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葬礼
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吵闹着,似乎带着几分凄厉,让人心悸。
耳边的嗡鸣声不绝,路衍被温热的怀抱紧紧锢在怀里,动弹不得,疼痛让他说不出话,血腥气和汽油的燃烧充斥鼻端,有黏腻的东西顺着脸颊流淌,身体一点点变凉,他是不是要死了。
他脑子混沌,迟钝的想:小锦……在哪……
一切离他远去,他倒在一片血泊和火焰之中,不甘心的陷入昏迷。
-------------------------------------
傅氏继承人车祸生死未卜
芒关大道车祸蓄意谋杀案
傅氏董事长亲子抢救无效
……
这类乱七八糟的东西悄悄爬上热搜,又在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操作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当初傅长锦身份被暴露时,或是傅氏继承人被公布时那样,很快就被其他更加劲爆的事情取代,让人淡忘,消失在其他的茶余谈资中。
医院的vip病房中,梦中的青年猛然惊醒,喘着粗气的看着天花板。
视线回笼,他坐起身打量着周围,这里他曾来过,并不陌生,傅氏参股的私人医院,对了,医院!
他回忆起了那场车祸,连忙下床冲出去,抓住一个护士问道:“和我一起被送来的年轻人呢?他在哪!”
护士看他情绪激动,连忙安抚:“轻微脑震荡,你该回去静养……”
路衍从未如此急切过,一切都是废话,他只想知道傅长锦的下落,几乎是吼着说:“他在哪!”
护士愣了一下,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冷静的说道:“和你一起送来的只有一个中年人,并没有你说的年轻人……”
她说到最后又有些不忍,听跟着救护车去的医生说,当时那个已经停止呼吸的孩子浑身都伤的不成样子,手里还紧抱着一个生死未卜、浑身是血的孩子不放手。明明才死亡不到半小时,还没僵化,但是就是分不开,只好就着尸体把人放上担架,又用了点方法强行将人分开……
那种程度的车祸,被他死死护着的那个孩子,除了撞击的惯性带来的轻微脑震荡,几乎没受什么伤,可以算是奇迹……
想必就是面前这孩子吧。
路衍却是面色惨白,一向聪明的脑子仿佛当机一般,脑子里回荡着护士的话,没有,怎么会没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仿佛脱力一般,他松开抓着护士的手,跌跌撞撞的去找手机,又仿佛魔怔一般,想起来手机已经摔得四分五裂,跑出去念叨着要打电话。
管家接到护士的电话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路衍红着眼一遍遍拨打那个不会接通的号码。
他面上的悲痛更甚,收敛情绪走过去,“路少爷。”
路衍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仅仅抓住他的手,声音颤抖:“叶伯,小锦在哪,他在哪里,他是不是还没醒,我就去看看他,他在哪,你告诉我他在哪……”
叶伯喉咙哽咽,几乎要说不出话,他哑着嗓说道:“我带您过去见他。”
“好好好,”路衍面露喜色,乖乖跟着管家进了电梯,管家移动身形遮住显示楼层的数字,亮起的按键显示着大大的“-2”。
声控灯亮起的白光,刺目且阴冷。
路衍心里泛着恐慌,那个不愿意接受的真相让他难以呼吸,几乎是哀求,“叶伯,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我们回去……”
“路衍。”管家停下脚步,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你该去见他。”
门把手转动,白色的门在他面前打开,里面空无一人,显得冷清而幽静。
面前放着的台子上,白布覆盖着一人的轮廓,隐约可以看见姣好的侧脸。
每一步都千斤重,他走的很慢,他不愿意过去,不愿意去看,可是潜意识告诉他,要是不去的话,就再也见不到了。
血液逆流,在身体里肆意流窜,让他站不稳,抖着手揭开白布,接触到彻骨的冰凉。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黑色的西装,除了黑青的皮肤,不再起伏的胸膛,几乎和睡着一般没有区别。可是身下白色的垫子被不停渗血的身体染成刺目的鲜红,提醒着他,面前的人受了很重的伤。
没关系,受伤了就去找医生,医生会救你的,国外的医疗条件比这里强很多,我带你去治伤,会好的,会好的……
他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跪在地上仰着头,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嘴唇都颤抖着。良久才找回声音一般,嘶哑着开口:
“小锦……”
“阿锦……”
