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世事无常
李心桥翻了一下钱包，抽出二十块钱，递给了小姑娘，赞赏地说了句，“你这么小就帮忙看着档口，真乖啊。”
小姑娘也不接钱，只是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罐子，示意她把钱放进罐子里。
李心桥往那边看了一眼，只见罐子上贴了一张红纸，上面歪歪斜斜地写了三个字——“功德箱”，她有些疑惑，担心自己会错意，便又问了句，“这是买香烛的钱，要放在这个罐子里吗？”
小姑娘笑着说，“我爸说了不收钱，我得听他的。不过你们图个心安，可以把钱放在功德箱里，最后这些钱会捐给旁边的三泰庙，作墙身修补之用。”
听罢小姑娘的解释，李心桥这才恍然大悟，一边把钱卷起来塞进功德箱狭小的开口，一边回了句，“原来这样，我知道了。”
小姑娘也就不再理会他们，径直回到原本坐着的地方，继续看她的书去了。
李心桥见小姑娘着实用功，也不好打扰，只好转头低声问向李心信，“哥，东西都买齐了吗？”
李心信点了点头，“够了够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李心桥见两人提着的东西有些多，便想着打个车回去，但李心信却看出了她的心思，马上说，“用不着打车，走回去也就十分钟左右，咱们一会儿就到了，正好带你认一下路。”
说罢，他伸手就要去拿李心桥手上的袋子，“你要是觉得重的话，东西都给我吧。”
李心桥护着手中的袋子，反问了一句，“你手上不是有管子吗？怎么能提重物？”
李心信不以为然地说，“这些东西看起来体积大，实际并不重，再说了，医生只是说避免提重物，也没有说一定不可以，有时候我买菜买多了，提的东西比这个还要重呢！”
李心桥闻言轻轻皱了眉，“医嘱开出来，定然有他的道理，不是让你这样钻空子的。到时候出什么事，再后悔也没用。”
李心信听出她的责备之意，知道她也是出于关心，便陪笑着说，“好的，是我错了，你就别生气了，我下次注意就是了。”
李心桥绷着的脸这才松弛下来，“既然东西买齐了，那咱们快点回去吧，越到中午，这日头越发毒辣了，你看你脸上都晒伤了。”
李心信喃喃道，“我倒没啥特别感觉，难道一个大男人还怕太阳晒？说出来都笑死人了。倒是你，出门也不带把遮阳伞，到时候晒出黄褐斑来，还得花钱买各种精华液去祛斑。”
“你还说你一个大男人，懂得还真多啊，居然连黄褐斑什么的都知道？”李心桥看到他一副心疼钱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你嫂子爱美，也爱打扮，以前在家的时候，一桌子都是她的化妆品，都是几百上千的买……”
见他毫不忌讳地说起从前的事，李心桥忍不住问了句，“哥，你还想着她吗？”
李心信下意识摇了摇头，“我想她干嘛，她都嫁人了，上次见她的时候，肚子都隆起来了，她虽然她说刚怀上，但我看着却有五六个月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发胖的原因。说不定再过几个月孩子都要生下来了。只是你刚问起我为什么懂这些时，一时有感而发罢了。”
李心桥见他满眼苦涩，自然是不相信他这番说辞，但既然他有意维护，她也不好直接拆穿，只好问了句，“你什么时候见过她了？以前听你说，她嫁了个富二代？”
李心信叹了一口气，“不过是你回来之前一个星期吧，她也算有心，知道自己怀着孕，做不了骨髓配型，便拿了个信封装了些钱，说是做妈的对小可爱的一点心意。”
“我也理解她的状况的确不适合，只是我劝她去医院看看孩子，她怎么都不愿意，哪怕我跟她说小可爱想她了，她也不肯。”
“多说两句以后，她竟突然哭了起来，我还当发生了什么事，细问才知道她婆家人防她防得要命，所有用钱的都不经她的手。而且明里暗里都指望着她这一胎生男孩，但她偷偷花钱去请人看了，说是女孩，她不敢开口，眼看临盆在即，纸包不住火，每天都生活在煎熬之中。”
一想到小可爱连见母亲一面，这样细微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李心桥实在无法对小可爱的生母产生同情。
