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8章 第二百七十八章
就在凌霜华和丁典说话的时候, 那紫衣女孩也已瞧见小铮,一惊之下,叫了声:“小郑哥哥!”快步走到小铮面前, 低声道:“你怎么在这里?你见到我妈妈了吗?”
小铮瞧着那女孩稚嫩的脸蛋, 想到自己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 重新回到这里, 全是因为她, 苦涩之中, 不免夹杂了几分恨意, 但那女孩一见到他,就向他打听纪晓芙的近况, 他听到那女孩的话, 想起纪晓芙来,心中又觉一阵甜蜜。
小铮百感交集, 淡淡地道:“我是来找你的。纪姑娘也在找你,她如知道你现在平安无事,一定十分开心。”
那女孩侧头瞧了柳三更一眼, 低声道:“你要把我带走,他们答允吗?他们若是不答允, 你别为了我逞强, 我自己留在这里就好了, 不必再搭上一个你。”
小铮虽知这女孩心思单纯,性格老成,很少和其他孩子一起玩, 也不喜欢和外人来往,平日就看看书,练练剑, 弹弹琴,画画画,其他孩子在乎的事情,她从来漠不在乎,但没想到这女孩小小年纪,就能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被人强行掳来,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谷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随时可能死于非命,见到他这个熟悉的人,竟然还劝他离开,不要为了她搭上自己的性命。他本来以为这女孩见到他以后,定会扑进他的怀里,哇哇大哭呢。
小铮忍不住问道:“你知道他们抓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吗?”
那女孩点了点头,淡淡地道:“最初不知道,后来就知道了。他们要我给那位棺材先生殉葬。”
小铮本以为这女孩是不知道,她将要被这些人活生生地制成殉葬的童女,所以如此冷静,想不到她竟然知道,怔了一怔,说道:“你既然知道他们的目的,那你干吗要我走?我若是听了你的话,转身就走,你可就只能待在这里等死了。”
那女孩叹了口气,说道:“这世上谁想死呢?我也不想死。但是人总有一死,如果为了我,搭上了你,我早些死,晚些死,又有什么分别?我自己命苦,何必连累了你。”又向柳三更瞧了一眼,见他完全不理会自己,心中奇怪,问道:“小郑哥哥,你跟他们从前认识吗?你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他们答允你带我走了?”
小铮还在想这女孩的话。
九幽侯现在打算把这女孩制成给他殉葬的童女,从前也曾打算把小铮制成给他殉葬的童男。小铮和这女孩的遭遇有几分相似,不过这女孩说一句“自己命苦”,便坦然接受了这件事,小铮却不肯接受这件事,宁可毁掉自己的脸,即使逃跑失败,死在了九幽侯的手上,也不教九幽侯阴谋得逞。
两人对这件事的态度截然相反,说不上谁好谁坏,只是小睁听了这女孩的话,心中颇有感触。
小铮这三年来,一直怨天尤人,满腔愤怒憎恨,觉得天下人都对不起自己,他从昆仑逃去中原,一路上不知杀了多少人,直到遇见纪晓芙,少年情窦初开,心中的愤怒憎恨,这才消去了几分。
后来这女孩被九幽侯的手下掳走,纪晓芙要去找这女孩,小铮苦劝无果,决定牺牲自己的性命,把这女孩救出来,从中原赶到昆仑,一路上心头翻来覆去想的只有两件事,一件事是纪晓芙,另一件事就是老天为何待他如此不公。
他每想一次,心中的愤怒憎恨便增一分,不知杀了多少人来泄愤。这时在心中来回默念“我自己命苦,何必连累了你”,满腔的愤怒憎恨,竟然消失不见了,心情也平静下来。
小铮看向柳三更,想起昔日他对自己的好,叹了口气,说道:“嗯,我和他们是老朋友了。”顿了一顿,补充道:“我想杀了他们,他们也想杀了我的那种老朋友。”
齐娇将灯笼递给丈夫,放眼四顾,见王怜花站在那丛含冰玉露之旁,一个白衣僧人站在他面前,将一个水囊递了过去,王怜花接过水囊,也不喝水,只是拿在手中,不知是要做什么。当即快步走到王怜花面前,躬身行礼,说道:“公子,除了侯爷和赵无忌、卫凤娘夫妇以外,山谷里的人都在这里了。”
有人忍不住问道:“娇姐,这人是谁?你干吗叫他公子?又干吗向他行礼?”
