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坦诚相见
少年面无表情地微微点头，祁宁已经扑到他怀里，他揉揉祁宁的脑袋，嘴角细微到不可觉察地扬了扬，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许琛想起往事，心里瞬间涌上一股不悦，尴尬地笑笑，掩饰着声音里的沉闷，微微欢跃地问：“我都快不认识他了，你怎么认出来的？”
祁宁回头，脸上都是孩童的天真：“哥你真笨，我妈给我看过照片啊！”
许琛的嘴角抽了抽，突然失意地抓抓头发，沉声：“是啊，原来还有照片啊。”
一个系着白色围裙，衣着工整，看起来有四十左右的妇女走过来，这是家里一直以来照看祁宁和许琛的韩阿姨，她今天看起来格外高兴，脸上的笑容比以往都要灿烂：“两个少爷回来啦。”
韩阿姨走下台阶去捡起被许琛随手丢在地上的书包，又把许琛换好之后随意乱放的拖鞋整齐地放进鞋柜，她比许琛矮了半个头，有点微胖，人看起来非常和善，手抬起搭在许琛的肩上时，他们看起来倒有几分像母子，不过她不及许琛的母亲漂亮。
“先生和夫人也回来了。”
唐悦在一家国际化妆品公司上班，前段时间去国外出差，祁宁一周没有见到他妈，而许延忙着经营自己的公司，他没见到许延的时间更是长久，闻言他又惊又喜：“真的？”
韩阿姨点头之后，祁宁奔向了客厅，许琛心里不太平静，侧头，话语声里带着微微的敌意：“他怎么来了？”
韩阿姨先是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许琛，想到了什么似的：“你说小鹤啊，夫人和先生今天去接他了。”
许琛的视线移到祁鹤消失的拐角：“杨叔今天没去接阿宁，就是因为这个吗？”
韩阿姨像是看出了许琛的情绪，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嗯。”
许琛涩涩地咧着嘴笑了笑，自言自语：“没有告诉我。”
客厅里，祁宁大喊：“许叔叔！”
许延四十岁出头，没有中年男人标志性的啤酒肚，身形修长壮实，眼神里虽然透着不输年轻人的干劲，但两鬓的头发却有些微微的花白。
他穿着符合年龄的浅色条纹衬衫和黑色西服裤子，领带还是规矩的系在领口，板板整整，坐姿也不像同年的男人一样懒散。
听到祁宁的声音，他抬眼看了看，手中的报纸放在茶几上，张开双臂迎接这个即将跳上来的小毛猴子。
他不嫌这个小毛猴子满脸是土，反而捏了捏小毛猴子的脸蛋：“哎呦，小毛猴子还记得我呐。”
祁宁坐在许延腿上，玩着许延的领带：“当然记得啦，不过我妈妈在哪？”
许延稀罕地捏捏祁宁脏兮兮的鼻尖：“你妈妈在厨房做饭呢。”
许琛走过来看到他们在一起开心的样子，突然有点羡慕。
“爸。”
许延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又和祁宁玩闹着，说：“小琛啊，辛苦你去接阿宁了，你不是说唐阿姨做饭好吃吗？她正在厨房做饭呢，再过一会儿就能吃了。”
“哦。”
许琛点点头，抬脚要往自己房间走。
“小琛！”
许延突然叫住他，他回头：“怎么了？”
许延嘴角微微上扬，语气里透着父亲的无奈：“头发染得不错。”
祁宁附和：“我哥这头可酷了，我愿称之为酷头！”
许延揉揉祁宁的脑袋：“这个名字取得好，酷头，裤头，哈哈哈。”
许琛轻笑地有些不走心：“谢谢。”
这个头发是他一个月前染的，期间许延在家待了半天，什么都没说。
许琛的卧室在楼上，他回到卧室，径直走向书桌，书桌上有三层书架，上下两层以前放了些中考的复习资料，考完试之后都清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高中的学习资料。
中间一层是一些他喜欢看的小说，高矮胖瘦的书形，被他井然有序地摆成了一排。
他在书桌前停了停，眼睛移到书架的第三层，伸手拿出最里面的香烟和打火机，走到阳台点燃吸了几口。
他两手撑在阳台的围栏上，香烟燃起的烟雾斜着幽幽朝他的脸升来。
他看着西边的天上，落日烧红了一大片云彩。
这晚霞真美，美的就像年幼时的许琛以为自己以后不用再孤零零地一个人、高兴地在院子里打滚的那天一样。
这烟是他中考完那天买的，他不喜欢抽烟，偶尔心情烦躁的时候才拿出来抽两口。
他掐灭了烟，丢进了垃圾桶。
从外面回来，一路和祁宁小打小闹，许琛身上出了些汗，黏糊糊的，不太舒服。
他准备去卧室的浴室冲个澡，进去才发现沐浴露空瓶了。
他们家的备用洗漱用品都在家里公用的卫生间里，因为每个卧室都有卫生间，公用的卫生间除了突然到访的客人，几乎没人用，就用来放一些备用的东西。
许琛蹲在洗手台下的柜子旁边，翻找新的沐浴露，拿到一瓶习惯性地起身看了看瓶身的字样，抬眸间看到镜子里，对面的干湿隔离玻璃水汽腾腾。
水汽渐渐散开，一个光着身子的人影出现在许琛身后。
“我操！”许琛皱眉看着镜子：“你他妈吓老子一跳，你怎么在这？”
一股热气扑在许琛背上，祁鹤推开玻璃门走出来，扯了条浴巾挂在腰间，水珠在他的皮肤上肆意流淌，他额前的发丝也在不断滴水，他面无表情，声音冷冷地：“也没见你跳，你不是也在这？”
