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4章 第二百七十七章
林平之确实有些口渴, 向花满楼道了声谢,接过茶碗,喝了几口, 又道:“我就不在这里待了,还得回去看看,王爷那里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做的呢。”
陆小凤见林平之脸上有些兴奋, 知道他这是无所事事了这么久, 今天终于派上用场, 虽然只是帮贾珂传个口信,但在贾珂面前,他也不是毫无用处的人了, 便想继续回去发光发热。
陆小凤也是林平之这个年纪过来的, 当然不会不明白林平之的心情, 就没有告诉林平之, 贾珂找他过来传话,只是因为让家丁过来传话, 容易惊动西门吹雪,毕竟贾珂又不知道西门吹雪在屋里给木道人解毒。
让林平之过来传话, 西门吹雪未必会猜到是贾珂让林平之过来的,陆小凤抢在前面听说了姬悲情的死讯, 也有时间琢磨如何将姬悲情的死讯告诉西门吹雪。
陆小凤向林平之笑了笑, 说道:“你去吧。”
林平之高高兴兴地离开了,花满楼看向陆小凤,问道:“你在发愁怎么把这件事告诉西门吹雪?”
陆小凤沉默片刻,苦笑道:“我没想到墨玉夫人居然这么容易就死了,刚刚我还在担心贾珂和王怜花会出事呢。我想西门吹雪应该和我一样。直到现在,我都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花满楼道:“你觉得这件事很不真实, 或许是因为你没有看到林平之的衣服。”
陆小凤道:“衣服?”
花满楼道:“我虽然看不见他的衣服,但我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硝磺气和血腥气。”
陆小凤道:“我没有怀疑林平之这一番话的真伪,只是……”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即使林平之把墨玉夫人的脑袋提了过来,我也会有这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我一直以来把墨玉夫人想象的过于可怕,所以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花满楼道:“或许你去墨玉夫人的葬身之地转一转,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就会消失了。”
陆小凤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站起身来,又道:“但在此之前,我得去跟西门吹雪说一声。”
花满楼道:“他会为墨玉夫人报仇吗?”
陆小凤沉默片刻,说道:“我希望他不会。”
家丁领着陆小凤来到厢房外面,陆小凤抬手敲了敲门,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西门吹雪道:“如果你能在一瞬之间将门关上。”
陆小凤一笑,打开房门,闪身进去,只觉屋里又热又闷,好似一个很大的蒸笼,但见四壁各放着几个火盆,正中间立着一个浴桶,西门吹雪站在浴桶旁边,用白布蒙着口鼻,见陆小凤进来,抬手将一块干净的白布扔了过去。
陆小凤抬手接住,学着西门吹雪的样子,用白布蒙住口鼻,走到西门吹雪身旁,向浴桶望了一眼,就见浴桶里满是冰水和冰块,木道人全身赤|裸,以一种非常扭曲的姿势坐在冰块之中。他的每根手指和脚趾上都有一个小洞,一缕缕乌黑色的血液在冰水中散开,即使口鼻上蒙着白布,仍能闻到血液中的腥臭之气。
西门吹雪见陆小凤沉默不语,说道:“你有事要告诉我。”
陆小凤点了点头。
西门吹雪道:“是坏消息。”
陆小凤又点了点头。
西门吹雪道:“你直说吧。”
陆小凤道:“墨玉夫人……死了。”
西门吹雪的瞳孔收缩,脸上却没有表情,又或许他有过表情,只是被白布遮挡,所以陆小凤没有看见。
西门吹雪默然半晌,问道:“杀她的人是谁?”
陆小凤道:“只怕是她自己。”
西门吹雪道:“她自己?”
陆小凤道:“听说她是被霹雳堂的火|药炸死的,这火药是她自己带来的,也是她自己扔出去的。”
西门吹雪道:“如果她没被自己扔出去的火|药炸死,谁又会被火|药炸死?”
陆小凤怔了一怔,说道:“我不知道。或许是王怜花,或许是贾珂,又或许是不幸路过那里的手无寸铁的百姓。”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说道:“那现在岂不是最好的结局?”
