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求娶
悠然居的棉帘被掀开,从外面裹挟进来一阵清幽的腊梅花香气,将屋中暖融融的炭火味驱得散了散。
几个干杂事的小丫头此时无差事,正在围着小炉将烤好的地瓜小心翼翼用笊篱掏出来,圆滚滚地在滚了几圈,停在刚进门的南星脚边。
“南星姐姐来了!()”小丫头忙换了张笑脸,从凳子上起身,热情地迎了上去。
不用细听南星也知道,没进屋前,几个人都在窃窃私语些个什么。这两日府里最大的事情无外乎就是老爷同大小姐又闹翻了、大管事额尔赫做错了事被打了几十杖又被赶出府。
老爷同大小姐关系不睦,这个阖府上下都知道,每年都会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闹上几回,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可额尔赫管家是老爷的心腹,跟随老爷多年,从他父亲那辈便随着了,全家都是忠心耿耿。此次也不知到底犯了什么错了,被罚得这么重,还要被赶走。
一时间府里上下人心惶惶,平日里和额尔赫交好的人也生怕受此牵连。同样这个位置空缺出来,自然就需要人顶上,随后各个院里的管事恐怕都要被新管事换一遍血。最不怕受牵连的,就要数她们悠然居了。
谁不晓得整个府里就悠然居的日子最好过,二小姐入宫后不常回来。就是回来了,也是活儿少事情少,更兼宅心仁厚,从不为难人。
是以看见南星进来,小丫头们都有些讪讪的上杆子讨好。
南星环顾屋子,径直走向衣架子,架子上挂了几件新做好的棉服,底下放着熏香熏着,都是大奶奶温哲在入冬前就准备好,用得最好料子。
她摸了摸领口那一圈银狐毛,触感如肤般光滑细腻,只手肘处有一个褶子未熨烫平整。
南星蹙眉,都给我听好了!大奶奶有令,若是再听见谁私底下嚼舌根子议论主子的事,直接缝上嘴赶出去;老爷罚额尔赫管家的事也不许议论。都给我老老实实做事,快年底了,干好了二小姐重重有赏。这衣裳谁熨的?这儿怎么还有褶子?[(()”
一个身穿绿袄的小丫头慌忙低眉顺眼地起身,“是我,我重新熨。”
见都被自己吓住噤声了,南星方松了一口气,出了这西屋。
庑廊底下,小姐正与乐薇小姐站在一处,两人皆穿类似的蜜合色十样锦石榴花纹万字流云对襟长袄,不同的是外面罩着的比甲,小姐的是雪青色、乐薇小姐是胭脂红。俩人挨着坐在背风处,四周围没人,在说着悄悄话。
挽月一开口,哈出来的便是白气:“真赶走了?”
乐薇也忍不住手往银鼠皮的棉套子里深了深,“谁说不是呢?连我都惊着了。大管事可跟着老爷多年。那日虽在八方食府亲耳听到,那我也是不信的。要知道我大姑那个人就是神神叨叨,不清醒。我额娘背地里没少说她这儿有病。”她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挽月不自然地别过去一下脸,心道:大姑子与嫂子之间的关系一向微妙,也就是自己来的晚,也少在温哲面前晃悠。不然恐怕也不
() 少遭埋汰。
她转念又想,“可这一打,再赶走。不就坐实了,那事儿是真的?”
乐薇脸颊突然闻言红了红,像煮熟的螃蟹似的。
“你好端端红什么脸啊?”
