩,不过阿循这个人,哪是会循规蹈矩的!”
秦淮之在桌下掐着自己的大腿,忍笑道:“阎毛毛听着没有阎循大气,他是漕帮少帮主,名字不能马虎!”
姚灵韵开局便是绝杀,秦淮之忍得甚是辛苦。
姚灵韵说:“阿循还有个浑号,‘铁公鸡’。”
秦淮之微怔,“怎么会呢?”
阎循给他花钱的时候,都是几万两银子出手,怎么看都看不出是个抠门的主。
“阿循自幼有个喜欢的姑娘,说要娶进门,攒聘金,凡是到了他手中的银子,他可舍不得拿出一分花销。”姚灵韵温声说,“有一回他得了串海珠项链,将珠子一颗颗拆下来,每逢过年才舍得拿出来一颗给鸿儿当压岁钱。”
秦淮之抬首,心底全然没了嘲笑阎循小名的想法,沉声问道:“阎循有喜欢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