陆小凤知道西门吹雪向来说一不二,他既然说这是最好的结局,那就是真的认为姬悲情落得如此下场,实是罪有应得,更不会为姬悲情报仇了。
陆小凤放下心来,看着西门吹雪平静的脸庞,忽然意识到,或许西门吹雪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想好这个结局了。
有多早呢?大概就是他听说姬悲情用“化骨绵掌”杀害了所有皇族的时候吧。
陆小凤拍了拍西门吹雪的肩膀,说道:“你现在走得开吗?若是走不开,我就代你去一趟。”
西门吹雪摇了摇头,说道:“还得小半个时辰。”
陆小凤点了点头,当即离开庄子,去附近的棺材铺转了一圈,想要买口棺材。谁想近日来京城死的人太多,棺材铺的生意实在红火,他连着去了好几家棺材铺,都没买到棺材,后来好容易在一家小棺材铺买了一口红心柏木棺材,这竟然已经是陆小凤去的第八家棺材铺了。
陆小凤雇了两个脚夫,挑着棺材,跟在后面,他自己沿路打听姬悲情的葬身之地。
这一点也不难找,如今姬悲情的身份已经传开,人人都知那个屠尽卫国皇族的凶手,已经死在了嘉勇王妃的手上,王怜花的神勇无敌之名随着此事传遍整个京城,他手刃姬悲情的地方,也成了众人看热闹的胜地。
陆小凤到的时候,就见官兵将街道围了起来,斜前方有座小楼已经变为废墟,地上满是碎石瓦砾,二十几个官兵在废墟上走来走去,时不时俯身翻捡,应是在找姬悲情被火|药炸成碎块的尸身。
陆小凤游目四顾,没在附近见到贾珂和王怜花,倒是瞧见金九龄站在街边,不由有些纳闷。随便从身上找了一块碎银,向金九龄扔去。
金九龄听到风声,转身接住碎银,然后向碎银飞来的方向望去,就见陆小凤站在人丛之中,笑眯眯地向他挥手。
金九龄一笑,吩咐官兵把陆小凤放进来。
陆小凤走到金九龄面前,笑道:“我以为你们六扇门只管抓贼,什么时候还管搬砖头,捡尸体了?”
金九龄笑道:“六扇门当然不管这些,但我要等你,也只好留在这里做监工了。”
陆小凤奇道:“等我?”
金九龄笑道:“王爷料到你和西门吹雪很快就会过来,知道你二人身上没有一官半职,官兵不会放你们进来,就让我留在这里等你们。怎么只有你自己过来了?西门吹雪呢?”
陆小凤道:“木道人手背上中了毒针,西门吹雪留在庄子里给他驱毒。”
他叹了口气,说道:“人人都知道西门吹雪是一个剑术高超的剑客,却很少有人记得,西门吹雪的医术同样十分精湛。”
他说的当然不仅是西门吹雪的医术,更是西门吹雪的善心。
金九龄皱眉道:“木道人中了毒针?”突然间从怀中取出一只木盒,揭开盒盖,里面放着一块手帕,手帕里包着三十七八枚银针,问道:“是这种毒针?”
陆小凤将一枚毒针拿在手中,对着阳光看了一眼,见针尖上隐有蓝光闪动,便点了点头,将毒针放了回去,说道:“不错,就是这种毒针。你这些毒针是从哪里来的?”
金九龄看了废墟一眼,说道:“刚刚姬悲情被王公子按着打,她也是狗急跳墙了,就将一大把毒针往人群里扔。这些都是普通百姓,如何能够避开她的毒针,眼看就要一齐丧生于姬悲情的毒针之下,王爷踹断了一根柱子,将那根柱子踹到百姓面前,将那一大把毒针尽数拦住,但也因此露出破绽,挨了姬悲情一掌。你看地上那几点红色,看不太清了,但依稀还能有点轮廓,那就是王爷刚刚吐出的血。
王公子本想生擒姬悲情,跟姬悲情交手之时,一直手下留情,没有真下杀手,那时见王爷被姬悲情打伤了,这才下了杀手,再不管姬悲情是死是活,拿下了她再说。
姬悲情很快就被王公子逼到那家酒馆里,大概是见自己退无可退,又不是王公子的对手,就拿出霹雳堂的雷火丹,想要用自己受伤换王公子丧命,没想到最后死的是她自己,王公子则毫发无损。后来王公子和王爷清洗身上的鲜血,让我把姬悲情扔到地上的这些毒针全都捡起来,免得被人捡走,再生事端。”
金九龄知道陆小凤一定有很多问题,索性将这件事的经过跟陆小凤简单说了。
陆小凤只是听金九龄转述经过,便知这一定是场恶战,王怜花对付姬悲情,绝不似金九龄说的这般游刃有余,毕竟以王怜花对贾珂的爱惜,他只怕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贾珂受伤,如今贾珂却在他面前被姬悲情打伤,可见他在这一战中也有力不能及的地方。
待得听到金九龄说贾珂和王怜花去清洗身上的鲜血,陆小凤心中一紧,问道:“贾珂伤得这么厉害?”
