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自杀还是病死？
听了徐以明的话后，张逸朗若有所思。
他轻轻拍了拍徐以明的肩头，说了一句，“今晚的事，还是得谢你特意过来一趟，我这边还有些事，得先走了。”
说罢，他也没注意徐以明在身后说了什么，便迅速驾车离开了文华酒店。
另一边，秦笙好不容易把李心桥扶到了床边，此时李心桥已经有些酒醒了，含含糊糊地问了句，“这是哪里？”
秦笙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她旁边，俯身对她说，“咱们回酒店了，你还觉得难受吗？”
李心桥轻轻扶了扶额头，酒精的作用让她依然有些头疼，但她觉得躺着也不舒服，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竟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她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那套衣服有些不一样，便问了句，“你给我换的衣服？”
“不然呢？”秦笙的语气理所当然的，“我特意回公寓给你取的。”
李心桥半眯着眼，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我记得刚才张逸朗驾车送我，他人呢？”
秦笙见她断片了，便试探着问了句，“你不记得了？”
李心桥轻轻摇了摇头，“记不太清了……”
秦笙见状稍稍松了一口气，“你有些醉了，他一个大男人搞不定你，便让我过来接手了。我料着你回公寓也不太妥，毕竟黄祖荫的为人我实在不放心，还不如把你扛回酒店，我亲自照看着还能放心一些。”
秦笙巧妙地把这个问题应付了过去，又见李心桥脸上的绯红未退，颇有些心疼，便温柔地对她说了句，“要是想再睡一会儿的话就睡吧，横竖今天晚上我也不会出去了。我一会儿打电话去酒店前台那边，看能不能让他们准备一些醒酒汤之类的，喝了以后大概头就不疼了。”
望着眼前俯身照看她的秦笙，李心桥感到十分心安，便轻轻点了点头，“那我先睡一会儿，回头醒酒汤来了，你喊我一下。”
“知道了。”秦笙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随手把床边的小灯给关了。
一直等到床榻上的人儿重新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确定她已经再次入睡后，秦笙一直紧绷着的心弦才放松了些，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要是你知道欧阳皙就是当年你妈的管床护士，你还会不会这样帮她？”秦笙望着李心桥的睡容，心中默默念了一句。
那天和欧阳皙第一次见面，出于职业敏感，秦笙下意识觉得对方望向李心桥的眼神怪怪的。
那个时候的秦笙并没有深究原因，只是单纯把这种异样归根于一个饱受家暴的女人，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小心翼翼。
但当天晚上她看了欧阳皙传过来的视频，再加上对方在名扬酒楼的表现，都让秦笙怀疑欧阳皙并不像表面那样任人拿捏，在面对丈夫的粗暴和婆婆的无礼时只能逆来顺受。
相反地，监控视频的拍摄角度仿佛被预先设定好，而视频中的欧阳皙看似不经意说出的几句话，却成了她丈夫突然发难的导火线。
而且秦笙还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细节，在欧阳皙被丈夫暴揍的时候，房门一度是开着的，要是欧阳皙有心逃走或者大声呼救，也不至于被揍得那么厉害。
相反地，她竟主动把那扇门关起来，也相当于封住了自己的退路。
虽然秦笙也有问过她为何要这样做，欧阳皙的解释是当时妞妞就在客厅，她担心妞妞看到这样的暴力场面会觉得害怕，只能把房门关了，然后独自承受。
反正在她看来，每次只要她丈夫打够了，也就住手了，不会真的往死里揍，但要是她逃出去了，只怕他一时被惹急了，会做出伤害妞妞的事情来，所以她才选择不呼救也不逃跑。