乐薇东瞧瞧西望望,见无人后,凑到挽月耳边,同她说了几句。刚说完,挽月的脸也红了,“你别瞎说,成日里就爱听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怪不得那日我阿玛要唬你。”
乐薇急了,“真的,有不止一个下人瞧见了,那谁老往春和苑跑呢。有时候还是晚上。就你刚来那日,还记得么?她为难你,不让你进门儿,后来闹了脾气不来吃晚饭。也是额尔赫去劝的。家里人的话呀,也就吉兰和额尔赫的,她肯听。”
挽月心里道:这些京城的高门大户人家,深宅内院里阴私事情不少,她虽也早有耳闻。但听到自家头上来,心里还是感觉怪不是滋味。
有过两任丈夫的大小姐,同家中管事不清不楚,搁在哪朝哪代哪户人家都是桩不光彩的事情。可若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一个和离过,一个是鳏夫,身边都无其他伴侣,在一起也未尝不可。
她扭过脸去思忖的间隙,一字头上插着的一根簪子,引起了乐薇的注意。
“这我怎么没见过?”乐薇刚一伸手,挽月回过神来,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痛!痛!小姑姑!”乐薇吃痛忙求饶道。
挽月松开手,乐薇委屈地扁了扁嘴,揉揉手腕,却眼珠转转,直盯着她头上的物件,“这簪子成色极好,手艺一看便知不是外头工匠能做的,是宫里司制房珍品。我还没碰到呢,你就如临大敌,这么护着,谁送的?”
见挽月不做声,乐薇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不会也是相好的送的吧?回想起那日在八方食府见到的人,乐薇恍然大悟,一指挽月差点脱口而出,却被挽月一下子握住了手,对她笑道:“小姑娘,不该知道的千万不要瞎问。我要去看看阿玛了。”
在乐薇错愕万分的注视中,挽月走出了垂花门。
温哲一行人,端着饭菜从里头出来,面上表情悻悻的,一边甩了下帕子催促下人赶紧走。见到纳穆福,带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眼生门客,有些诧异,低声道:“阿玛正生气呢,你现在若无要紧事,最好不要过去触霉头。”
纳穆福悄声道:“就是要紧事。”
温哲似懂非懂地朝身边那门客看了看,身形高壮,似乎与她们也有所不同。她没有多问,便走了。
“阿玛,这位是准葛尔部僧格台吉身边的使臣多勒。”
身着满人服侍的使臣微微前倾了下身子,同鳌拜行了一个蒙古人的礼。
鳌拜如鹰隼般的目光落到多勒身上,心中转过几个念头。“请使臣坐吧!”
三人坐定,待多勒说明来意,却是鳌拜始料未及。
“僧格台吉要娶我的二女儿?”
多勒颔首:“没错,就是上回在南苑狩猎,代替你们大清的郡主出来射箭的那位。僧格台吉上次一见倾心,觉
得令嫒勇敢、果断、深明大义又美丽,实在是当大妃的好人选。”
鳌拜拒绝得干脆:“我不同意!”
多勒和纳穆福皆一惊,虽说纳穆福也猜测可能阿玛多半不会同意,但没想到拒绝得如此干脆。
多勒也皱了皱眉头,“鳌中堂,听说您上头的皇帝,近年来一直对您不满,想要收回辅政大权自己亲政。像您这样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老臣,他怎么能这么对您?用你们民间的粗话来说,卸磨杀驴、过河拆桥。难道您不希望多一条像我们准葛尔部这样强大的助力吗?还是您看不上我们僧格台吉?”