金九龄道:“哦,他们身上的血大多是姬悲情的。姬悲情用雷火丹之前,被王公子撕下来了右臂,鲜血溅了一地。当时王公子还说姬悲情应该庆幸自己只用右手碰过王爷,若是她还用左手碰过王爷,或是用哪只脚踹过王爷,王公子不介意现在就把她做成人彘。”
陆小凤怀疑自己的嘴巴此刻已经能够塞下鸡蛋了,他捏住自己的下巴,当的一声轻响,终于将嘴巴合上。
陆小凤干咳一声,问道:“我怎么没看见地上有一滩血?姬悲情是在哪里被王怜花撕掉左臂的?”他说到“撕掉”两个字的时候,不自禁地停顿了一下,这绝不是因为他中午刚刚从烤鸡身上把鸡翅撕掉吃了。
金九龄又向那一地废墟瞥了一眼,说道:“是在那里。也幸好是在酒馆里,四周有墙壁挡着。当时姬悲情被王公子撕掉了左臂,发出的惨叫声凄厉至极,我自问也算见过世面,听到那声音,心脏都吓得停跳了一拍,有几个没来得及离开的百姓,当场就吓晕过去,其他人虽然没有晕倒,但现在也没完全缓过来。倘若王公子是在街上撕掉的姬悲情的左臂,那晕倒的可就不止这几个人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由衷地庆幸西门吹雪没有跟他一起来,虽然西门吹雪早晚都会知道自己母亲的左臂被王怜花当成鸡翅膀一样撕了下来,但是心情平静的时候知道这件事,和心情激荡的时候知道这件事,感受自然大不相同。
金九龄又道:“等姬悲情的残骸找齐以后,我就让他们把姬悲情的尸身放进棺材里。这段时间,你可以去做点别的事情,比如找个地方,喝一杯酒。”
陆小凤叹道:“酒虽然好喝,但有时候我也会喝不下去。”
金九龄笑道:“我上次见你喝不下去酒,还是西门吹雪被关进天牢的时候。”
陆小凤听到这话,也想起了那时的情形。当时李仁还活着,姬悲情还活着,那些皇族都骄傲活着,这才过去多久,他们竟然都死了,一时只觉恍如隔世。
陆小凤只有苦笑,说道:“我只希望不会再有第三次。”
陆小凤将棺材留给金九龄,自己去了嘉勇王府,但见王府外面车水马龙,热闹非凡,都是听说贾珂被姬悲情打伤,过来探望贾珂,感谢王怜花为大家除去一害的。
如果卫国还有皇帝,这些人一定还会恭喜王怜花立下此等大功,皇上必有重赏,但如今朝政大权,尽归贾珂和王怜花之手,便是要封赏王怜花,也是贾珂下旨封赏王怜花,赏赐不过是左手换右手,因此反而没人向王怜花道喜。
王府的人都认识陆小凤,知道他是来找贾珂和王怜花的,家丁请他进去,说道:“陆爷,我们爷现在正在花厅吃饭,您中午只怕也没吃饱,过去一起吃点吧。”他们刚用王怜花在给贾珂疗伤这一理由回绝了这些过来探望贾珂的人,自然不好让这些人听见贾珂和王怜花其实是在吃饭,所以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压得很低。
陆小凤见外面兵荒马乱,这两个臭小子竟然在家里过得如此安逸,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他跟着家丁来到花厅,就见桌上摆着七八样精致的菜肴,贾珂和王怜花正坐在桌旁,一边闲聊,一边吃饭。见他来了,两人半点也不惊讶,贾珂向他一笑,说道:“你来的比我想象的要早一点。”
陆小凤也不客气,坐到桌旁。送他过来的家丁已经从橱柜中拿出一副碗筷,放在桌上。
陆小凤见桌上没酒,奇道:“你们两个今天怎么转了性情,滴酒不沾了?”