齐娇一听这话,登时想起自己先前说的话,不由得满脸通红,暗恨自己不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把话说得那么绝,强作镇定,说道:“这位是——”后面的“咱们的新主人”还未出口,忽见王怜花抬起左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连忙闭上了嘴。
王怜花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一怔,说道:“我叫陈诚。”
王怜花在陈诚肩膀上拍了一下,微笑道:“很好。”
陈诚又是一怔,问道:“什么很好?”
王怜花却不理他,走到陈诚左边,看向面前的人,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微微皱眉,说道:“你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齐娇脸一沉,喝道:“公子问你话呢,你怎敢不说?你快说!”
那人心想:“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公子?”他心中很不服气,但见齐娇神情严肃,不似在开玩笑,而且柳三更就在旁边站着,也没有阻止之意,又想:“看来这小子真的是一个大人物,不然柳先生听到齐娇的话,定会反驳她。唔,难道他是侯爷的儿子?如果他是侯爷的儿子,我当然应该叫他公子。”于是老老实实地道:“公子,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你不要生气。我叫成六。”
王怜花微笑道:“不知者不罪,我自然不怪你。”说着也在成六的肩上拍了一下,然后走到成六左边,看向面前的人,继续微笑着问他的名字。
这时山谷入口附近站满了人,乱糟糟的甚是吵闹,柳三更站在人群之中,凝神去听王怜花的声音。但是周围的人实在太吵,柳三更再努力去找王怜花的声音,王怜花的说话声仍是时不时就被众人的说话声掩盖了,柳三更根本听不出来,王怜花现在在做什么,直到王怜花走到他的附近,他才终于听清楚了。
只听得王怜花道:“你叫什么名字?”
跟着就听得一人道:“启禀公子,我叫许剑声。”
柳三更只气得心头发颤,许剑声不在那些白衣僧人之中,也不在后来那六人之中,他是被柳三更寄予了厚望的二百余人中的一个。适才齐娇六人,好歹也是听了他的话以后,才决定背叛九幽侯,向王怜花效忠的。现在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许剑声怎么就管王怜花叫公子了?王怜花既不是九幽侯的儿子,也不是九幽侯的徒弟,他算什么公子?
柳三更心想:“人心果然难测,这些混蛋平时对侯爷言听计从,绝无怨言,似乎人人都对侯爷死心塌地,永远忠心不贰,哪想到这小子甚至都没在他们面前露过一手,他们就纷纷背叛侯爷,向这小子投降了。难道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对侯爷忠心不贰了?”言念及此,不禁有些凄然。
柳三更知道这些混蛋现在能背叛九幽侯,将来就能背叛王怜花,只要他把王怜花几人杀死,这些墙头草就会倒向九幽侯了。可是他如今武功全失,还是一个瞎子,王怜花武功奇高,吹一口气,就能把他杀死、
王怜花的情人,也连着两次破坏了他的计划。最重要的是,柳三更本是想要利用山谷里的毒虫毒物来诛杀王怜花,但是这些毒虫毒物,这些墙头草比他更加熟悉,纵使他成功将王怜花引到了那些毒虫旁边,只怕王怜花还没靠近,这些墙头草就会告诉王怜花那些毒虫的厉害了。
柳三更心灰意懒,只顾哀叹自己和九幽侯实在命苦,竟然栽在了这些墙头草的身上,没有去想,王怜花怎会如此耐心地挨个盘问这些人的名字。
突然之间,人丛中响起几下咕咚之声,似是有几个人摔在了地上,然后在地上滚来滚去,不知为何,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很快人丛中又响起了咕咚之声,咕咚,咕咚,摔倒之声连成一片,简直像是在下饺子,但是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来。
柳三更惊疑万分,又感说不出的恐惧,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心想:“这是怎么了?”
