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古怪的计程车司机
听了李心信的话,李心桥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有了落脚点。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脱口而出回了句,“好,那你先找个地方坐着等我,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后,李心桥甚至顾不上喝一口水,便揣上小钱包和购物袋匆匆出了门。
虽然来s市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但李心桥对这周边的路都不太熟悉,也不知道凤岭路在何处,于是她下楼拦了一辆计程车,直接跟司机说了她的目的地。
车开出一段路后,她便收到了李心信的短信,说他现在就在凤岭路的麦当劳门口等她,让她不用着急,路上注意安全。
李心桥本想回复,但刚按下了几个字后,计程车突然一个急转弯,差点没把她的手机摔出去。
“对不起对不起,刚才有只小猫从路边窜出来,没吓着你吧?”
毫无准备的李心桥被猛烈地晃了一下,心跳当即就快了起来,她一边把掉落到车座上的手机捡回来,一边调整勒紧的安全带,“没事,你注意路况就好。”
此时她抬眸从前面的后视镜中看到这个计程车司机戴着口罩,左侧眉间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让他凌厉的眼神更添一份骇人。
李心桥并非以貌取人的人,但看了他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想起那天夜里载着她绕路的黑人司机,只觉得身上一冷。
她下意识想收回目光,不让对方发现,却没料到那个计程车司机通过后视镜和她对上了眼。
只见他眉头一挑,那道丑陋的刀疤也跟着向上拉扯,看起来就像一条爬行的蜈蚣。
李心桥莫名感到有些害怕,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车,重新拦截一辆计程车,此时却听到那人用低沉的声音说了了句,“我这个样子吓着你了吧,实在抱歉。”
李心桥被他说中了心思,刚到嘴边的话登时说不出来。
正当她左右为难,如坐针毡之际,那个计程车司机的一番话更让她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我有一个女儿,今年13岁了,她得了很重的病,医生都说治起来很费钱,还不一定能治好。”
“我本来在一家企业工作,但朝九晚六的上班时间让我没有办法照顾女儿,所以我辞工了。现在做计程车司机,工作时间弹性一些,收入也可以,最重要的是可以多点时间陪孩子。”
他指了指摆在副驾座位前面的摆件,“那个就是我女儿,是不是很漂亮?幸好她长得像她妈,一点都不像我,要不然以后嫁不出去了,她妈妈准会怪我。”
他的话语中饱含了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怜爱,让李心桥不由得想起李心信和小可爱。
出于好奇,她看了一眼摆件上的照片,只见照片上的那个小女孩穿着一身粉色的雪纺连衣裙,头上带着一个类似于蝴蝶触须的发带,笔直柔亮的黑发垂在胸前,圆圆的脸蛋粉粉嫩嫩的,看起来十分恬静温柔。
“这照片拍了很久了吧?那个时候她有没有五六岁?”李心桥轻声问了一句。
“恩,那是她六岁生日的时候拍的。我们跟她去了一趟湖心公园,她看到摊位上摆着那个蝴蝶发带就走不动了,我看出她很喜欢,但她只是看着,也不敢跟我们提,怕给我们造成负担。”
他望向照片的眼神充满了宠溺和柔情,这份爱女之心甚至让李心桥自觉忽略了他眉间那道骇人的伤疤。
她向来慈悲,想着这小姑娘的确懂事,还知道体谅爸妈的难处,便回了句,“但你最后还是给她买了啊,你看她笑得多高兴?”
