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自己淋过雨，便想着给别人撑伞
兴许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李心桥的话让张逸朗不由得心头一冷。
综合已经获得的资讯来说，那个脸上有疤的男子，兴许真的是当年那个不要命的货车司机。
因为当年发生这件事后，张致一也是这样，在他身边增添了安保人员，而不是直接让警察干预这件事。
直到后来那个货车司机因为危险驾驶而入狱，张致一才松了一口气。
如今相似的情况再一次发生，还是一样的处理手段，很难不让张逸朗有所联想。
他无法直视李心桥探究的目光，最后还是把目光投向车窗外，缓缓地说了句，“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了，等找个合适的时间，我会跟我爸好好说一下的。”
李心桥察觉到他心事重重，料着这件事大概不简单，但她毕竟只是局外人，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最后还得当事人自个儿决定。
说实话，能做到这个份上，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要不是怕这件事会牵连到张逸朗，兴许她还未必会开这个口。
既然他已经心里有数，她也就不必多言，只是淡淡地回了句，“这段时间，你出入也得小心才是，莫要被歹人钻了圈子，这样也不枉费我违背了跟你爸的承诺，跟你说了这件事。”
她表面上提及她的难处，但张逸朗还是听出了她话里的关切，他觉得心头一暖，刚才因为此事带来的忧虑也减轻了几分。
他不想她为此事而困扰，便把话题扯开，“你先上病房吧，说不定你哥已经等急了。”
“那你呢？今天还要上班吗？”李心桥突然问了句。
“我？今天请了事假，也不必再回急诊了。只是我还得回家一趟，大概不能送你们回去了。黄医生应该会给你们详细讲解捐献的详情，要是还有什么问题，你就给我打电话就好了。”张逸朗不紧不慢地说。
“好，那你路上小心。”李心桥叮嘱了一句，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目送李心桥离开后，张逸朗这才驾车离去。
因为和张逸朗在车上说了好一阵子话，李心桥来到病房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黄医生赶着去处理其他病人，见李心信来了，也就没有特意等李心桥也来到，先把接受捐献的流程跟他说了一遍。
等李心桥赶到的时候，黄医生已经离开，她本以为李心信会去看小可爱，但当她来到小可爱所在的病房时，却发现他的床位空空如也，连旁边的床头桌也是干干净净的，仿佛压根就是一张没有人住的空床。
她感到有些疑惑，便想着到护士站问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然而她还没出病房，迎头就碰上了正往病房里走的李心信。
“哥，小可爱呢？”李心桥连忙问了句。
“黄医生说单人房刚好空出来了，便让小可爱换到那边去了。”李心信一边打开小可爱原本的床边桌，把里面的个人物品都装起来，一边解释说，“一开始黄医生跟我说这个事时，我还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毕竟住单人房就只有小可爱一个人，不比住在这四人房那样，彼此家属都熟络了，还能有人一起说说话，互相打气。”
“不过黄医生说了，要是真的确定要给小可爱做骨髓移植，手术后还要住进层流病房，那里会有特殊的设备过滤掉空气中的细菌和病毒，这样才能保障小可爱术后不被感染。”
李心桥觉得黄医生的考虑不无道理，毕竟骨髓移植后，一段时间内病人的抵抗力会更加薄弱，进入层流病房能减低移植失败的风险。
只是因为层流病房的特殊用途，决定了它比重症监护室有着更为严格的管理制度，除了相关的医护人员以外，其他人不得进入。
也就是说，在层流病房的那段时间，李心信不能留在小可爱身边陪伴他，两人的交流也仅限于内部电话，和监狱探视并没有什么两样。
所以黄医生在骨髓移植前，提前为小可爱安排单人病房，就是为了让他适应那种孤独和冷清，不至于到了层流病房的时候会感到害怕。
不得不说，黄医生这个考虑也算得上十分周到了，加上他平日平易近人，有问必答，不似那些早已名成利就的老教授和主任那样高不可攀，这也使得李心桥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有没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要不我帮你收拾吧。”
李心桥试图过去搭一把手，但病床和病床之间的位置实在太过狭窄，基本上只要李心信蹲在床边桌的位置，她就不可能靠近。
“就剩那么一点东西了，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李心信一边扶着旁边的床栏站起身子，一边对李心桥说。
此时，隔壁床的年轻妈妈正好推着她的女儿进病房，看到李心信正在收拾东西，显得有些讶异。
她女儿看起来有八九岁了，比小可爱晚两个星期入院，之前一直住在其他病房里，直到前几天才从六人的大病房转到这个四人间来。
那个女孩子长得痴胖，全身都是肉乎乎的，目测体重应该超过了一百斤，可是那个年轻妈妈却十分瘦弱，说不定比孩子还要轻上几斤。
那个女孩子也不知道是患了什么病，平日出入都是依赖轮椅，哪怕上下床都得母亲和护工两人协助。
这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个年轻母亲把女儿推到床边以后，也没有按铃呼叫医院的护工过来帮忙，反而试图一个人把女孩从轮椅抱到床上去。
尽管那个年轻妈妈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满头都是汗，但她试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女孩子也一脸沮丧。
一旁的李心桥这才注意到这个肥胖的女孩她的下肢却十分瘦弱，就像失去养分干枯了的树枝一样，和她圆滚滚的身躯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兴许是李心桥的目光太过直白，年轻妈妈察觉到那边投过来的目光，只是善意地点了点头，朝李心桥微微笑了笑，就当是打过招呼了。