就在同时,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道:“典哥,他们这是怎么了?”声音中充满了惊恐。
柳三更认出这是凌小姐的声音,在心中附和:“是啊,这是怎么了?”跟着就听到丁典道:“别担心,他们这是中毒了。”
只听凌小姐“啊”的一声,说道:“他们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中毒了?典哥,你还好吗?你刚刚和他们站在一起,你有没有中毒?”顿了一顿,又道:“唉,早知如此,我从前就多看几本医书了,也不至于现在连你的脉搏都找不到。”
只听丁典道:“霜妹,你放心,我没事的。我和这位公子是一伙的,他不会害我的。”
柳三更心想:“原来又是那小子搞的鬼。哼,这些墙头草不是都已经倒向他了吗?他何必浪费毒药,给他们下毒。不知他这次用的又是什么毒药,那些墙头草难受得在地上打滚,却始终一声不吭,是被那小子点中了哑穴吧。”
跟着就听凌小姐松了口气,笑道:“那就好。典哥,他们是你的朋友吗?我这副样子,怎能去见你的朋友,我用手帕这样蒙住脸,你看好不好?”
柳三更心下冷笑,暗道:“你的典哥是他们的奴仆,可不是他们的朋友。你堂堂千金小姐,竟然自甘下贱,嫁给一个奴仆为妻,传出去也是一桩笑话!”
便在此时,忽听背后有人说道:“柳三更,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他们下毒?”
柳三更心中一惊,认出这是王怜花的声音,连忙转过身来,面朝王怜花,略一沉吟,说道:“这些人从没见过公子,难免有眼无珠,不知道公子的厉害,公子要他们弃暗投明,他们难免推三阻四,很不情愿。
公子懒得跟他们解释,索性给他们下了毒,他们若是弃暗投明,向公子效忠,公子就给他们解毒,他们若是不肯弃暗投明,执意要与侯爷生死与共,公子就不给他们解毒,要他们活活疼死。”
王怜花笑道:“你说得不错。如果你是他们,你会选择哪一个?”
柳三更不假思索地道:“我当然选择弃暗投明,向公子效忠了。”心想:“在我心里,侯爷是明,你这小子才是暗,我的性命都是侯爷的,自然永远向他效忠。”
王怜花哈哈一笑,说道:“很好。”目光在地上转了几圈,笑道:“自来识时务者为俊杰,柳三更已经给你们做出了榜样。他和你们中了一样的毒,因为他选择弃暗投明,发誓向我效忠,所以他现在还活着,不然他现在早就死了,早就活活疼死了。
我现在也给你们两个选择。你们今后若是跟我,现在就站起来,我暂时压制住你们体内的毒性,一天之内,毒性都不会再次发作。你们今后若是还跟那老僵尸,就在地上躺着吧,我喜欢看你们活活痛死。”
柳三更心想:“他这话一出,谁还敢背叛他?我该怎么对付他?我该怎么对付他?”
果然王怜花这番话一说完,众人强忍痛苦,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人实在没力气站起来,只能几人相互搀扶,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片刻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王怜花微微一笑,走进人群,在人丛中来回走动,飘忽不定,白衣凌风,宛如一片雪花在风中飘飘扬扬,每来到一人身边,就伸手在这人肩头拍了一记。他使的是天山六阳掌,手到之处,阳和的北冥真气传入对方的体内,登时将对方穴道之中的生死符镇住了,北冥真气在对方经脉之中游走一周,对方被封住的哑穴也立即震开。
众人面面相觑,想到刚刚的经历,不禁心有余悸,伸手去摸自己的肩头,不知该说什么。
陶小宝伸手去拍老朋友左夏星的手臂,低声道:“喂,还不去跟公子表忠心?”
