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寿安堂中,苏府一家人围坐案前无声用着晚膳,但仅凭神色便可看出眼角眉梢凝着喜意的就是要与永安侯府结亲的苏家二房。
孙氏本对许源的品性有些顾虑,但见光是侯府送来的纳吉小礼都那般丰厚贵重,她的那点不满便也烟消云散了。
既是天下男人都一般模样,何不让樱儿嫁去富贵人家,做一个养尊处优的少奶奶。
苏府三老爷苏文和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母亲,后日侯府便要来咱们府上纳征了,不如让大哥大嫂他们都回来吧。”
柳氏听得眉心一跳,忙在桌下扯了扯他的衣袖。
大房二房都是嫡出,人家再怎么闹别扭也是亲兄弟,哪里有他们插嘴的资格,可别到时候好事没做成,反是惹了一身的骚。
孙氏听了脸色一酸,“当初他们走得义无反顾,就连父亲母亲都全然不在意,人家在外待的逍遥自在,巴不得再也不和咱们来往。
咱们可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孙氏翻了苏文和一眼,阴阳怪气的道。
她本就恨不得将大房踢出去,更何况前些日子先被白氏无故殴打,又被苏潆那死丫头威胁了一通,现想到那一家人的嘴脸便觉得生厌。
苏老夫人喝着汤,仿若未闻。
苏文和不顾柳氏的小动作,摇头道:“大哥这些年对父亲母亲最是敬重不过,此番也只是一时想偏了。
后日便是樱姐儿纳征的日子,正好趁此机会唤大哥大嫂回来,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误会说开便好。”
说完,苏文和看向苏老夫人,恳切道:“母亲,您便原谅大哥一次,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孙氏还要再说什么,苏樱忽然笑着挽住了苏老夫人的手,娇声道:“祖母,便让大姐姐她们回来吧,人多也热闹些!”
“樱儿!”孙氏没想到苏樱也跟着胡闹,却不知苏樱有自己的小算盘。
苏潆自小就生得比她们好,每每出去必然是苏潆得到的夸赞多。
但那又有什么用,生得好不如嫁的好,她要让苏潆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最好让她嫉妒后悔得发狂。
苏老夫拍了拍苏樱的手,笑得慈祥温和,含笑柔声道:“好,那便听樱儿的,让他们回来吧。”
老大虽不争气,但生的女儿却花容月貌,那模样在整个长安城都为上数。
便是做不了勋贵嫡妻,嫁个庶子或是做个王爷侧妃也未必不可。
孙氏以为苏老夫人给给苏樱面子才应了下来,心里虽不情愿,但一想到如今就连老太太都要捧着女儿,又有几分飘飘然,便也不再反对。
回来也好,她定要将那日之辱连本带利的从白氏身上讨回来!
……
“我们要回去吗?我有点怕……”看完了苏府的来信,白氏揉捏着手指紧张的问道。
她才刚刚熟悉这里,不想换新环境和外人打交道。
“娘,您放心,不管在哪我和父亲都会保护你的。”苏潆轻声安慰,目光却望向拧眉不语的苏文泽。
苏文泽思忖了片刻,正色道:“我觉得,我们还是要回去的。”
自立门户虽自在,可古代与现代不同,所得之利未必大于弊端。
“前两日牛侍郎与我提及了此事,不管事出何因,忤逆父母总归是过错,现下我官位低倒是无人理会,可若是想往上争一争,难免便要被人拿来说辞。”
“那咱们就不争了呗,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便是日子清苦些也没什么。”对于白氏来说,没有什么比一家团圆更重要的。
“那怎么行呢,看你们受苦可比剜我的心还疼。
如今这点微薄的俸禄仅够糊口,日后潆儿说亲,我们总不能连点嫁妆都拿不出吧。”他还年轻,不能一辈子待在工部养老,还是要往上爬一爬的。
白氏一听这话,连连点头。
苦谁也不能苦潆儿。
苏潆不禁失笑,“父亲,您这想的也太远了。
您莫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女儿有能力赚自己的嫁妆钱,不过……我也同意父亲的意见。”
她总觉得永安侯府与苏府的婚事透着怪异,苏府如今早已没落,府中的小姐也不至于美名远扬百家求娶,侯府这态度倒像是盯上了苏府一般。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苏府真出了什么问题,也不是他们搬出来就能逃避的,回去查查也好,若当真有风险,那便宁愿千夫所指,也要从苏府脱身。
三人一拍即合,开始整理行李。
夜幕四合,苏潆从柜底翻出一个木盒,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支墨玉发簪,墨色浓黑而又剔透晶莹,在最简陋不过的盒子里依旧光华流转。
这是她从那个男人发上摘下来的,他身无长物,也就唯有这支玉簪看着价值不菲,便被她留下来做挟持的筹码。
明日他们便要回苏府了,这男人的去留已无关紧要,这东西趁早还给他,他们这间便彻底两清了。
这般想着,苏潆穿上了披风,戴好了兜帽。
“小姐,您要去哪,奴婢陪您一块去!”阿珠正忙着收拾行李,见苏潆要出门,也急着去穿小袄。
“不必了,我出去溜溜食,你留在屋里收拾东西吧。”
三言两语哄骗了阿珠,苏潆推开房门,走进夜色。
初春的冬夜依然冷风刺骨,苏潆拢了拢领口,踩着月色行至偏院。
苏宅不大,这偏院更是苏宅最偏僻破败之处,谁能想到这里却是整个府上最热闹的地方。
谁又能想到在这抓了个内贼,却又迎来个外鬼。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房内没有烛火,北风肆虐,卷的院中的枯树沙沙作响,惨白的月光为荒败的院子更添几分惨淡和阴森。
苏潆却半点惧意,做为一个医学生,这点恐怖对她完全不值一提。
她抬步行至门前,正欲将木盒放下,忽见房门是虚掩的。
苏潆蹙了蹙眉,抬手敲了敲门,“我将阁下的玉簪取了来,放在门前可好?”