她冷冷地嘲讽了一句，“当初知道小可爱得了这种病，脚就像摸了油那样，说离婚就离婚，那个时候怕是没有想过自己有这么一天吧？”
哪怕这的确是事实，但李心信也不愿翻旧账，只是摆了摆手，“算了，都是以前的事了，她现在是享福是受罪，都是她自个儿的选择，我自己管不着了。要不是小可爱实在想妈妈了，兴许我俩压根就不会再见面了。”
李心桥见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气氛只会更加尴尬，只好闭口不言。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一路走回去，李心桥也无暇辨认周边的路标，只是麻木地跟在李心信不远不近的地方，由他带路。
正如李心信说的那样，凤岭路离星光公寓并不远，虽然两人手上都提了东西，步速也比平日要慢上一些，但目测走了不到十五分钟左右，便已经到了公寓楼下。
“看吧，我就说那个计程车司机特意绕路。”李心信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对身后的李心桥说。
李心桥见他对这事念念不忘的，只觉得哭笑不得，“好了，哥，你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做了这个冤大头。”
李心信这才笑了笑，“好了，不说了。”
他把祭拜用的东西一一放好后，发现李心桥的行李箱还搁在一旁，这才知道她刚从酒店回来，行李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出门陪他，便对正在洗手的李心桥说，“你洗完手把你行李箱的东西都放好，然后休息一下，我这就给你做中午饭。”
李心桥心疼他在外面跑了半天，便对他说，“你不累吗？要不咱们就不做饭了，我到楼下买点炒面和粥，将就吃一顿就好。”
李心信指着塞满一冰箱的食材，“我知道你要回来，特意买了好多菜，你确定要出去吃外面那些多油多盐，又不知道卫生程度如何的饭菜？”
“好吧，只要你不觉得累，其实我吃什么都可以，反正活了二十多年，大概整个元素周期表上的都吃个遍了。”李心桥把湿哒哒的手往干手毛巾上擦了擦，这才把行李箱拉进自己的房间。
她刚打开房门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柔顺剂的香气，床铺枕套的款式图案跟她离开的时候明显不一样，显然李心信知道她要回来，特意换洗的。
桌上放置的文竹生机盎然，绿油油的枝叶肆意伸展，就像给宫中贵人支起的华盖一样，随着窗外吹进来的微风轻轻颤动，给这个偏冷色调的房间带来一丝久违的生气。
虽然这个公寓只是租来的，很多硬件上的设备都不能改动，但李心信却在细微的地方用心思，尽可能让这个暂时的避难所，变得有家的气息。
李心桥感念他有这份心思，对比起酒店的冷清，这里热热闹闹的，连邻居小孩的哭声也清晰可闻，的确更有家的氛围。
只是她顾不上细细品味，便把带回来的行李箱往地下一倒，拉开拉链就把箱子里的个人物品一一拿出来，归类放好。
她不知道自己会留在这里多久，但看着柜子非黑即白的套装，她意识到自己也该买些衣服了。
虽然像昨天那样临时决定的聚餐机会并不多，但这黑白的衣着看起来总感觉死气沉沉的。
她一开始想过找机会到附近商场，挑几件色彩稍稍柔和一些，不像职业套装的衣服来，但转念一想，现在正是用钱的时候，还是省一点，将就着穿就好，于是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把那几件白衬衣上面的皱褶轻轻抚平。
她的私人物件本就不多，没用多少时间就把行李箱给清空了。
她也没什么特别事可干，料着李心信也累了，便打算到厨房给他打打下手，只是刚踏进厨房就被他推了出去，“这厨房就那么大，站一个人都快转不过身了，你就在客厅看会儿电视，玩会儿手机，等一下饭做好了，我再叫你。”
李心桥还想争取一下，“我怎么记得从前你总说做饭是女孩子的事，现在我不过是想帮一下忙，你都不许。”
李心信把手往围裙上擦了擦，“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我可不想一顿饭做上两小时。你真想学的话，我得空再教你，这次就先让我自己来吧。”
