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番外一简子晋
简子晋生于一个复杂的家庭。
他记事起,上面已经有了两个已经初中的哥哥,简父中年得子,到底是偏爱几分,却只能给他大把的金钱,其余的漠不关心。但是这钱并不能落到他手里,因为他那受冷落的哥哥会找借口来欺负或者羞辱他,他说不过也打不过,后来学乖了,不争不抢,做个无辜稚子,反倒能让自己好过些。
母亲是个软弱的女子,不敢去管教那两个嚣张跋扈的兄长,只会在他被欺负后红着眼睛给他处理伤口。
或许是骨子里流着那个男人的血,他和哥哥们一样,生性凉薄,坏的彻底。
母亲的眼泪和沉默只让他越发厌恶,每当这时候,他就会去花园里抓一只养着的小玩意儿,看着它们在自己手中挣扎着哀鸣着,逐渐失去生命不再动弹,这能让他获得巨大的满足感。
然后他就把这东西丢到他那两个哥哥的必经之路上,鲜血淋漓,死相凄惨,他那两个哥哥的脸色也非常好看。
这是他很长一段时间的乐趣,恶意满满,他却乐此不疲。
知道是他做的又怎样?只要杀不了他,那么就等着接受他更加恶劣的抱复吧。
没关系,谁会相信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做出来这种事呢?
他眨巴着眼睛,耐心的喂着鸟笼里叽叽喳喳的小东西,一副十足的可爱与喜欢。
那个便宜父亲难得回家一趟,和和气气的叫了母亲和他一起说说话,言语间明里暗里的提到了最近异军突起成为新贵的傅氏集团,多少人想要巴结他们。听说那个傅氏的少爷一个人觉得冷清,便想要一些同龄的朋友,若能得了青眼,就能借此攀上傅氏。
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了?简子晋在一旁乖巧的坐着,心里却在冷笑,真是好算计。
不过若是他能接机和那个小少爷处好关系,那么对于自己将来拿捏那两个兄弟,吞并家产也有好处,就算让这个便宜爹暂时得点好处也没事,反正将来总会是他的。
傅家的房子出乎他意料,他以为会是那种比较沉闷稳重的风格,但是后花园的装修完全让人感觉进入一个梦幻花园一般。沿着打磨得光滑的石子路,大片的鲜花盛开着,天使雕塑的喷泉在阳光下呈现五彩斑斓的模样。
他一时被迷住,越走越深,就像误入城堡的探险者一般,一路上惊叹连连。于是峰回路转时,他看到了在那巨大的槐树下悬挂的白色秋千上,蜷缩着一个睡着的小孩儿。
很久以后,简子晋都记得那时候的感觉。他就像一个卑劣的肮脏小人,明知不可为,但还是妄图染指那圣洁不可侵犯之人。
被戳醒的小孩迷迷糊糊的伸手要抱抱,抱住他僵硬的身体以后蹭了蹭发现不对,好奇的仰头看着这个闯入的陌生人。
但他非但没有露出害怕或者抗拒,笑的晃人眼:“我叫阿锦,你叫什么?”
那时候他想,怎么可以这么笑的阳光呢?
他是生来就在泥潭里的人,也不打算离开,只想把人拖进深渊和他一起沉沦,但是面前这个孩子太美好了,忍不住想要靠近,让他第一次有了想要离开泥潭的想法。
他听见自己说:“我叫简子晋,是来和你做朋友的。”
于是他们就成了朋友。
虽然送来的小孩子很多,但是他会察言观色,会讨人欢心,能说会道,于是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傅长锦最亲近的那一个。
阿锦的母亲的性格和阿锦几乎一模一样,温温柔柔中又带着些俏皮,很容易让人亲近,魏母喜欢弹钢琴,每次他们去那里时,魏母都会邀请他们去钢琴房,于是时间一久,就生出了当钢琴老师的想法。
他冷眼旁观着魏母接了许多的拜访帖子,然后抱着傅长锦思考要邀请谁,一大一小在苦恼中又显得十分可爱。于是他也不自觉的靠近,开始给他们盘点哪家孩子如何如何,最后魏母就会眉开眼笑的一左一右搂着他和傅长锦,玩笑似的说道:“阿晋这么懂事,要是能给阿锦当哥哥多好。”
他面上认真的拒绝,母亲只有他一个儿子,要是给阿锦当哥哥,那么母亲就要一个人了,实际上在心里想,要是我真的有这么好的母亲和弟弟,那该多好。
琴房里的孩子来来往往,一批一批换着,他知道有的不怀好意的是被那位傅氏的董事长不动声色的剔除干净,因为他们背后的公司全都倒台了。
他也是被不怀好意的送过来的,但是傅长锦很护着他,甚至吃住都要黏着他,所以傅深并没有动他家,只是偶尔晚上一起吃饭时的不经意一眼流露出寒光,让他心惊。绝对的实力和权利,他很羡慕,于是更加坚定了要想从谋夺家产开始,一步步走到和阿锦能并肩而立的程度。
一晃就是四年。
自家的公司因为他和傅长锦的关系,搭上了傅氏这条大船,逐渐也从一个灰色产业走上正轨,但是实际上私下的勾当一点没停,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命和鲜血。
他有些厌恶了,要不就毁了吧。
简子晋拿了一捆草耐心的喂着养了四年的兔子,漂亮的黑白色,现在重的他都有点抱不动了。想着要不要明天抱去给阿锦,他一向喜欢这些毛茸茸的。
自从和傅长锦在一起后,他就再没有生出过那种想要夺走弱小生命的念头,于是当初的小东西们便都养着了,反正自会有佣人去喂水喂食,他有兴趣就去逗两下,聊胜于无。
然后他就突然得知魏母和阿锦被绑架了。
之后的事情变得不受控制,魏母身死,阿锦重伤,傅深将医院围的如铁桶一般,不许任何人靠近。