贾珂笑道:“我身上受伤,这两天不便喝酒,王公子就陪我一起戒酒了。你要想喝酒,自己要就行了,反正我们家里有什么酒,你又不是不清楚。”
陆小凤笑道:“我看你是知道‘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软’这个道理,我就算有事情想要问你,嘴里既然喝过你的酒,就未必能问出口了,所以一上来就要请我喝酒。”
贾珂不置可否地一笑,说道:“那你喝不喝?”
陆小凤笑了,说道:“我当然喝!你可知道,我在八年前就有一个愿望,要在你家的酒窖里住上一个月,把酒窖里的美酒喝个精光。”
王怜花笑道:“这有何难,你想进酒窖喝酒,随时都可以进去。我们家别的东西不一定比其他地方多,但论起美酒,便是皇宫也不如我们家种类齐全。”
陆小凤忽然道:“你们家里可有龙膏酒?”
贾珂笑道:“从前没有,现在有了。你别误会,我们可不是中饱私囊,把宫里的藏酒搬到自己家里,不过是西泥国皇帝也收藏龙膏酒,我们离开的时候,拿了几瓶,带回京城了。”
陆小凤点了点头,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家丁将他平时喜欢喝的酒送了上来,陆小凤却不急着喝酒,他举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茶。
这时花厅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再没有其他人,陆小凤忽然道:“抢走姬悲情的脑袋的玉罗刹,真的是玉罗刹吗?”
贾珂大吃一惊,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陆小凤瞧着贾珂这副难得一见的惊讶模样,有些得意,说道:“玉罗刹是姬悲情的情人,你先前跟我说过,他对姬悲情感情很深。他看见姬悲情死在你们手上,被雷火丹炸的死无全尸,自己拼尽全力,也只来得及抢到姬悲情的半个脑袋,任何一个人有他这样的遭遇,都可能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何况玉罗刹还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换作平时,你早就开始担心玉罗刹会在京城大开杀戒了,可是现在你却在家里悠悠闲闲地吃饭,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玉罗刹会因为姬悲情的死,迁怒于荣国府,甚至整个京城。”
陆小凤本来以为自己这番佩佩而谈,定会得到贾珂的钦佩和叹服,没想到贾珂只是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像是被他打败了。
倒是王怜花噗嗤一笑,说道:“我还以为是那小子假扮玉罗刹的时候露出了什么马脚,被你识破了,没想到你只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陆大侠,陆大聪明,难道你不知道玉罗刹已经被我打成重伤,差一点就死在我的手上,能逃出生天,完全是他走运。而且他受的伤十分严重,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没有十天半个月,他别想出来杀人吗?”
陆小凤脸色一僵,他确实不知道这些事情。
但他很快呵呵一笑,说道:“无论如何,我总是猜对了。”
贾珂笑道:“是啊,你猜对了,你想要我们给你什么奖励?”
陆小凤觉得贾珂的语气很像是哄小孩子,板起脸来,说道:“多的奖励我也不要,只要你们向我拱手作揖,说‘陆大侠你真是英俊潇洒聪明绝顶明察秋毫料事如神,我们真的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就行。”
王怜花当初朝思暮想的也不过是一句“老婆,你真是太厉害了”,见陆小凤居然这么厚颜无耻,一口气加了四个形容,呵呵一笑,说道:“可怜的孩子,都中午了,还没有睡醒呢。”
陆小凤笑道:“你们不肯给我这个奖励,我也不勉强你们,我只想知道,除了玉罗刹之外,今天这些事情,还有什么是假的。”
贾珂一笑,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举杯一饮而尽,然后道:“首先,贾珂就是假的。”
陆小凤吃了一惊,说道:“一直都是假的?”
他对自己的眼睛十分信任,一直认为如果有人扮成贾珂,他绝不会认不出来。
今天在婚礼上坐在他旁边的贾珂,他确实没有看出那是别人假扮的。
贾珂笑道:“那或许是因为我就坐在你的旁边,所以你就不觉得贾珂是假的了。”
陆小凤一怔,又道:“难道婚礼上的王怜花也是假的?那个王怜花是你假扮的?”
贾珂一笑,拿起酒壶,给王怜花也斟了一杯酒,说道:“我扮起王公子来,还挺像的,不是吗?”
