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付之一炬的病历资料
眼见黄巧珠误会了,张逸朗马上解释说,“咱们还能有啥打算,不是说了我吃完饭还要回去整理文献吗?先送奶奶您会顺路一些。”
黄巧珠见张逸朗急于解释的样子,又看了看李心桥,见她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不似刚才那般健谈,她隐约觉得那里不对劲,但就是没想到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既然回去还有事忙,就更不用送我了,你送李小姐就好。”黄巧珠有点小固执。
想到平日黄巧珠出入都有人接送,加上她大病初愈,张逸朗断然放心不下她独自一人回去,正欲说话时,却听到李心桥抱歉地拿起电话,轻声说了句,“我哥给我电话了,我大概得接一下,实在抱歉。”
张逸朗马上闭嘴不言,同时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心桥这才把手机凑近耳边,小声地应了电话那边几句,说不上几句就挂了线。
放下手机后,她当即对坐在她旁边的张逸朗说,“我哥刚刚打电话来说,他刚好在易安商场买东西,听说我在附近吃饭,便让我一会儿吃完了就去汇合他,两人正好一起回家,就不用麻烦张医生送了。”
此时张逸朗还不知道兄妹两人已经和好,听到李心桥这样说,难免有些怀疑。
但黄巧珠却不知内情,见张逸朗和李心桥的确没有别的“打算”,心中还觉得颇为可惜。
这顿饭结束以后,李心桥陪黄巧珠站在餐厅门口,等着张逸朗把停泊在别处的车驶过来。
期间黄巧珠随意地问了李心桥一句,“对了,你侄儿现在怎么样了?找到合适的配型了吗?”
李心桥摇了摇头,“中华骨髓库那边还没有消息,能去做骨髓配型的亲人只有我了,但我的也没配上。”
眼见黄巧珠的眼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李心桥还不忘劝慰道,“不过侄子很乖很懂事,治疗用药都配合着做,医生也说他的情况稳定下来了,我们也只能尽力陪他一起去等。”
黄巧珠一番铺垫后,这才开门见山地说,“恕我冒昧问一句,医疗费用方面,你们有没有遇到难处?因为我刚进餐厅的时候,好像听到你和逸朗说起借钱的事……”
李心桥见黄巧珠误会了,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满脸羞涩地说,“不,不是这样的……”
黄巧珠也是个开明的人,马上说,“我也知道人生在世几十年,难免会有几道难关要过,再说了,这种病本来就需要投入大量金钱,有些甚至倾家荡产。”
“你也不用觉得自己开口问人借钱就低人一等,我也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我这孙子上大学以后,就没用过家里一分钱,都是用奖学金维系生活花费,哪怕是出来工作了,也不见得存了多少钱。”
“你要是真的有这方面的需要,我可以帮你,甚至要是你愿意的话,只要给我提供一下你侄子的基本信息和病历资料,我这边让人帮你申请致一药业的危疾基金,只要符合申报条件的话,多多少少都能减轻你们的负担。”
虽然黄巧珠对这件事有所误会,但她也的确是真心实意在跟李心桥提出建议和解决方案。
李心桥能感受到她浓烈的善意,而且这种给予的善意是平等的,并没有因为给别人施恩而高高在上,哪怕是用词都是谨慎的,为得也是维护李心桥脆弱的自尊心罢了。
李心桥对此心存感激,但还是决定解释清楚这件事,便说,“刚才我跟张医生说了,这顿饭由我请客,只是我担心我带的现金不够,店里也不让电子支付,所以才让他帮我先付,回头我给他转账。”
“这件事说出口有些难为情,但我也没想到让老太太误会了,实在抱歉。”
黄巧珠这才恍然大悟,尴尬地笑了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是我想多了,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李心桥毫无芥蒂地说,“难为老太太惦记了,现在误会解开了就好。”