但秦笙却认为她的解释不太合理，因为虽然欧阳皙的丈夫和婆婆有疏忽照顾的嫌疑，但终究没有主动伤害妞妞的行为。
而且据李心桥的说法，妞妞除了有些不爱说话，身上可见的地方也没有发现明显的伤痕，而且衣着服饰都是童装名牌，整体来说还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并不像被长期忽视甚至虐待的样子。
综合这些细节，秦笙才觉得欧阳皙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秦笙特意找到了徐以明，希望凭借徐以明的“父能量”，帮她查到欧阳皙以往工作过的医院，离职的原因，以及妞妞的真实病情。
事实证明，徐以明也的确靠谱，才用了一天时间，就查出了欧阳皙入职儿童医院之前，曾在肿瘤医院工作了八年，由于工作表现出众，加上占了些学历的优势，职称已经达到了中级主管护师。
她离职那一年，科里的护士长正好要退下来，按照资历和职称来说，欧阳皙很有可能便是下一任护士长。
然而就在这个关节眼的时候，她却突然选择了离职。
本来，肿瘤医院的医护人员工作压力大，流失率高也不算是什么稀罕事，但欧阳皙的离职原因却不是因为主动辞职。
据徐以明了解到的情况是，在欧阳皙离职的那一年，她所在的科室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件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还上了新闻。
那就是当年致一药业生产的某种化疗药，被怀疑有严重的药物反应，导致该科室里使用过这种化疗药的肿瘤病人出现不同程度的皮疹，肌肉僵硬，血液成分异常，甚至肝肾功能衰竭。
因为这件事影响颇大，不但引起了社会的关注，还惊动了警方。肿瘤医院那边不得不把所有用过这种化疗药的病人的病历封存起来，以备独立机构的医疗法务团体前来检视。
那个时候徐以明的父亲徐铭州正好调任肿瘤医院的医务科科长不足半年，医院众人都心知肚明待到这个医务科科长两年任期结束后，便会升任副院长，虽不清楚会在原院晋升还是到别的医院，但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前提是任期内平安无事，没有出什么大事故。
然而根据墨菲定律，越是担心的事就越发生了，那段时间为了处理这桩涉及药物安全的案例，徐铭州先后五次前往警局协助调查，整个肿瘤医院的医护人员都惶惶不安，纷纷担心会因此摊上大事儿。
丢了工作还不算是最坏的情况，就怕惹上官司，落得个医疗操守失当的罪名，甚至牵涉到收受贿赂的问题。
虽然事后独立医疗机构根据肿瘤医院提供的病人资料，判断该批次的化疗药和所谓的药物反应案例不存在统计学意义，致一药业那边也启动了应急机制，及时召开新闻发布会向公众解释这件事的始末，并承诺会密切关注受影响的病人的情况，如果病人后续病情恶化或者有经济困难，也可以向致一药业申请一次过的人道主义“支援金”。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当时致一药业强调在这次事件上，致一药业自始至终配合调查，政府相关部门也对外宣布该批次的化疗药符合国内标准。
也就是说，致一药业在本次事件并没有过失，相关的“药物不良反应”只是个别事件，大概率是由于病人本身病情发展导致的，所以致一药业那边对使用过这种化疗药的患者给予的是“支援金”，而非“赔偿金”。
随着越来越多受影响的病人申请到这笔“支援金”，病人和家属都不约而同选择对此事沉默，前往采集新闻素材的记者和媒体挖不到新料，加上致一药业既往营造出来的热衷公益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最后这件事也得以冷处理。
徐以明跟秦笙说起这些事时，他还不知道李心桥的母亲梁秀宁，就是当年受化疗药影响的那一批病人。
所以当他说了一大堆秦笙早已经了解到的背景后，秦笙忍不住问及他，这事跟欧阳皙离职有什么直接关系时，徐以明接下来说出的话让秦笙大感震惊。