陆小凤回忆着先前情形,发现婚礼上的贾珂确实话说的很少,有时他跟贾珂说话,不等贾珂开口,王怜花就已经开口了。
王怜花抢着说话并不奇怪,但是贾珂的话这么少,现在回想,似乎确实有点奇怪。但也只是有点。
陆小凤道:“那姬悲情是……你假扮的?”
他看向王怜花。
王怜花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展颜笑道:“不错,正是区区。怎样,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对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想要对我们拱手作揖,说我们真是英俊潇洒聪明绝顶明察秋毫料事如神,你陆小鸡真是万万也比不上了?”
陆小凤只当没有听见他后面的话,看向贾珂,问道:“那一把银针是你事先就藏在袖子里的?”
贾珂笑着点头,说道:“那枚肉丸,我也只是把它甩到了屋顶上,全靠王公子将它甩到树上,才有那等惊天动地的威势。”
王怜花得意一笑,靠在贾珂身上,说道:“我们这出双簧演得很精彩吧,你一点破绽也没看出来吧?”
陆小凤只得承认:“如果不是你们告诉我,我确实没有想到,贾珂不是贾珂,王怜花不是王怜花,甚至连姬悲情都不是姬悲情。那木道人手背上的那枚毒针,也是你们扔的?”
王怜花笑道:“不错,是我扔的。我们知道西门吹雪一定会解毒针上的毒,而且西门吹雪一定不会任由木道人死在他的婚礼上,所以他一定会留下来给木道人解毒。”
陆小凤有点生气,说道:“如果西门吹雪不会解这种毒呢?那木道人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
贾珂笑道:“西门吹雪一定会解这种毒,因为这些毒针就是我们从姬悲情那里找到的。而他也一定会救木道人,即使那不是他的婚礼。”
陆小凤一怔,问道:“为什么?”
贾珂道:“因为木道人是姬悲情的手下。你有没有听说过幽灵山庄?”
陆小凤一怔,问道:“幽灵山庄?”
贾珂换了个问法:“你知不知道高涛?”
陆小凤道:“当然。他从前是凤尾帮内三堂香主,因为与丹国暗中勾结,泄露了很多卫国的情报,就被西门吹雪杀死了。”
贾珂又道:“你知不知道柳青青?”
陆小凤点了点头,说道:“她是点苍剑客谢坚的妻子,和丈夫的朋友通奸,还把丈夫杀死了。她也已经被西门吹雪杀死了。”
贾珂又道:“那你知不知道海奇阔?”
陆小凤道:“昔日威震七海的‘独臂神龙’海奇阔,我怎会没有听说过,他在海上出名,也在海上丧命。”顿了一顿,又道:“他是为了躲避西门吹雪的追杀,才在海上覆舟而死。”
贾珂笑道:“但这四个人如今都在幽灵山庄死而复生了。”
陆小凤怔了一怔,说道:“难怪这座山庄叫作幽灵山庄。”
贾珂道:“幽灵山庄里也不止他们四个在被西门吹雪追杀的时候丢了性命,后来又死而复生了。这些人或是在江湖上有些名气,或是武功不错,最重要的是,他们在世人眼中都已经是死人,这些年来在幽灵山庄中苟且偷生,虽能暂时保住性命,但已将灵魂卖给幽灵山庄,不得不听命于幽灵山庄的主人老刀把子,也就是木道人。而木道人又听命于姬悲情。”
陆小凤叹了口气,说道:“所以你们将那枚毒针射到木道人的手背上,你们是想借此试探一下,西门吹雪知不知道木道人和姬悲情的关系。”
贾珂笑道:“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别人中了毒针,西门吹雪未必会留下来,木道人中了毒针,西门吹雪应该会留下来,即使西门吹雪没有留下来,木道人毒发身亡了,我也不会觉得可惜。”
陆小凤忍不住笑道:“这果然是你会做的事情。”顿了一顿,又道:“你们布置的如此周密,如果没有人过来搅局,自是万无一失,但你们就不怕姬悲情过来搅局吗?亦或你们早就知道,姬悲情不可能过来搅局?”
贾珂站起身来,给陆小凤斟了杯酒,诚恳地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陆小凤见贾珂一副向自己赔罪的模样,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们早就抓住姬悲情了?”