黄巧珠远远望着张逸朗驾着车过来,知道马上就要到分别的时刻,她不忘对身边的李心桥嘱咐了一句,“虽然只是一场误会,但我刚刚说的也不是客套话。”
“以后有需要的话,还是可以找到我的。我虽然人老了没什么用,但好歹有些人生阅历,说的话也有人听,日后真的遇到难题或者想不明白的地方,即管找我聊聊,说不定还真能帮上什么忙。”
李心桥本就心里有事,加上这天晚上她说的话已经够多了,此时已经有些疲倦。于是她只是点了点头,应付地回了一句,“谢谢老太太的关心了。”
此时张逸朗的车已经驶到两人面前了,他停稳车以后便下了车,把后座的门拉开,这才扶着黄巧珠进车子里。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小声问了句,“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李心桥理所当然地说,“我和我哥一起走,有啥问题,你还是快送老太太回去吧。”
张逸朗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这才驾车离开。
看着张逸朗的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李心桥伸手拦下了路边经过的一辆出租车,直接报出了下榻酒店的名称。
出租车很快把她送到酒店门口,她走入稍显冷清的大堂,跟前台招待说明了自己第二天要退房,希望对方能提前把房费算一下,她好心里有数。
前台招待俯身在电脑上一番操作,最后给她报了个数字。
“那可以提前结算吗?”李心桥一边往外掏出信用卡,一边说。
“小姐,按规定是退房的时候才清缴费用,不过,要是你明天实在急着离开,咱这边也能为你破个例”前台招待十分贴心地接过她递过来的信用卡,末了还不忘把账单打印出来,供她核对后签名作实。
末了,李心桥也不忘向这个笑容甜美的前台招待感谢了一番,这才离开了酒店大厅,搭电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打开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她绕过了它,坐到床边,这才掏出手机给李心信编辑了一个短信。
“哥,我大概明天上午就回来了,你会先去看小可爱吗?要是时间来不及的话,你把钥匙放在原来的地方就好。”
发完这条短信后,她把手机放到一边,然后起身到淋浴间沐浴。
花洒里喷射出来温热的水洗去了她一身的疲倦,说实话,相比起公寓的环境,她更喜欢住在酒店里,起码酒店的水压很足够,也很稳定,不至于像李心信现在租住的高层公寓那样,遇到了晚上沐浴高峰期,花洒里出来的水总是时大时小,时而凉得像刚打上来的井水,时而滚烫得就像杀鸡去毛用的热水。
但现实却就像黄巧珠说的那样,小可爱的病一日没能昭和合适的骨髓做移植手术,就一直不能根治。
等到合适配型的过程,需要用到不少的钱,加上李心信自从患了尿毒症后,便没有再工作了,父子两人的病一直依赖着李心信以往的积蓄和李心桥时不时的资助。
虽然张逸朗也曾问起过她在治疗费用方面有没有困难,但李心桥不想和他有金钱上的纠葛,一直都说应付得来。
但她也深知坐吃山空的道理,眼看现在连她银行卡上的钱也不多了,她不得不动起了当初回国时,黄祖荫给的那张没有填金额的支票的主意来。
她沐浴完毕裹上浴袍,还没来得及把湿漉漉的头发吹干,只是简单地用干毛巾一包,便出了浴室。
她抓起随手放在床上的手机一看,李心信那边还没回信息,她看了看屏幕显示的时间,22:30,按理说这个时间李心信应该还没睡,她猜想他大概是有事在忙,所以还没来得及回复短信吧。
李心桥也没那么早睡,也就不急着打电话问他,只是给黄祖荫发了一封电邮,提前告知他可能会动用到他给的那张支票,好让他心里有数。
自从黄祖荫回报社后,李心桥和他之间的联系,除了直截了当的视像电话以外,更多的就是使用电邮。