左夏星其实还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呢,但是生死符实在太过厉害,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刚刚的痛楚,加之对陶小宝十分信任,听到陶小宝的话,就迷迷糊糊地走到王怜花面前,拱手道:“公子,我左夏星从此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咳嗽。
左夏星听出这不是正常的咳嗽声,疑心自己遗漏了什么事情,有人用咳嗽来提醒自己,便转头去看。
还没看见咳嗽之人,就听王怜花道:“你说你今后会听从我的吩咐就是,干吗要说你是我的人。你惹得他不高兴了,拿什么来赔?”
王怜花话一出口,左夏星就回过头来,看向王怜花,等到王怜花一句话说完,左夏星实在不知如何回答,心想:“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怎么会惹人生气?”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说道:“我脑子不好用,经常做傻事,还请两位多多原谅。我知道两位不喜欢我这么说,今后再也不会这么说了。”
王怜花点头道:“念在你是初犯,暂且饶你一次。下次再说这种话,惹他生气,我可不会饶过你了。”
左夏星说了几句感激的话,回到陶小宝身边,问道:“兄弟,我刚刚是惹谁生气了?”
陶小宝低声道:“你自己看啊!”
左夏星顺着陶小宝的目光看去,就见王怜花走到贾珂身边,搂住贾珂的肩膀,笑眯眯地道:“咦,你的嗓子刚刚不舒服吗?”
贾珂故作可怜,说道:“是啊,可难受了。”
王怜花长叹一声,说道:“可怜的孩子,我来给你治一治。”然后低下头去,在贾珂的喉结上轻轻一吻。
贾珂觉得好痒,忍不住格的一笑,缩了缩脖子。
王怜花直起身来,笑眯眯地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贾珂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说道:“神医果然医术高超,你在我的脖子上轻轻一吻,我的嗓子立马就不难受了。等我回去了,定要送给你一个写着‘妙嘴回春’的匾额。”
王怜花哈哈笑道:“多谢,多谢。到时我一定把你送来的这块匾额挂在床前,每天睁眼闭眼,都能看见。”然后伸手摸了摸贾珂的喉结,笑道:“既然我的嘴这么厉害,你的嗓子接下来应该不会难受了吧。”
贾珂叹了口气,说道:“天要下雨,我要咳嗽,这本来就是控制不了的事情,连我自己也控制不了。”
王怜花嘻嘻笑道:“既然控制不了,那就别控制了。有病就吃药,你的嗓子难受了,我就再亲你。为了避免你嗓子难受,却找不到我,一会儿我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省得我不在你身边,你就只能自己在这里干咳嗽,干着急。”
贾珂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握住王怜花的手,突然提高声音,说道:“柳三更,你跟他们说几句话吧。”
柳三更一怔,心想:“我跟他们说几句话?说什么?说你们这些墙头草,怎敢背叛侯爷,犯上作乱,赶快弃暗投明,重新回到侯爷的怀抱吗?”
他心里虽是这样想,嘴上却说:“柳某已经立下誓愿,从今而后,向公子效忠,永无贰心了。你们……”说到这里,心中酸涩,嘴里发干,却还是艰难地继续说了下去,“你们也发个誓吧。”
众人素知柳三更对九幽侯十分忠心,他们经历了生死符发作时的痛苦,早已吓得肝胆俱裂,见柳三更几次三番地劝说他们向王怜花效忠,心想:“柳三更是我们这些人中,对侯爷最忠心耿耿的一个,连他领教过这人的厉害手段之后,都向这人投降了,我们又何必自讨苦吃,继续向侯爷效忠。”言念及此,再也生不出反抗之心,纷纷赌咒发誓,要效忠王怜花,供王怜花驱使。
柳三更听着这些人赌咒发誓,说他们要背叛九幽侯,只恨得牙痒痒。这些人虽然还活着,但是在柳三更的心里,他们早已经死了,而且是被凌迟处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