明明是个问句，从祁鹤的嘴里说出来却成了个陈述句。
刚才在门口祁鹤站在台阶上，许琛没有注意他的身高，现在两个人站在同一高度，许琛才发现，这人起码比自己高五公分，而且现在他上半身裸露着，许琛更直观地感受到了他俩的体型差。
祁鹤不胖，但就是看着比许琛结实。
许琛最看不惯的就是祁鹤这副生人勿进的死相，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角：“我是说，你房间不是有浴室吗？”
祁鹤扯下另一条毛巾擦着脑后的头发，眼睛看着洗手台的边沿：“热水器年久失修，师傅明天来换。”
听到“年久失修”四个字，许琛嘲讽似的冷笑了一声：“也是，热水器都坏了，够年久了。”
许琛卧室的浴室里，热水从他的头顶浇下，沿着他的发丝渐渐打湿全身，他突然闭上眼睛，屏住呼吸，握着花洒让热水直接冲在自己脸上。
水汽氤氲，不知不觉间，透明玻璃上满是雾气。
这个澡冲的有点久，久到许琛的手掌皱皱巴巴，久到他心里没有那么烦躁了才出去。
许琛刚才进来的时候被祁鹤那一脸死相烦的不行，忘记把毛巾拿进来，他光着身子刚走出卫生间，卧室门把手被拧动，门被打开一条和他身形差不多宽的缝。
祁鹤笔直地站在缝中间，看到许琛的样子，那双总是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眸子似是怔了一瞬，悄悄打量了一下许琛的全身，声音还是没有人气儿：“叫你去吃饭。”
“哦。”
祁鹤没有离开，许琛和他对视了两秒钟，以为他在等自己一起下去，正想说“换个衣服就去”，却看到他左边的鼻孔突然冒出一条殷红色液体，正慢悠悠往下滑，他好像没有察觉到似的，一直看着许琛。
许琛的嘴角抽了抽：“那个，你，你没有觉得人中旁边热热的吗？”
“嗯？”
祁鹤察觉到的时候，那滴血已经啪嗒一下滴到了地板上，他低头看看地板上的圆形血迹，茫然地捂住鼻子。
许琛看着他呆呆傻傻的样子突然觉得好笑，转身去书桌上拿纸巾，却听到“哐当”一声，卧室门被关上了。
许琛已经拿起的纸巾又丢在桌上，转身拿了条毛巾边擦身子边自言自语：“死人脸，还他妈跟个狗一样。”
他低头看了看，轻笑：“他不会是自卑了吧？”
想到这里，许琛的心情莫名好了一点。
餐桌上，一家人和和睦睦，两个大人诉说着重聚的喜悦，许琛偶尔插上几句话，夸唐悦阿姨做饭又好吃了，还在她面前给祁宁这个小家伙告了几状。
而和他坐在一起的祁鹤就像个闷罐子一样，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即便是话题到了他身上，他也只是“嗯”“哦”应付几句，就连他亲妈唐悦都有点尴尬。
祁宁只顾着吃，看到摆放在许琛和祁鹤中间的一盘鸡腿，两只大眼睛放光似的，他坐在对面，夹不到，喊了声：“哥，给我夹个鸡腿！”
许琛习惯性地去夹鸡腿，他的筷子和另一双筷子交叉到一起，不知所错地抬眼看看祁鹤，才想起祁鹤也是祁宁的哥哥——亲哥哥。
许琛的筷子没有移动，问：“你刚才叫谁哥呢？”
祁宁舔舔嘴巴：“谁给我夹鸡腿我就叫谁哥呀。”
许琛在和祁宁说话的时候，祁鹤移开筷子，另夹了一根鸡腿送到祁宁碗里。
祁宁嘿嘿笑着：“谢谢哥哥！”
许琛看了祁宁一眼，又斜眼看看祁鹤，把刚才自己夹的鸡腿夹到自己碗里，报复似的戳了几下，小声嘟囔：“小白眼狼。”
祁宁像个小活宝似的，让餐桌的氛围重新愉快起来。
唐悦也是四十岁的人，面容却依旧像小姑娘一样精致。虽然已经生过两个孩子，身材依旧曼妙，就连那一身宽松款式的米色丝质连衣裙都难以掩饰。
“阿宁以后可幸福了，有两个哥哥疼你。”
许琛朝祁宁做了个鬼脸，斜着看了祁鹤一眼，故作吃醋：“唐姨此言差矣，鹤仔来了，我可就不疼这个小白眼狼了~”
这是唐悦嫁进许家的第六个年头，许琛和她相处的很好，但依旧称她为“唐阿姨”。
祁鹤的筷子突然停在嘴边，微微一瞬之后又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继续吃饭。
唐悦笑了笑：“我就说老许你的担心没有必要，小琛和小鹤的关系还是和以前一样好。”
许延也笑了笑：“是啊，和以前一样就好。”
祁鹤聋子一样默不作声继续吃饭，许琛看了他一眼，想起他刚才茫然的样子，傲然轻笑：“也是，都坦诚相见了，关系肯定错不了。”
许延和唐悦一脸疑惑地看着许琛。
“嗯？坦诚相见？”
许琛抓抓头发：“没，开个玩笑，怎么着鹤仔也算是我弟弟，能处就是了，不能处就把他赶出去。”
许琛的话说的很认真，他是发自内心想把这个死人脸赶出去。
许延却以为自己的儿子在开玩笑，笑笑：“能开玩笑就说明真的不错，正好，小琛，下周末你带小鹤去海边玩玩吧。”
这个暑假没有作业，许琛觉得太无聊，又不想出去玩，所以报了个高中课程辅导班，明天周二开始上课，周末休息一天，他觉得时间可以，点头：“好。”
祁鹤突然把筷子扣在碗沿：“我不去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