面对李心桥的善意,刀疤男苦笑道,“那个时候我们经济上很困难,给女儿治病用了很多钱,她的头发都快掉光了,你现在看到的是网上好心人捐的头发做成的假发套。”
“啊?”李心桥显然没有料到那小姑娘笔直柔亮的头发竟是假的,只觉得十分错愕。
“那……她患的是什么病?是因为化疗掉的头发吗?”李心桥小心翼翼地问了句。
“骨肉瘤。”刀疤男的眼神变得落寞起来。
李心桥听到“瘤”字,下意识觉得这个病大概不太严重,因为在她的认识中,恶性的肿瘤一般都被称为“癌”,而良性的肿瘤则多成为“瘤”。
例如子宫癌和子宫肌瘤,前者属于恶性肿瘤,严重者需要做子宫切除和清扫淋巴结,后者却是育龄妇女常见的良性肿瘤,只要不是体积庞大和多发,做定期检测即可,甚至无需服药和其他处理。
但她望向计程车司机的眼神带着几分忧伤,她又开始有些不太确定了。
李心桥想起他刚才提到小姑娘今年已经13岁了,也就是距离她患病至今已经七年了,说不定她的病早就治好了。
李心桥内心纠结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那她现在病治好了吧?还有上学吗?”
计程车司机抬头又望了一下摆件上的照片,眼神恢复一开始的阴霾,半天缓缓回了句,“治好了,也上学了。”
李心桥听着这话觉得怪怪的,既然病已经治好了,那他为什么一点喜悦的感觉都没有,反而眼角低垂,就像饱含无尽忧伤一样。
但她转念想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和那个计程车司机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实在不应该探问太多,她这才按耐住心中的好奇,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偷偷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发现原来距离她出门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她怕李心信等急了,便问了计程车司机一路,“师傅,请问还有多久才能到凤岭路?有人在那里等我,我好跟他说一声。”
计程车司机头也不抬地回了句,“快了快了,再拐两个弯就到了。”
既然凤岭路就在附近,李心桥也就打消了给李心信电话的打算,她想着下车要是找不着他,再给他电话也不迟,免得他知道她快到了,在那里翘首以盼的。
很快,计程车便到了凤岭路,李心桥依照计费器支付了车费后,又额外多给了100元,说是给小姑娘的一点心意。
计程车司机说什么都不肯收,但李心桥放下钱就走,那个下车的地方正好是计程车的上下点,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车丢下去追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心桥掩门快步离开。
虽然李心桥不辨方向,但麦当劳的标志她还是认得的,而且就像李心信说的那样,那家麦当劳就在凤岭路路口,她下了车就能找到。
她远远看到李心信手上提着一堆东西,就这样站在麦当劳门口,毒辣的日头就这样晒在他脸上,满额都是汗水。
她连忙一顿小跑来到李心信身边,抬手就要帮他提东西。
李心信看到她的那一刻马上露出了笑容,仿佛刚才在烈日下等待快一小时也不是什么大事,“都说让你别着急,怎么是跑过来的?”
李心桥想也不想就回了句,“要知道凤岭路那么远,我就该早点给你打电话,也不用你等上那么久。不过啊,你给我发短信的时候,还说在麦当劳等,我还以为你进去凉着空调坐着等呢,怎么会跑到外面等?不嫌热得慌?”
李心信望了望麦当劳那扇玻璃,小声地说,“里面都是用餐的小年轻,我又不买东西,霸着人家的座位总觉得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我在m国念大学的时候,每次到期末考的时候就去麦当劳看书赶论文,点一杯饮料坐到天亮,有时候什么都不点,也没有人会赶你走,大家都是这样干的。”李心桥心疼李心信在烈日下暴晒,便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他。
这也是李心信第一次听李心桥说起她在m国读书的事,不由得有些出神,他试探着问了句,“宿舍的人不好相处吗?学校里没有自修室吗?为什么要去麦当劳?”