苏潆知他有不理人的毛病,是以直接开门见山,可屋内依旧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苏潆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而入,外间里间都寻了一遍,房内已空无一人。
就这么走了?
苏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每次撵他都无动于衷,如今被人拿走了宝贝发簪,反是一声不吭的走了。
这人还真是有够别扭的。
苏潆一时有些发愁,这发簪不仅玉质上乘,更是光润生温,可见是主人喜爱之物。
这东西放她手里算怎么回事,莫名有种亏欠了别人的感觉。
手中的盒子似乎变得有些烫手,苏潆一时无措,甚至起了干脆将玉簪扔到井里毁尸灭迹的心思,可行到井边还是停了手。
毕竟是他人之物,就算那人不怎么样,也不好随便丢了。
万一这簪子再有什么催人泪下的渊源,她岂不成了恶人。
人在时麻烦,走了竟也麻烦,真是让人心烦!
苏潆拢好披风,折身而行,脚步似乎都透着不耐与恼火。
暗处的锦一看得直摇头,自己一个人都能莫名奇妙的生气,和他家主子可有得一拼了。
“锦一。”淡漠疏冷的声音比夜色更凉。
“啊?怎么了主子?”
“再敢腹诽,当心舌头。”
锦一:“……”
锦一动了动舌头,岔开话题问道:“主子,苏小姐方才若真要将您的发簪丢到井里可怎么办啊?”
“那我便将你丢下去。”谢瑾冷冷扫他一眼,拂袖转身,墨色的身影隐于夜色,仿佛从未存在于此。
苏潆一家搬回了苏府,相较于素面朝天的苏宅,苏府便如同细心装扮的美人,处处透着精致,虽算不上大家闺秀,倒也算清秀的小家碧玉。
苏府众人都忙着第二日的纳征礼,倒是没人来找她们的晦气。
歇了一晚,第二日一早府中几位老爷各自去了任上,苏潆来到海棠院时便见自家娘亲裹着棉被呆坐在床上,从她有些发青的眼底可以看出,昨夜定然没睡安稳。
见到苏潆,白氏像是有了主心骨,眼中才有了些光彩。
在苏潆的宽慰下白氏简单用了些白粥,便和苏潆一同去了寿安堂。
寿安堂中其乐融融,刚行至门前便能听到说笑声,可待丫鬟将两人引进去,笑声戛然而止,突兀极了。
白氏顿时紧张起来,苏潆半垂着首,神色如常的挽着白氏走进屋内,屈膝给苏老夫人几人行了礼。
“呦,你们还知道来啊,我还以为得等人去请你们呢!”孙氏一开口,扑面而来便是满满的阴阳怪气。
白氏忍不住抬头看了孙氏一眼,她发誓只是想单纯的看一眼,却没想到却像踩到了她尾巴般,吓得她往柳氏后面一闪,“你……你看我做甚,还想与我动手不成?”
白氏一脸茫然无辜,苏老夫人扫了她们一眼,淡淡道:“都像什么样子,侯府一会儿便来人了,都稳重些。”
话正说着,忽有丫鬟脚步匆匆的跑来,脸上满是喜色,脆生生的道:“老夫人,侯府的人到了,大少爷正在前院待客,听说聘礼足足有三十二担呢!”
孙氏喜上眉梢,全然忘了白氏的可怖,得意洋洋的甩着帕子,略有松弛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苏樱嘴角翘起,虽没像她娘一样笑没了眼,但也是昂首挺胸,俨然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潆姐儿,带着你几个妹妹去花园吧。”苏老夫人面上虽淡然无波,但放柔的声音也足以听出她此时心情甚好。
侯府会有长辈前来下聘,未出阁的姑娘不适合留下。
几人福礼离开,苏樱春风得意,走在最前,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刺激一下苏潆,假山后忽然窜出一道人影。
几人先是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忙齐齐唤了声“祖父。”
苏樱心情好,笑容比以往更盛,声音也要清甜些,“见过祖父。”
谁知苏老太爷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眉目一立,大声呵道:“大胆妖孽,竟敢在此作乱,还不现出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