“本以为这件事可以告一段落了，但没想到突然出了岔子，一个叫梁秀宁的女病人，在凌晨时分打开忘了锁上的阳台门，从18楼跳了下去。”
“因为当时科里只有一个护士值班，也就是你说的那个欧阳皙，一开始并没有发现那个女病人根本不在病房，直到事件发生后差不多两个小时，才被巡查的保安人员发现，病人早就没了气。”
“虽然肿瘤医院每年自杀的病人不少，但因为那个女病人刚好就是当时用了致一药业化疗药的病人之一，又是在这个关节眼的时间跳楼自杀，要是家属闹起来，恐怕会掀起前所未有的大风波。”
“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家属那边什么都没说，还火速把病人尸体火化了，连尸检也没让做。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医院那边对于当天值班的欧阳皙，也只是让她离职，并没有追究其失职的责任。”
听了徐以明的话，秦笙的脸铁青铁青的。
因为她和李心桥一样，直到梁秀宁去世一段时间后才知道她的死讯。
而且李心桥一直跟她说的是，梁秀宁是因为药物反应，病死在医院。
而现在徐以明却跟秦笙说，梁秀宁并不是病死，而是跳楼自杀，这巨大的差异无疑颠覆了秦笙一直以来的认知，这让她一开始并不能接受这个消息。
所以她反复询问徐以明，当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也提出了自己的不解。
例如，病人从18楼跳下来，那必定会有很大的声响，也可能会碰到刚好有其他住院病人或者家属目击这件事，怎么可能等到两小时后才发现梁秀宁的尸体？
徐以明的解释是，当时肿瘤医院的旁边是立交桥，夜里车声吵闹，所以有可能掩盖了其他异响。
加上梁秀宁自杀时是凌晨时分，跳下去时刚好搁在了二楼平台上，那里放了很多空调设备，一般情况下都是封闭起来的，不许无关人员进出，要不是那天刚好有别的科室空调不冷了，保安人员把平台的铁门打开，让维修人员前往查看，或许还不一定能发现梁秀宁的尸体。
发现有人躺在那里时，保安人员已经马上通知急诊科的医生上来急救，但医生一看尸体都成烂西瓜一样，怎么可能救得回来，当时就已经通知上级和病人家属了。
虽然徐以明的解释看似有理有据，但秦笙还是不愿意相信梁秀宁会用这样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于是，在告别徐以明后，秦笙当即以讨论如何争夺妞妞抚养权的名义，把欧阳皙约了出来。
在不能确定欧阳皙会不会说实话的情况下，秦笙特意把会面的地方选在了一个可以单独谈话的小型会议室，还提前开启了录音功能。
一听到妞妞抚养权的事有眉目了，欧阳皙果然应约。
秦笙向来爽快，既然把人约到了，也就不愿意再转弯抹角，直接告诉她，她录制的那段视频有严重的引导作用，而且剪辑痕迹明显，要是呈上去作为证据，法庭那边非但不会接纳欧阳皙提出的更改抚养权归属的请求，还会控告她伪造文书的罪名。
而且，妞妞的病压根就不像欧阳皙说的那样严重，妞妞的确曾经因为脑炎入院，医生也说过有可能会影响后期智力发展，但相关的判定还得看妞妞出院以后的表现，一般需要等到十岁左右才能下结论。
也就是说，欧阳皙口中所说的妞妞有智力方面的问题，也有可能是她一厢情愿的说法，而且她提到的康复治疗，后面也被查出那间机构只要付费就能进入，连“怀疑”发展迟缓的儿童也能在里面参加所谓的“康复训练”。
秦笙看得出欧阳皙对妞妞的确割舍不掉，为了得到妞妞的抚养权而不惜造假，因此秦笙拿捏住她的软肋，就为了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真相。
欧阳皙也没有料到秦笙在短短一天时间里，把她的老底都翻出来了，一时陷入沉默之中。
对于梁秀宁自杀这件事，是欧阳皙一辈子的污点，她本想藏在心中一辈子，永远不再提起。
奈何机缘巧合之下竟让她遇上了李心桥，对方还千方百计想要帮她，这份善良让欧阳皙越发觉得愧疚，内心早已纠结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