纳穆福听得心惊肉跳,准葛尔部的人个个凶狠,不是好相与的。即使婚事不成,他也不想与之结仇。尤其是当下这个节骨眼,万一皇帝办完了班布尔善再办他们,也好有个后手。
鳌拜摇摇头笑道:“多勒使臣多虑了。僧格台吉贵为部落首领,长得又高大威猛,当然是夫婿的好人选。只是嫁给谁,我也还要过问我女儿的意愿。”
“你们中原人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您点头,您女儿的意愿不重要。再说了,做了准葛尔部的大妃,自然不会亏待她。”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得问。你们也听说过一句俗话,叫牛不喝水强摁头,我这女儿性子烈,我若捆着她上花轿,只怕落得不好看。”
话都说到这份上,多勒再有不悦,也不好明着来杠,只好道:“僧格台吉是看得起你,才让我先过来与你们支会一声。反正还要奏请你们皇帝,只要他肯点头,你们不嫁也得嫁。”
鳌拜也站了起来,“我也是看得起僧格,才请你这个奴才进来与我平起平坐。皇帝的圣旨都要经过我同意才能发,你当他真能完全做主?不过他可绝不敢把我女儿嫁与你们。这无异于如虎添翼。”
多勒的脸色不大好看,却也明白在这个鳌拜面前恐怕讨不了多大巧,是自己刚才太不识趣了。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鳌拜这会儿方缓缓道:“你上来就与我说这个事,我总得思量思量。况且,皇帝最近盯我很紧,我上来就一口答应。便是我同意,群臣也不会同意。想娶我女儿的人很多,想与我鳌拜结盟的人也很多,僧格台吉莫要心急的好,心急吃不了马奶豆腐。”
刚刚还气焰很盛的使臣,被鳌拜几番打压下来,人也恭敬了一些,点了点头。
纳穆福打圆场道:“使臣请先回去等着,待明日您通过礼部奏明圣上,这结果得等众臣与皇帝商议了才能定。我们说了也不算。”
多勒只得礼貌道别,离开了荣威堂。
待送走了多勒,纳穆福赶忙回来同鳌拜道:“阿玛,您不会真打算同意把小妹嫁给僧格吧?他们之前也来找过我们一次,虽说我知道如有蒙古部落助力,咱们谋事也会更有底气。可……”
鳌拜冷冷道:“可与虎谋皮,是得不到好处的。况且这准葛尔部势力庞大,不是因为僧格,而是部落里的几大贵族。僧格身为长子,继承了汗位,可他荒唐无度,光是娶的大妃这几
年接连死了好几个(),死一个娶一个19()_[((),传闻更是骇人听闻。我能把我的女儿推到那样的火坑里?”
“那您后来为何又安抚了多勒,让他回去等着消息?”
鳌拜笑笑:“咱们最不想同意这件事情的人是谁?”
纳穆福略微想了想,立马明白过来,“是皇上!”
鳌拜轻哼一声:“他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与僧格联盟,那对他来说可是致命的打击。我若模棱两可,他势必会让其他众臣反对,所以僧格这事做不成,我可以借此吊着僧格。这是个好机会。”
纳穆福心里却又另一重担心。
见儿子脸色不愉,鳌拜知道他心思重,“你又想到些什么?”
“您说皇上会不会不想您嫁女儿因此与僧格联盟,而直接派銮仪卫杀了小妹?宫里杀个人,容易得很。要不让她在家躲一躲?”
鳌拜抬头看着儿子,“我是真发现你想事情很复杂,朝廷重臣的女儿哪是说杀就杀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不至于吧!你怎么就不觉得他会就此把月儿收进后宫呢?这样僧格也娶不到。对我们来说,也是乐于看到的结果。一箭双雕!”
纳穆福哑然,这他倒真没想到。
鳌拜定定神,拍案道:“不论我想的这种,还是你想的这种。都有可能发生,你得空去把月儿叫过来,我跟她支会一声,免得她以为家里拿她当枚棋子,若是心向皇上那边靠拢就不妙了。”
纳穆福点了点头,忽而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阿玛,额尔赫那边怎么说?”
“你去给他拿盘缠,安顿好一切,让他回盛京老宅。”
“我是怕大妹她……想不开,硬要跟着走。”纳穆福面露难色。
鳌拜气又涌上心头,“她爱去就让她去!随她!也给她准备马车!省得留在京城丢人现眼!”
有了这句话,纳穆福就放心多了。他知道自己阿玛只是嘴上对敏鸢狠,其实还是很疼爱的。
这两日,府里谁都知道莫要到处乱走,免得碰见老爷触了眉头,就连温哲和纳穆福都不敢多言语。
挽月到了荣威堂门口,独自走了进去。
刚掀起帘子、迈进屋子,便听到鳌拜一声喝:“我让你们滚出去,听不听得明白?出去!”
