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7章 第二百八十章
这一下变故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众士兵一愕之下,见和礼部尚书一起行刺王怜花的户部尚书完好无损,急忙一拥而上,要将他拿下。
贾珂展颜笑道:“别慌, 这是自己人!”
众士兵又是一怔, 停下脚步,将兵刃收了回去。但见户部尚书将手中利刃插在腰间, 抬手在耳后弄了几下, 慢慢从脸上揭下一层皮来。原来他脸上戴着一张面具,这时面具揭下,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脸, 和贾珂几乎一模一样。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户部尚书是江小鱼假扮的。还有些人暗暗称奇, 不过一年没见,江小鱼就不知在哪里做了个美容, 皮肤变白了, 脸上的伤疤也不见了,神色更是变得安详从容, 和从前判若两人。
金九龄想起刚刚江小鱼和礼部尚书一起向王怜花出手,这两人出手实在太快,自己当时又在看城外那些人, 以致完全没有看见他们出手, 直到金光飞起, 才知道出事了。但是从自己看向城外,到金光飞起,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这两人出手之快, 当真不可思议。
金九龄暗暗惊奇:“王怜花去了一趟西域,武功就突飞猛进到了神乎其神的境地,没想到江小鱼一年不见,他的武功竟也突飞猛进至此。他们在西域到底有何奇遇?早知有这等好事,我也告假去西域一趟了。”目光微移,就见站在礼部尚书身后的礼部侍郎,正懒洋洋地看着江小鱼微笑,显然和江小鱼是旧识。
金九龄适才看到那道金光,就向礼部尚书身后看去,他眼力虽好,但毕竟刚被金光照过,有些眼花,只来得及看见礼部侍郎手里有金光一闪而过,消失在他的衣袖之中,却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这时见礼部侍郎和户部尚书都是贾珂安排的人,心中惊讶着实不小,心想:“这礼部尚书到底是什么人物,竟让贾珂和王怜花如此严阵以待?”
金九龄想到此处,低头去看礼部尚书的头颅,这颗头颅在地上滚了几滚,脸颊上沾满鲜血,面目已经有些模糊。
金九龄见他脸上皮肤有异,心里有了几分猜测,俯身将他的头颅捡了起来,就着他的血液在他脸上抹了抹,很快就从他脸上揭下来一层皮,连带着头顶的假发也被扯了下来。
人皮后面,是一张圆圆的脸,眉目口鼻都不难看,组合在一起却显得十分平庸。这张脸已经上了年纪,头顶也已半秃,但没什么皱纹。大概是因为刚死不久,他的脸色仍然红润,目光也没有完全涣散,看上去十分平静。
金九龄一瞧见这双眼睛,便知这是一个杀人的老手,哪怕目标是王怜花这样的高手,他动手之时,也不会有寻常杀手会有的紧张和兴奋。
他向这颗脑袋打量片刻,说道:“这人武功如此厉害,在江湖上必定有些名气。”
忽听得一人说道:“他何止是有些名气,他在三年前便已名震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金九龄抬头看去,就见贾珂和王怜花走到他的面前。
贾珂凝目看着金九龄手中的头颅,脸上神色古怪,似高兴,似遗憾,似乎还有些感慨,继续道:“他就是吴明。”
贾珂此言一出,众人都“啊”的一声,群相耸动。于贾珂而言,吴明曾在他小的时候如噩梦般突然而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但之后他对上吴明总有一搏之力,而且屡次占了上风。
于其他人而言,他们虽然是在三年前才知道吴明的,但也因为他们或是没有和吴明交过手,或是从没战胜过吴明,只看见吴明将天下人耍得团团转,即使贾珂屡次破坏他的奸谋,也只是让他计划失败,并没有伤到他的根基,他依然逍遥法外,依然可以继续作恶,心里对他恐惧殊甚。于他们而言,吴明简直像是看不到尽头的噩梦。
此时得知那看似永远不可能被人抓住的吴明,终于丧命于此,众人胸中热血上涌,身上骨头都轻了许多,纷纷喜不自胜地道:“这大魔头终于死了!”“咱们终于有太平日子过了!”“这大魔头一生作恶多端,害人无数,倘若他早知道自己会落得如此结局,真不知他会不会少做点恶,少害点人!”