路衍不敢去碰他,手里死死的抓住白布,一声声颤抖的呼唤,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傅长锦……你起来……”他的声音压抑的哽咽,来来回回却也只有这一句苍白无力的话反复念叨,不得其他。
曾经会嬉笑怒骂的人再也不会睁开眼,对他露出不悦或者微笑,再也不会对着琳琅满目的甜品,计算着钱不够露出纠结的表情……
因为他死了。
心脏停止跳动,大脑停止思考,体内数以万计的细胞不再工作,丧失一切生理功能。
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从此关于他的一切都变成了灰色。
-------------------------------------
傅长锦的葬礼办的很简单,他没什么朋友,也不愿意和别人深交,但是葬礼上还是来了很多人。
他在福利院帮过的孩子,钢琴课带过的学生,洋洋洒洒几十人,全都来了。
春雨连绵后,是个阳光和煦的晴天。简子晋一身黑色西装,胸前插着白色的栀子花,脸上没了惯常的笑脸。身后几人皆是如此装束,已经晒黑的谢尧站在他旁边,为他撑着巨大的黑伞。方川和王阳宇站在后面,一脸沉痛。
傅深和路衍站在旁边,仿佛他们才是外人一般。
魏母的墓碑旁空了一个位置,母子二人的黑白照片均是笑的开怀,眼睛弯起,露出一模一样的小虎牙。
简子晋捧着傅长锦的骨灰盒,动作轻且慢,生怕磕到碰到,将黑色的骨灰盒放进去。又放了红狐狸头和带血的小企鹅挂件,安放好后,他才退回伞下,看着工作人员封盒,棺成。
他把胸前的栀子花放于墓碑前,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也没说,转身让开位置。
人来人往,一朵朵白色,黄色的花放于碑前,或是哽咽,或是哭泣,但是谁也没有多做停留。
路衍是最后一个。
他带来一枝半开的粉色海棠,用一个玻璃瓶浸泡着枝干,确保这花会再之后完全开放,绽放最美的样子。
阳光落在海棠花瓣上,让这粉里又透出些浅白,迎着风更加亮丽明媚。
短短几天,路衍就瘦的可怕,这两年养起来的肉掉个干净,形销骨立。他半跪在碑前,视线和黑白照片齐平,说的很轻,几乎细若蚊蝇:“他们都错了,你不喜欢栀子花,你最喜欢的是海棠。”
他见过傅长锦对待他阳台上那棵海棠的模样,像是在透过它怀念什么,极尽温柔,又带着深不见底的悲哀。
“我本来,是想送你一朵荷花……但是现在这时候都还没开呢。”
“肇事的司机当场就死了,但是他背后指使的人我查出来了,他活不了的。”
他像是想到什么,又补充道:“我没干违法犯罪的事,他自己就做了很多坏事,我找出证据让警察抓了他,最后判了无期徒刑。”
被定为继承人以后,他接触到的东西变多,也知道了傅氏的产业横跨黑白两道,手底下有很多灰色生意。但是长锦和他说过,希望傅氏将来在他手里是干干净净的,那样他才能走得更远。
“你看到了吗?你的学生,帮过的小孩儿,那些你对他们好的人都来看你,因为你而伤心。”他笑起来,语气中又有几分埋怨,更像是叹息。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是讨厌他吗?为什么要扑过来救他?明明他才是哥哥,为什么处处被保护呢?
黑白照片里的青年依旧笑着,没人能给他答案。
有人在旁边停住,也不多言,放上一支白玫瑰,弯腰行礼后直接离开。路衍也不在意,呆傻的跪着,就像丢了魂一般。
墓园的门口,带着胡渣的男子二指夹着一根电子烟,重重的吐出一口云雾。
卷发戴眼镜的女子出来以后,看他一眼:“这里禁烟。”
“巧克力味的,要来一根吗?”
女子不看他,继续往前走。
“李医生这是,负罪感太重了吗?”男子调侃她,“调查怀疑了两年,潜在的反社会份子因为救人而死,突然发现错怪好人,良心不安了?”
他们二人正是当初接手傅长锦被绑架案的警官,没想到两年后,傅长锦车祸身死案,还是他俩负责,不得不让人感叹命运的巧合。
傅长锦的死亡鉴定报告上,详细的标注了他的受伤情况,车子的中后部撞击最为剧烈,卡车撞进车身,几乎是让车子九十度变形,碎裂的窗玻璃插进身体,车子翻滚造成的挤压和撞击,他的伤口基本都集中在头部和背面,后脑和背部凹进去一大片,肋骨刺穿内脏,在疼痛中慢慢呼吸困难,心脏停止而死去。
“你何必这般阴阳怪气,这件事是我做错,但是这无非是时刻保持警惕罢了。”
那之后她找人跟踪调查了傅长锦两年,甚至在对方大学以后搬到了对方楼层,看着对方努力学习,做兼职,做义工,救助路边的小动物,点点滴滴,虽然让她怀疑,但是也在另一方面加重了她的不甘和疑心。
只不过终究是败给了现实。
“呵,冠冕堂皇。”男人轻蔑的吐了一口烟,把电子烟丢进垃圾桶。“以前的你自负狂傲,现在的你虚伪又可怜。”他顿了顿,“无非是不肯承认,现在找借口而已。”
他走远,留下一句好心的劝告:“尽早离开警队吧,你不适合,当个心理医生多好。”
女人站在原地,看向墓园的方向,良久,转身离开。
从此以后京都多了一个总是挂着笑的心理医生,笑起来的眉眼弯弯,像极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