李心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隔着病床的过道，小心翼翼地问了她一句，“需要帮忙吗？”
年轻妈妈迟疑了一下，又望了望轮椅上的女儿，最后羞涩地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李心桥绕过床尾来到她身边，“我们一左一右扶着她，一会儿数到‘三’的时候，咱们就一起发力。”
年轻妈妈点了点头，最后两人合力把女孩抬上了床。
上了病床后，那个女孩终于没有那么被动，她依靠着自己的双手支撑着床面，缓慢地移动自己的位置，调整姿势以便自己能够躺得更舒服些。
“你一个人搬不动的话，不要勉强，这样很容易伤到腰的。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记得按铃让护工搭一把手，要是她们在忙别的病人，那你就等一会儿。”李心桥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听完李心桥的话，那个年轻妈妈的神情变得更落寞了，她本就有些内向腼腆，此时连说话的声音也压得低低的，仿佛自己做了什么错事一样，“没请护工了，也不好意思让她们帮忙。”
李心桥一时没有留意到她脸上的尴尬，脱口而出问了句，“是这里的护工不够尽心吗？还是说每次需要她们帮助的时候，她们来得不及时？”
年轻妈妈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这里的护工阿姨都很好，只是我们住院已经用了很多钱了，还借了外债，实在雇不起护工了，只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了。”
李心桥闻言心头一阵酸楚，只觉得这个年轻妈妈实在太不容易了，只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也像泥菩萨过海自顾不暇，哪里忍心说出冠冕堂皇却毫无实际用处的话来宽慰她？
兴许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还在收拾东西的李心信插了一句话，“妹子，你也别太担心，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见她满脸愁容，干脆拿出了自身的经历作为例子，希望能够鼓励她积极向上，“你看像我们家小可爱，患了白血病辗转去了好几个医院求医，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配型，但我们也没有放弃啊，一直陪着孩子等。今天终于等到中华骨髓库的好消息，说是配型配上了，很快就能安排移植手术，你说吧，这算不算希望在明天？”
李心信说起这件事时，连眼睛都散发着不可忽视的光彩，年轻妈妈也因为他的话而受到了鼓舞，打起精神说，“谢谢你们，我会好好期待属于我们的奇迹，也祝愿你孩子移植成功，早日恢复健康。”
李心信向她道了谢后，便带着收拾好的个人物品，带着李心桥来到了单人病房。
不过两天没见，眼前的小可爱看起来比他们离开前还要瘦弱一些。
尽管这段时间李心信想方设法研究各种食谱，精尽厨艺，但小可爱的胃口却越来越差，很多时候带过去的食物只是尝了几口就不吃了，问他饿不饿，他只说胃胀得难受。
李心信也曾问过黄医生，这种情况有没有办法可以改善，黄医生的解释是小可爱在用的化疗药的副作用之一就是食欲减退，不过医院那边时不时就会替小可爱抽血化验，只要发现异样便会马上干预。
话虽如此，但看着小可爱一日比一日消瘦，李心信却无能为力，每次望向小可爱的眼神都充满自责。
小可爱是个心思透亮的孩子，自然知道李心信的想法，为了让他安心一些，即使在没有食欲的情况下，都会在他面前强迫自己多吃几口。
但在李心信离开医院以后，小可爱却难受得直呕吐。
黄医生和病房的护士见他那么难受，曾经提出过帮他跟李心信谈一下吃食的问题，要是小可爱实在吃不下东西，医院这边还能给他静脉输液，不会让他饿着了，他也不必如此为难自己。
但小可爱却求着他们别跟李心信说，因为李心信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无法给小可爱提供造血干细胞，他已经觉得十分愧疚，要是连给孩子做饭的权利都被剥夺，只怕李心信会更加难受。
病房里的医护人员听了小可爱的解释后，都觉得这个孩子实在太过懂事了，也会体谅别人，不由得对他更为心疼，也只能依了他的请求。
眼看现在骨髓配型成功的消息传来，想来不久的将来就能彻底摆脱这个难缠的病，像正常孩子那样上学和玩耍，说实话，小可爱也挺期待的。
虽然他心中十分欣喜，但最近两天身子却异常困倦了，总感觉整个人懒洋洋的，一天到晚只想躺在病床上睡觉。
李心信见他眼皮都睁不开了，还强打精神跟他们说话，心中不忍，便对他说，“你要是觉得困了的话，就睡一会儿吧，爸爸和姑姑在这里守着你……”
小可爱虚弱地问了句，“那我睡醒了以后，还能见到你们吗？”
李心信望了望旁边站着的李心桥，又转头问小可爱，“病房规定只能有一个人陪护，你想爸爸陪你还是姑姑陪你？”
原以为小可爱会想也不想就选择李心信，毕竟一直以来都是他在陪夜，李心桥只在日间探视时间过来一下。
然而小可爱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最后竟提出让李心信回去，姑姑留下来陪他就可以。
听到小可爱的话后，兄妹两人都颇为意外，但既然是他要求的，李心信和李心桥也只好同意。
眼看探视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李心信也该离开医院了，看着小可爱依依不舍的样子，李心桥心中有些不好受，加上担心自己没有陪夜的经验，会照顾不好小可爱，便试探着问了句，“你可想好了，要是半夜想爸爸了，姑姑可不能给你变一个爸爸出来。”
没想到小可爱只是抿了抿唇，“爸爸明天还会来探望我，今晚我就想跟姑姑在一起。”
李心桥心想，既然小可爱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要是她再多言，只怕孩子会不高兴，于是她笑着对他说，“那好，今晚就由姑姑陪着你，给你讲故事。你刚才不是说要睡一会儿吗？姑姑就在旁边守着，你就休息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