“刷”地一道影子从挽月眼前飞过,惊得她倒吸一口凉气,见那东西“笃”地一声打在博古架的框子又落到地上,是一支蘸了墨水的毛笔。
挽月仗着胆子绕过去,走到西偏厅的书房跟前,弯腰将那支笔捡了起来。
“是你啊!”鳌拜虽然语气较之刚才的骂人缓和了不少,但仍是满满怒意与不耐烦。“你来干什么?歇好了吗?歇好了,就回你的宫里。家里最近鸡飞狗跳,不是你该待的地儿。”
挽月听着他说话的语气,知晓自己应当不会被立刻赶出去。于是便将捡起的毛笔送过去,发现鳌拜正站在桌案前作画,画的是墙边窗棂下黄花梨束腰条案上摆着的
() 一盆腊梅。
见她站到自己跟前,也并未多言语,依旧执笔将剩余为未画完的部分接着画出来。
挽月心中惊叹,一直以来以为鳌拜是个军功出身的粗人,没想到作画这种慢工出细活的事,也这么有耐心。
心狠也能耐住性子的人,最容易成事。也怪不得他会成为皇帝的心腹大患。
直到最后一笔梅花画完,鳌拜方对挽月道:“你比你姐姐沉得住气多了。”
挽月淡淡笑道:“本就不是一个娘生,也不是同一方水土滋养,自然性子不同。”
鳌拜向她望望,“这么多年,你可有在心中怨恨过自己的父亲?”
挽月抬眸,笑意清浅,“舅舅教我,要随遇而安,不抱怨所无,珍惜所得。”
鳌拜微微诧异,心下也不免增添几分敬佩,“你那苏州的舅舅王时敏?是个江南的大家。他父亲王衡、祖父王锡爵皆是前朝重臣,懂得审时度势、急流勇退,怪不得能把你教成这样。”
“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女儿并没有如梅花那般清高,能傲雪凌霜。反倒觉得人应当如水,能适应万物,看着虽软,却也能滴石穿。”
鳌拜冷哼一声,“趋利避害?常人都是你这样想的。可你那糊涂姐姐,就总是给自己、给家里招致祸患。我都恨不得没有这个女儿!”
挽月笑道:“您这就是气话了,嘴上说着不疼,实则最心疼。不然您当年不会为了她去跟苏克萨哈翻脸;也不会在家中容留她这么多年;一听说她与德其打起来,带了人就冲过去也教训了德其。我是真羡慕她,是真正的有人娇惯,有人兜底。可您……与苏克萨哈大人,到底因何而怨念如此之深?是当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吗?”
鳌拜搁置下笔,深吸口气,“你只算半个满人,自小又在江南长大,对八旗的一些事情不了解也是正常。我属镶黄旗,他属正白旗。当年正白旗的旗主是多尔衮,苏克萨哈也是他的旧部。后来多尔衮做了摄政王,一时权倾朝野,不要说我们这些臣子,就连当今的太皇太后与先帝顺治爷都被压得不轻。那会儿正白旗的人最风光,摄政王将京城周边最好的土地圈给了正白旗,因镶黄与正白一向不睦,所以给了我们最差的土地。
斗转星移,多尔衮死了,顺治爷也终于能扬眉吐气。摄政王的清成宗只被封了一天就被顺治爷给撤了下来,对当年的拥护大臣也一个个清算。苏克萨哈就是那个时候站出来,检举了多尔衮的种种罪证,也是递了一份投名状,从此与我们几个站到一起成了内大臣,直至后来先帝临终托孤,让我们四个人辅佐皇帝长大直至亲政。我、索尼、遏必隆三人,始终低看苏克萨哈一眼。”
挽月心道: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复杂的一段渊源。
鳌拜继续道:“索尼资历最高,苏与遏必隆都是皇亲,是以我在四人中排最末。可我战功累累,立下过汗马功劳。我不服!我挤兑苏克萨哈,遏必隆是个胆小怕事的不敢说个不字;索尼睁只眼闭只眼,我便与苏克萨哈越斗越狠。他也过来反击
。直到这几年,皇帝突然长大了似的,无比地渴望亲政,苏克萨哈便抓住了这一点,拼命怂恿皇帝来办我。我岂能容忍?”