贾珂乖巧一笑,说道:“其实,姬悲情早就死了。”
陆小凤一怔,因为刚刚就已经听说过一次姬悲情的死讯了,这时又听说一遍姬悲情的死讯,他倒不是十分惊讶,但还是感到出乎意料,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贾珂便将姬葬花如何听说姬灵风和凌芳姑的密谋,如何将计就计,毒倒了姬灵风和凌芳姑,如何把这对母女带去兴州城,姬悲情如何将这对母女做成蜡人,如何带到高塔上展览,姬葬花如何给姬悲情和姬苦情下毒,如何将他们做成蜡人,玉罗刹如何被姬葬花害死,临死前又如何布置陷阱,杀死了姬葬花,给自己报了仇等事一一说了。
陆小凤听了姬家人的爱恨纠葛,半天都没找到自己的下巴在哪,还是贾珂见他似已呆住,伸手去扶他下巴,帮他合上了嘴,他才回过神来,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定了定神,说道:“你真的不是在骗我玩?”
贾珂坐回王怜花身边,笑道:“咱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只是有些事情,我先前实在不方便告诉你。
毕竟姬悲情是西门吹雪的母亲,咱俩是过命的交情,你和西门吹雪同样是过命的交情,我若是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了,你肯定要发愁,把这些事情告诉西门吹雪吧,对不起朋友,不把这些事情告诉西门吹雪吧,还是对不起朋友。我当然不忍心看你如此发愁,所以隐瞒了你一些事情。”
陆小凤其实一点也不生气,正如贾珂说的这样,如果他一早就知道姬悲情已经被姬葬花杀死了,他肯定想把这件事告诉西门吹雪,但是贾珂和王怜花肯定不愿他告诉西门吹雪。他们告诉他这些秘密,是因为他们把他当成朋友,那他又怎能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情?
但陆小凤见贾珂把话说得如此厚颜无耻,还是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假装生气,说道:“照你说来,这些天我和西门吹雪、花满楼像三个大傻瓜一样忙前忙后,西门吹雪和花满楼为了将姬悲情引出来,不惜拜堂成亲,你在旁边看我们的笑话,我还得因为你看我们笑话,对你感激涕零了?”
贾珂听到这话,站起身来,对陆小凤作揖,说道:“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
陆小凤见贾珂如此郑重向自己赔罪,不由一怔,他只是在跟贾珂斗嘴而已,贾珂什么时候跟他这么没默契了。正要去拦贾珂,就见贾珂向他一笑,说道:“我真没有想到你们竟会想出假结婚这一招来,这热闹难得一见,太好看了,我在旁边确实看得非常开心。”
陆小凤呵呵一笑,说道:“会认为你在真心实意地向我赔罪的我,真是一个傻瓜。”
王怜花展颜一笑,说道:“你今天可不止在这件事上犯傻。其实你刚刚过来的时候,我正在跟贾珂说,他今天这出戏演得很不好,怕是要被你看出破绽来了。”
陆小凤一怔,问道:“他哪里演的不好?”
王怜花看着陆小凤,目光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就像是在关爱一个傻子,说道:“贾珂假扮成我,拎着那个‘贾珂’追到屋顶上的时候,你不就在贾珂身边坐着吗?”
陆小凤被他这目光看得浑身都不自在,细细回忆当时的情景,翻来覆去想了很多遍,都没看出哪里有问题。
但他知道自己若是实话实说,一定会招来王怜花嘲笑,于是一笑,说道:“你这么一说,这件事果然有些奇怪。”
贾珂微微皱眉,似乎有些苦恼,问道:“你也觉得我当时不该夹肉丸?”
陆小凤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心想:“夹肉丸有什么不对?”
王怜花淡定自若地看着陆小凤,突然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将脸埋在贾珂肩头,身子不住发抖,头发好似水波一般不断颤动。
陆小凤听到王怜花的笑声,脸颊有些发烧,但还是镇定自若地笑道:“嗳,头发掉进汤里了。”
王怜花笑道:“如果我的头发真的掉进汤里了,贾珂会帮我把头发弄出来的。可怜的单身汉,你难道真的单身了太久,所以连恋人在身边是什么滋味,你都不记得了。”
陆小凤叹道:“我们这些单身汉的幸福,你们这些小小年纪就成家的有夫之夫,又怎么会明白。”
王怜花终于抬起头来,笑道:“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只知道你单身了太久,所以这么大的破绽,你竟然都看不出来。”
陆小凤忍不住道:“你说的到底是什么破绽?”