整整一年,他再也没见过阿锦,以至于再次踏足傅宅时,他几乎认不出来这个不复当初那个梦幻堡垒一般的地方。好像什么都没变,但是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阿锦就像初见那样坐在秋千上,默不作声的看着钢琴房的方向。
他瘦了很多,皮肤苍白的如同易碎的瓷器一般,白色的衬衫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能看见里面缠绕着的绷带,沿着身体,绕了一圈又一圈。
管家说,当初的伤口一直无法愈合,因为他不肯配合养伤,一遍遍的反复伤害自己。医生说可能有抑郁自残倾向,建议时刻注意陪同。可是他不肯让任何人靠近,白天就在花园里坐着,晚上就关在房间里,像一具行尸走肉。
他和傅长锦的关系最好,所以找了他来陪着,试着打开他的防备。
简子晋轻轻走到他身边坐下,将来时抱来的小兔子放到他怀里,笑着说道:“我养的兔子生的小兔子,带过来给你解解闷。”那兔子很乖,也不挣扎,安静的待在傅长锦腿上。
原本木讷的人手指微动,慢慢低下头,抬手抚摸着这兔子的顺滑的皮毛。
在他面前的傅长锦很乖,简子晋说什么都答应,带他去吃饭,哄他喝药,换纱布,睡觉,虽然不是以前那副欢脱模样,但是并不排斥他的接触。
他顺理成章的在傅宅住下,和阿锦同吃同住,事情似乎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简子晋心想,现在阿锦只是还没从魏夫人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只要他慢慢的陪在阿锦身边,一切都会好的。
那个活泼好动,会冲他咧嘴大笑,黏在他身边喊他“阿晋”的傅长锦,会回来的。
虽然带来的小兔子莫名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死掉,但是只要在阿锦发现前重新带来一只一摸一样的,不让阿锦发现,就不会伤心了。
一厢情愿,一时疏忽。
偶然间他发现阿锦站在笼子前,手里面无表情的掐着兔子的脖子,冷着脸任其挣扎扑腾,像极了曾经的他。
巨大的恐慌瞬间笼罩全身,他看到傅长锦丢下已经死去的兔子,一步步朝他走来,冲他微笑。
两人身形交错间,他仿佛听见曾经的自己在耳边戏谑的嘲讽:“你看啊,他也变得和你一样了……”
这件事是如何收场的,他不太记得了,那天过后他就被送回了家,再也没见过傅长锦。
而他也学着将自己伪装起来,脸上总是挂着和气的微笑,任谁也看不出他骨子里的凉薄。
高中入学时,他凭借自己的成绩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却在新学期的班级里见到了三年不曾再见的人。
他长高了,眉眼长开不少,是锋利的张扬与霸道,只是再也不笑,终日冷着一张脸,也不和别人说话,甚至对于前来靠近的人大打出手,让人退避三尺。
唯一让人欣慰的就是他不抗拒他的接近,只要他主动交流,阿锦都会回答他。
成绩一塌糊涂,不时翘课,迟到,早退,被老师训过几次后不管用,也知道是走后门塞进来的,便也撒手不管,听之任之。
他试过几次给他补习,但是提到这个的时候傅长锦就装听不见,趴在桌上装死,让他不得不放弃。有一次迷迷糊糊中,傅长锦看着他说,阿晋,我学了三年的防身术和格斗术,我很强的,不会再弄丢任何人了。
他听出了他的潜台词,笑着摸摸他的头,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我知道,我也会保护你的。
他在班上精心挑选了许久,才决定在游戏厅的附近找人做了场戏,让傅长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收服几个忠心的小弟,来让他开心。
傅长锦是喜欢热闹的。
他一面纵容着他们在他面前的吵闹,没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说了许多话,总是冷着的脸也变的柔和下来。
但是上天好像总是和他作对一般,每当他满怀希望之时,就给他狠狠地来上剜心一刀,坠入更深的痛苦之中。
一个继子?私生子?妄图动摇阿锦的地位?痴心妄想!
在查到那个书呆子居然还是傅深的私生子时,他找人狠狠打了路衍一顿,还抢走了对方的钱,让他无法去医院治疗。他已经想到之后该怎样把对方打压的再无出头之日,最好再消无声息的出个意外……
但是阿锦让他不要再动那人,说要放下过去,他看着他轻描淡写的眉眼和一片清明的眼睛,突然意识到对方真的放下了。
放下也好,人总不能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一辈子,那样还不如死了。
他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月明星稀,他踩着自己的影子,和曾经的自己握手言和。
太阳很温暖,可是总有触及不到的地方,那里筑起高墙,爬满臭虫和白蛆,肮脏污臭不堪,但总要有人去将城墙打破,将脏污都冲进下水道,等待太阳再次照耀的时候。
既然选择待在泥潭,那可不要,再心软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