更有人猜到这一切都是贾珂和王怜花的布置,对他二人的神机妙算大大恭维了一阵。最初是有几个人对贾珂和王怜花的神机妙算大肆吹嘘,其他人见这几个人在讨好贾、王二人,自然不肯让他们独占了好处,纷纷跟着吹嘘起来,渐渐街上所有人都在交口称誉。即使有些人本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也受这气氛感染,认为贾珂和王怜花果然堪比尧舜禹汤,有他二人做皇帝,定能万民乐业,海晏河清。
贾珂毕竟在官场上经营多年,听到这些溜须拍马,丝毫不为所动,王怜花最不耐烦听别人拍马屁,见这些人越说越肉麻,忽然想起从前在西泥国遇见的那些星宿派弟子,不禁一阵恶寒,用手指偷偷在贾珂的手心上掐了一把。
贾珂登时会意,当即吩咐金九龄带人将城外这些人通通拿下,有罪行的按律惩处,没罪行的当场释放,又叫来侍卫,命他找只锦缎盒子,将吴明的脑袋放进去,然后带着王怜花回了皇宫。
众人见贾珂和王怜花走了,也都各自离去。南王世子仍然跪在地上。他一直缩着身子,宛如一只鹌鹑,只盼没有人能看见他,这时见真的没有人搭理他,终于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见金九龄已经领着众士兵去了城外,几百士兵站在城门附近,心想自己现在是没法出城了,不如先在城里找个地方躲躲。
正要离开,几个原本站在街上,状似无所事事的官兵走了过来,将他拦住,说道:“还请世子留步,金总捕还没确认完那些江湖草莽的身份,世子现在走了,等金总捕确认完身份了,咱们还得把世子找回来。世子还是安心待在这里等一会吧。”
南王世子大怒,心想:“你既然知道我是世子,怎么还敢对我如此无礼,还敢要我配合金九龄一个小小的六扇门总捕头做事,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他却不敢反驳,低着头,说道:“好,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吴明丧命于城门前的消息在京城传得极快,因为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天色尚早,许多人还在睡梦之中,因此很多人醒来以后,听说的第一件事,就是吴明死了,然后才是南王世子带着四五百人来京城闹事,被王怜花一举拿下,并且此事的幕后主使是死而复生的廉王李淳。
陆小凤也和其他人一样,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还在睡梦之中,不过和其他人不同,他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有人闯进他的房间,然后他感到床上一重,怀里竟然多了一个女人。
陆小凤一惊之下,坐起身来,怀里的女人顺着他的胸膛落到床上。他凝目看去,只见这女人秀发蓬松,肤白如玉,身子一动不动,一双大眼睛死死瞪着他,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竟是慕容九。
陆小凤更加惊讶,向床边看去,就见司空摘星半躺在椅子上,双脚搭在桌上,翘得很高,胸膛上摆着一杯酒,他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胸膛上的这杯酒。
陆小凤总是喜欢这么喝酒,他甚至不需要用手去拿酒杯,就能将杯中的酒喝干净,而且一滴都不会溅出来。
司空摘星并不喜欢这么喝酒,但只要是陆小凤能做到的事情,他都要做到,而且要做得比陆小凤还好,让陆小凤对他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陆小凤纳闷道:“难道你把慕容九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让她看你是如何学我喝酒,又是如何把酒洒的满身都是的?”
司空摘星专心致志地看着胸膛上的这杯酒,说道:“难道我是这么无聊的人?”
陆小凤反而笑了:“难道你不是?”
司空摘星道:“我当然不是。你可知道即使是我这样的大贼,偶尔也会想要做一回救人性命的大侠。”
陆小凤笑道:“你要救谁的命?”
司空摘星道:“不是我的命,不是你的命,你说是谁的命?”
陆小凤笑得更开心了,说道:“但我看她不像是把你当成了救命恩人,倒像是想要把你吃了。”
司空摘星道:“那是因为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小凤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空摘星终于移开目光,看向陆小凤,说道:“吴明死了。”
陆小凤大吃一惊,说道:“吴明死了?”
他当然知道贾珂和王怜花先前在西门吹雪的婚礼上演的那一出戏,就是为了引吴明上钩,但是听说吴明真的死了,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不等司空摘星回答,陆小凤又道:“死的是真的吴明吗?”
司空摘星道:“我想贾珂和王怜花应该不会蠢到认错了人。”
陆小凤道:“他们当然不会!吴明是怎么死的?”
司空摘星道:“在你在床上流口水的时候,城外来了四五百人……”他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跟陆小凤说了,陆小凤不等司空摘星说完,便已明白了贾珂的整个计划。
吴明一定是在几天前就找上了“玉罗刹”,和他商定了这个刺杀王怜花的计划。
但是贾珂和王怜花没法保证“玉罗刹”见到的吴明,是真的吴明,而不是吴明安排的替身。
所以他们只能等,等吴明对王怜花出手。
因为只有这一刻的吴明,才一定是真的吴明。
王怜花的身上一定穿着刀枪不入的软甲之类的东西,所以他敢把后背交给吴明,而贾珂也许不知道吴明会扮成谁,但他知道吴明一定会站在王怜花身后,所以他安排的人也站在王怜花身后,和王怜花隔着一个人的位置,手里拿着能令吴明当场毙命的暗器,等待吴明对王怜花出手。
陆小凤忍不住好奇:“杀死吴明的是什么东西?”