李心桥闻言只好倚在厨房门口，不甘心地回了句，“那我在外面看着总行吧？”
李心信看着她往厨房张望的样子，跟小时候守在门口等着母亲把饭菜做好的样子如出一辙，不禁有些失神。
那时候全家就数她嘴最馋，肉还没下锅都想夹一块尝尝，袋子里的西红柿还没来得及洗就吵着要吃，母亲被她吵得没办法，只好把她赶到厨房门外，勒令她在做好饭之前不能进来。
他还记得当时她就是这样眼巴巴地望着厨房，哪怕他用玩具和图书引诱她过来一起玩，她都不为所动，整一个小吃货的模样。
只是后来李心桥上了高中，按照学校规定需要住宿了，这个“翘首以盼”的场面就少了，哪怕是每个周末回家，母亲都会在她到家前就把饭菜做好，摆满一桌子，只等她回来洗了手就可以享用。
所以现在看到场景重现，李心信有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恍惚间感觉母亲还活着，一家人的生活从未改变。
“哥，发什么呆呢！水都开了！”
李心桥的声音带了几分急切，把李心信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他一边揭开锅盖，把切成段的红萝卜倒进热水锅里，一边回了句，“知道了，知道了，你还是到客厅去吧，你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我，我觉得有压力。”
李心桥颇为无奈，只能回了句，“好吧，那你要是需要帮忙，就喊我一声。”
“嗯。”李心信头也不回，敷衍地应了一句后，便开始把灼过了水的红萝卜段捞出来。
自觉受到“嫌弃”的李心桥只好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百无聊赖地躺在松软的床铺上，闻着上面淡淡的、被太阳照晒后留下的气味，她首次对这个公寓产生了归属感。
她本想闭目养神一会儿，但搁在床上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一下，她眯着眼把手机拿过来，打开才发现是张逸朗传来的短信。
“回到家的感觉怎么样？今天会来医院吗？”
李心桥唇边不经意露出一丝笑意，在手机上快去敲下几个字，“还好，怎么今天这么闲，还有空给我发信息？”
张逸朗很快回了信息，“这话可不许乱说，我手上的病人都清空了，现在准备去门诊楼那边开会，就来问问你现在怎样。”
医院上班的人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无论诊室多冷清，绝对不能说出“闲”、“有空”之类的词，要不然有可能下一秒就会涌进来一堆病人，让你忙得怀疑人生。
这条规则怪谈也是张逸朗告诉李心桥的，所以李心桥是故意逗他，才这般说的。
“我还以为张医生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论者，没想到也这么迷信？”李心桥挑眉。
这次张逸朗的信息却迟迟不至，李心桥疑心他的会议已经开始了，所以无暇回复，她放下手机，已经睡意全无。
没多久李心信就来敲她的房门，说是饭都做好了，让她出来吃饭。
李心桥敏锐地发现这次做的饭菜量比之前都要多，便多嘴问了一句，“给小可爱留了吗？”
李心信马上回道，“因为想着你今天回来，我也要去买祭品，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做饭，所以昨天我就跟血液科的护士说了，小可爱今天的膳食就由医院配送。”
李心桥闻言不禁咂舌，“你确定这三菜一汤，咱们两人吃得完？”
李心信不以为然，“吃不完也没关系，黄医生跟我说了，你用了细胞动员剂，又连着抽了那么多天的血，该给你补上一补。”
他一边拿过勺子给李心桥盛了一大碗汤，一边说，“这枸杞猪肝汤最是补血，我特意往里面放了很多姜丝，你尝尝还腥不腥？”
李心桥看着那浮着几片绿叶子的汤，不禁皱了皱眉头，“这也是隔壁床那个广东大妈教你的秘方？”
李心信愣了愣，眼光一下子黯淡下来，半天才回了句，“她孙子不在了，前天病情急转直下，没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