李心桥笑了笑,“和我同一个宿舍的,要不就是学霸,压根不用担心期末考试,要么就是家里有很多钱,读书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事,哪怕没了这张文凭也不妨碍她们回家吃香喝辣,我怕被她们影响,也就不常在宿舍了。”
“至于自修室嘛,倒不是没有,只是开放时间太短了,到晚上九点就关闭了,到时候还得挪窝,在我看来还不如麦当劳,24小时营业,饿了还能买吃的。”
李心桥说起这些事时,语气带了几分无奈,“最重要的是,那个时候我很穷啊,白天不上课的时候要去打工,只有晚上有空看一下书,要是再不加把劲,绩点考低了,奖学金也拿不到了。”
李心桥的话就像一根针,戳得李心信的心一阵阵锐痛。
还记得当初母亲离世的时候,医院给了一笔数额不少的抚恤金,父亲取去一大半后,剩下十万说是给他们两兄妹留着的。
但李心信一分钱也没留,全给李心桥打了过去,只是李心桥年轻气盛,压根就不碰那笔钱,没多久就原封不动退了回来,连汇款账户都取消了,后来干脆连电话也不接了。
当时他也知道她在气头上,本以为过一两个月,等这件事淡了下来后,她或者会回心转意,却没料到她竟如此硬气,生生断了彼此的联系,无论李心信用什么办法,就是联系不上她。
如今听说她在大学期间日子过得很拮据,李心信只觉得十分心疼,觉得是自己这个当哥哥的没能照顾好妹妹,让她平白无故受了那么多的苦。
他也看出李心桥并未放下过当年的事,怕再次触动她敏感的神经,便选择避开这个话题不说,转而随口问了句,“对了,你刚才走路过来的?我还以为你不认得路。”
李心桥见他走路有些气喘吁吁的,正想着把他另一只手上提着的东西拿到自己手中,此时听到他的话,脱口而出道,“怎么可能走路?我搭计程车过来都用了四十五分钟,要是走路的话,大概得走上两三小时吧?”
“而且你也知道,我除了儿童医院、公寓还有酒店,几乎没去过其他地方,哪里认得路?”
李心信一听大为惊骇,他连忙问了一句,“那司机收了你多少钱?”
李心桥怕他心疼钱,便没有把司机有一个患病女儿的事告诉他,只是含糊其辞地说,“按表收费的,计程表走了多远,就收多少钱。”
李心信没能从李心桥口中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微微皱着眉头追问道,“那就是付了多少钱嘛?”
李心桥见他穷追不舍的,只好如实告知他这一程计程车收费八十多元。
李心信当即就骂了起来,“这个黑心司机,肯定因为见你是外地人,不懂路,所以特意诓你,公寓打车过来凤岭路大概十三四块,十分钟不到的路程,他居然带着你饶了快一小时?!”
李心桥初闻此事时也有些错愕,但见李心信一副要打人的样子,她反而平静了下来,“算了算了,随手在路上拦的计程车,也没记住他的车牌号码,就当是破财挡灾吧。”
虽说那计程车司机的做法的确不算厚道,但念及他说起女儿患病的事如此情真意切,倒不像是假的,所以她也不想去计较他为了多挣些钱带她绕路,只是怕别人真有急事的时候,他这样做会耽误了别人的正事。
她心善慈悲可以不去计较,但并不代表别人也一样,要是遇到较真的主,揪住他不放,只怕他连这项谋生的行当都保不住了。
眼见李心信还在那里骂骂咧咧,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李心桥只好把话题岔开,“对了,刚才你说缺了什么没买?我们现在要去哪一个摊档?”
望着不远处淋漓满目的祭品摊档,李心信只消望了一眼,便指着左边一个挂着鸡毛风铃的小档子,言简意赅地回了句,“这家。”
两人走过去以后,发现摊档负责人竟是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不过是七八岁的样子,除了她以外,档位就没有其他大人了。
李心信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句,“你家大人有在吗?我在榕树旁的那家店买不到香烛,老板让我过来这边买的。”
那个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麻利地从柜子下抽出一袋包好了的香烛,递给了他,“我爸刚刚打电话给我说了,这香烛给你,我爸说了你是老主顾了,每次都买许多,这香烛就不收钱了。”
李心信一边拿出钱包,一边说,“那怎么可以,都是小本生意,而且都是给先人用的东西,这个钱省不了。”
他掂了掂那些香烛的数据,约摸着按照往年的价格,大概得二十块,正打算从钱包掏钱时,却被李心桥拦住,“哥,让我来吧。”
李心信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的心思不过是想出一份力,便收起了钱包,微笑着对她说,“那好,你给这个小姑娘二十块吧,差不多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