司空摘星的眼睛里忽然露出几分敬畏之色,说道:“是孔雀翎。”
陆小凤大吃一惊,说道:“孔雀山庄的孔雀翎?七年前孔雀山庄被人灭门,孔雀翎也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孔雀翎了。”
孔雀翎在江湖上威名远扬,没有人不好奇孔雀翎是什么模样,陆小凤当然也不例外。不过他一点也不着急,孔雀翎既然在贾珂手上,他随时都可以借来看看。
陆小凤又道:“但这和慕容九有什么关系?”
司空摘星道:“南王世子已经出来作证,说这件事是李淳和慕容九两个人策划的。我带着慕容九离开的时候,官兵已经闯进慕容家的宅子,把慕容双、南宫柳抓走了。如果没有我,慕容九一定也已经被官兵带走了,而且她是主谋,大概和孙三霸一样,今天就要被官兵带去菜市场处以剐刑了。”
陆小凤用眼角瞟了慕容九一眼,慕容九仍在瞪着他,只是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目光也已由愤怒变为哀求,仿佛在求他救救他们。
陆小凤收回目光,问道:“你要救慕容九,为何要把她带到我这里?”
司空摘星笑道:“因为我们是朋友,有什么麻烦就该一起分享,也因为我知道你有事要问慕容九。”
陆小凤听到这里,哪还会不知道,司空摘星把慕容九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问薛冰的下落。
一个彻底绝望的人往往铁石心肠,很难被人打动,而一个身处绝境,却又看到了一丝希望的人,才是最容易被打动的,因为他们已经体会过绝望是什么滋味,所以为了这一丝希望,甘愿付出一切。
于慕容九而言,陆小凤就是这一丝希望。
陆小凤伸手解开慕容九的穴道,慕容九坐了起来,说道:“你想要问我,薛冰在哪里?”
陆小凤道:“嗯。”
慕容九道:“我知道你和江珂是好朋友,只要你说服他放过我和慕容家,还有我那八个姐夫,我就把薛冰还给你。我知道这笔生意有些强人所难,毕竟薛冰只有一个人,而我们家却有这么多个人,就看薛冰在你心里,是否有那么重要了。”
陆小凤看着慕容九,忽然笑道:“难道我长得很像王怜花?”
慕容九一怔,道:“你当然不像王怜花。”
陆小凤道:“那你怎么会认为,我在贾珂心里有这么重的分量,跟他说上几句话,就能改变他对慕容家的处罚?”
慕容九脸色惨白,说道:“但你和贾珂是好朋友。”
陆小凤笑道:“亲兄弟也得明算账,何况我和贾珂只是朋友。你觉得我让贾珂放过你们,王怜花不许贾珂放过你们,贾珂这个江湖上公认的天底下最怕老婆的男人,会听谁的?”
慕容九脸上神色变来变去,冷笑道:“那你是要我把薛冰交给王怜花?”
陆小凤笑道:“如果你想要见王怜花,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送去皇宫。”
慕容九当然不敢去皇宫,说道:“我把薛冰交给你,你能给我什么?”
陆小凤笑道:“不好说,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是薛冰?”
慕容九沉默片刻,看着陆小凤,说道:“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她倒霉,撞见了我们的秘密,我们只能把她抓起来。”
陆小凤脸色苍白,说道:“然后呢?你们为了防止她说出你们的秘密,就把她灭口了?”
慕容九微笑道:“没有,她还活着,我最不缺的就是钱,不在意多养一个人。但若你不肯答应我的条件,那你就永远不可能见到她了。”
司空摘星忽然道:“我知道为什么是薛冰。”
陆小凤道:“你知道?”
司空摘星道:“王怜花是一个在衣饰打扮上很讲究的人,他做了武林至尊,觉得皇帝有龙袍,武林至尊也该有专门的衣服,所以特意找人定制了几件衣服。他的一些想法,寻常绣娘绣不出来,唯有神针山庄的薛老太太才能绣出来,他就派人把这几件衣服送去了神针山庄。昨天晚上,这几件衣服终于送了回来,王怜花在试衣服的时候,在一件衣服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封信。”
陆小凤动容道:“什么信?”
司空摘星道:“薛老太太亲笔写的信。她在信上说,有人知道王怜花找她做衣服,就绑架了薛冰,用薛冰的性命威胁她将一种剧毒的蚕丝掺在绣线里。用这种绣线做成的衣服,同样含有无比剧毒,穿在身上,毒质便会源源不绝地通过毛孔流入体内,待得发觉衣服有毒,那时必已毒入肺腑,无药可救了。
薛老太太说,她虽然是妇道人家,但也不会为了孙女一人的安危,而不顾家国兴亡,纵使凶徒将神针山庄数十口人屠杀干净,她也绝不会向凶徒妥协,做凶徒的走狗。所以她将这件事写在信里,提醒贾珂和王怜花千万小心提防有人给他们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