王怜花笑道:“当时贾珂追到屋顶上,他是拎起了坐在他旁边的‘贾珂’的身子,然后带着那个‘贾珂’追到屋顶上的。”
陆小凤奇道:“这有什么不对吗?我觉得这完全是你做的出来的事情。别说现在了,就是我刚认识你们的时候,不也是贾珂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生怕他丢下你跟别人玩吗?”
王怜花一笑,说道:“他把那个‘贾珂’带去屋顶,当然是对的,但是换做是我,我才不会去拎贾珂的身子,我只会搂着贾珂的身子,把他带去屋顶。”
陆小凤差点吐出血来,忍了一回,还是没有忍住,说道:“你放心,这种事情,除了你们两个之外,没有人会察觉不对的。”
王怜花也不生气,笑道:“所以我们在你们面前演了一出双簧,你们完全没有察觉。”
陆小凤笑道:“我至少猜到玉罗刹是你们安排的了,虽然是误打误撞,但我确实猜到了。”
他举起酒杯,把贾珂倒的那杯酒喝了,然后道:“现在让我猜猜,你们大费周章演了这一出戏,是有什么目的。”
贾珂笑道:“你猜。”
然后他舀了一勺宫保鸡丁,放在王怜花的碗里。
王怜花直起身来,拿起筷子,夹了几粒鸡丁,送入口中。
陆小凤看着他们两个悠悠闲闲地吃饭,也觉饥火中烧,忍不住拿起筷子,夹了几筷子菜送入口中。然后放下筷子,说道:“姬悲情杀光了皇帝全家,谋逆不轨,罪不容诛,如今你们杀死了姬悲情,为皇帝报了仇,功劳之高,已是封无可封。
何况姬悲情的‘化骨绵掌’吓破了天下人的胆子,听说了这件事的人,无论是不是学武之人,都提心吊胆,夜不能寐,生怕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中了姬悲情的‘化骨绵掌’,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你们杀死了姬悲情,就是除去了天下人的心腹大患,民心已经尽归你们。如今你们万事俱备,东风已至,随时都可以得偿所愿了。”
贾珂一笑,说道:“这确实是原因之一。”
陆小凤道:“哦?原因之二是什么?”
贾珂道:“吴明。”
陆小凤一怔,说道:“吴明?你们杀死了姬悲情,不怕吴明不敢来京城了吗?”
王怜花笑道:“所以我们要放走玉罗刹。”
陆小凤有些明白了,说道:“你们认为吴明会和玉罗刹联手?”
王怜花笑道:“玉罗刹现在就是一头痛失妻子的野兽,心里充满了痛苦和愤怒,只想拉着整个世界给姬悲情陪葬,偏偏他的武功出神入化,确实有拉着无数人给姬悲情陪葬的能力。只要吴明不是傻瓜,他就一定会找玉罗刹联手。”
陆小凤道:“吴明当然不是傻瓜,但你们就不怕吴明发现,玉罗刹不是玉罗刹?”
贾珂一笑,说道:“他发现了又能怎么样?”
陆小凤一怔,先是觉得这句话有些古怪,但很快意识到贾珂说的半点没错。
是啊,吴明发现玉罗刹不是真的玉罗刹,又能怎么样。
现在已经不是贾珂和王怜花需要小心提防吴明,而是吴明需要小心提防贾珂和王怜花了。
贾珂和王怜花有人心,有威望,有功绩,有能力,还有一身足以让所有百姓安心的武功。
吴明有什么?
只凭他自己,已经没法与贾珂和王怜花抗衡了。
陆小凤笑了笑,问道:“我什么时候能喝上你们的酒?”
贾珂虽然知道陆小凤指的是他们打算什么时候登基,但还是有些纳闷,问道:“这还需要专门摆酒吗?”
陆小凤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像是一只想要偷鸡的小狐狸,怎么看都很不怀好意,说道:“当然了。俗话说‘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家无二主,尊无二上。’你们两个虽然是一条心,但毕竟是两个人,也只能一个人做皇帝,另一个人做皇后。皇帝登基以后,就是封后大典,你们举办封后大典的时候,难道不请我喝一杯你们的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