挽月在心里摇了摇头,“只怕皇上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利用苏克萨哈与您对抗。”
鳌拜轻笑,“这我当然知道。咱们这位皇帝年纪不大,城府可不浅。就像你说的,他是我们四个与太皇太后一手带出来的,怎可能纯如一张白纸?他以前只是稚嫩,尚未显山露水;如今大了,他有些急了,急于踢走我们这些老臣,好大刀阔斧治国。”
他朝女儿看看,“你可千万不要发自肺腑地喜欢上这种男人,阿玛也是这样的人,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一清二楚。假若你真进了宫,到了他身边,那阿玛更不能拱手相让辅政大权,你可就连一点娘家的依靠都没了。到时候还不任人宰割?他若识相,就赶紧让索尼家那病秧子皇后趁早让位,或者给你个皇贵妃之位,做实质上的六宫之主。我倒可以松松手,让他皇帝坐得舒服一点。”
挽月又无奈又想笑,“其实您是个好阿玛,不论别人怎么看您。”她微微低头,“所以您打算怎么处置额尔赫和大姐?她也不过是个没有夫家的独身女子,大管家也无家室。”
“奴才就是奴才,他家世世代代都是瓜尔佳氏的奴才,还想高攀我女儿不成?头先我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现在捅出来,万万留不得这个人。”
“可他应当知道您不少事情吧?您是要杀他灭口?”
鳌拜猛地侧首,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神色,旋即避开挽月的目光,“那倒不至于,他父兄、亲眷皆在我手里,找人看着他便是。我让他滚回我盛京老家去,替我看老宅子。这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决断。”
他看了看挽月,顿时心生一通愧疚。从小没养在身边的子女反倒最懂事,现在还在宫里为了家族而与皇帝周旋。
“月儿,阿玛实话跟你说,其实今日你不来,我也想叫你过来,准葛尔部的使臣来偷偷找过我。僧格台吉想要跟皇上求娶你,并且与我联盟。”
挽月总算知道刚才内心那股莫名的慌乱从何而来了。
准葛尔部在草原势力庞大,不然科尔沁部也不会送公主过来和亲。鳌拜会愿意放过这个结盟的好机会?
她心里微微颤抖,嘴唇也变得干涸起来。
她稍稍定了定神,冷静下来在心里分析道:不可能。就算鳌拜愿意,皇帝和太皇太后也绝不会同意,他们会联合其他大臣反对。鳌拜本就权势滔天,再加上一个僧格还了得?她抬眸,冲鳌拜嫣然一笑,“您应当不会同意吧?”
鳌拜怎会看不出女儿方才的慌乱,也一笑,“刚才还说我是个好阿玛,怎么现在没信心了?我怎么会把你嫁给僧格那种人?他这个台吉当得长久不了,部落里的贵族们早就对他意见很大了。”
听到这个,挽月攥着帕子的手稍稍松了开来。
“不过阿玛打算不拒绝也不同意,吊着僧格,同他谋些好处。同时也是逼金銮殿上那位一下,看看他到底心不心悦你。若想拒绝僧格,最好的法子便是选你进后宫。”
刚刚松开的帕子重又被攥紧。
鳌拜叹了一口气,“啧,不过你哥哥还有另外一重担忧,就是皇帝既不想嫁你出去,也不想自己封妃。”
“那他可能会派暗卫杀了我。”挽月说出了这个推测,心底却不愿相信它会发生。
鳌拜一愣,再次惊叹于女儿的聪慧,颇为赞许地点点头,“所以阿玛提醒你近日要万分小心。实在不行,在家里躲躲。”
挽月心绪复杂,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落入这样境地。
天边发白,苍白得如新裁好的宣纸,连皇城顶子上的琉璃瓦都被映衬得灰头土脸,失去了往日的夺目光华。
西暖阁已经早早烧了地龙,烘得桌案上一盆碗莲都绽了开来。
叶克苏已经消失在众人视线多日,今日重又站在玄烨跟前,还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僧格的使臣近来一直住在京中,与班布尔善、苏克萨哈、鳌拜等人都接触过。”
“都说了些什么?”玄烨并未抬头。
“这个打探不到,不过他这次是带着僧格明确任务来的:向大清求娶辅政大臣鳌拜家的次女。”
重重的笔墨在宣纸上划下不合时宜的一点,直至桌边。这一页纸算是废了。
顾问行不明就里,想替皇上换一张新的,却发现墨透过纸背,直渗透入下面垫着的层层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