只要他看到了李心桥的电邮,一般来说都会马上回复,就时效性而言虽然比不上即时信息,但报社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电邮简短直接,有话说话,但即时信息更容易闲聊一些无关的资讯,从而降低工作效率。
所以前者往往比后者更受新闻工作者的欢迎。
电邮发出去以后,李心桥站了起来,径直走到视野极佳的落地窗旁,看着这个城市灯光璀璨,车流不息。
她站在那里很久很久,不自觉陷入沉思之中。
这段时间她一边为骨髓配型的事而劳心,一边还不忘偷偷给当初为母亲治病的那一家医院打去电话,她想知道,七年前的病历,到现在还能不能翻查出来。
可惜得来的消息却让她十分失望。
虽然国家有法律规定,相关的住院病历,医院保管时间不得少于30年,按理说七年前的住院病历,应该能够翻查出来。
巧就巧在那一家医院,在李心桥的母亲去世不到两年的时间,因为看守档案的职工违规在工作时间吸烟,导致病历库起了火。
虽然当时很多医院职工参与了扑救,但堆满纸张的病历库长年干燥,火势蔓延得很快,等消防员来到把火扑灭时,很多重要的病历文件都化为灰烬。
对此李心桥曾经表示质疑。
因为据她了解,七年前电子病历应该已经在国内的医院普及了,按理说即使纸质的病历被焚毁,医院的电脑系统上应该还保存着当初的医疗记录,不至于所有的治疗过程和药方都因为一场火灾而消失无踪。
面对李心桥的质疑,对方解释说,“住院病历的确有相关的电子记录,但因为重症监护室的护理记录一直沿用手写的方式,哪怕时至今日这个制度都没有改变。”
“换句话说,您母亲在普通病房的诊疗记录,大概电子系统里还能翻找出来,但在重症监护室的资料,大概是找不回来了。”
对方不明白李心桥为何一定要执着于七年前的住院病历,但又不好吐槽她现在才来找,一方面怕她揪着这件事不放,又怕她是来找茬的,只好一直耐心地给她解释,仿佛生怕得罪了她一样。
后来她还不忘提醒了一句,“一般来说,像住院病历、体温单、医嘱单、化验单、医学影像检查资料、特殊检查同意书、手术同意书、手术及麻醉记录单、病理资料、护理记录那些,病人家属都有权复印的,你这是把你复印的那一份给弄丢了吗?”
因为那人的话,李心桥原本失望的心一下子重新燃起了希望,她想也不想就问了句,“这些都能复印吗?能不能查到以前复印过没有?”
扶着接待的小姑娘被她这一问给问懵了,“你不是病人家属吗?怎么连病历有没有复印过都不知道?”
李心桥只好解释过,“那个时候我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家人有没有复印病历,问他们也记不清了,只好打电话来医院碰一下运气。”
“我这边实在是着急要用,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查一下?要是病历真的复印过了,我回头让家人好好找找”
小姑娘听到她语气陡然急促起来了,也许是感受到李心桥的迫切,小姑娘只好说,“复印病历只能在病案室进行,而且都有记录的,你把病人的住院号或者身份证给报一下,我去帮你查。”
这下轮到李心桥犯难了。
她哪里知道母亲当年的住院号啊,就连母亲快死的时候,她都还被蒙在鼓里,一天也没有到过医院陪护。
至于身份证,更是记不清楚了。
她支支吾吾地问了句,“我知道姓名和出生年月日,这样可以查吗?”
小姑娘见李心桥连身份证号码都无法提供,马上警惕起来了,她虽对李心桥的身份有所怀疑,但嘴上却说得滴水不漏,“那很抱歉,我这边必须要提供身份证号码或者住院号才能查询,要不你查清楚了再打电话过来?”
医院的规定摆在那里,李心桥也不想强人所难,只好挂了电话。
她当即盘算着找个机会好好问一下李心信,看看他是否还保留着母亲当年的住院记录。
再不济,也能问出个身份证号或者住院号来。
她甚至已经做好打算,如有必要,大概还得和久未联系的父亲李振国见上一面。
虽然这是她十分不情愿的事,但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