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顺应皇意
半个时辰之后，御书房的父子相谈不欢而散。
朱棣双手捂着屁股，一拐一瘸，哭哭啼啼地出了御书房的门。
朱标看看朱棣，又看看老朱，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你也走吧。”
老朱摆摆手，没等朱标反应过来，自顾自地起身：“咱累了，想休息了，你回去吧。”
“父皇。”
“殿下，皇上说累了。”
刘大富朝着朱标挤挤眼，又朝着走出门没多远的朱棣努了努嘴。
朱标心神领会，对着老朱行了个礼，转身，朝着朱棣追去。
老朱虽然站起了身子，脚下却是丝毫没有行动，看似冰冷的眼神，一直随着朱标的身影，追到了朱棣身边。
直到看见朱标拿着朱棣的一只胳膊，放在自己的肩头，另外一只手扶住了朱棣的后腰，方才一屁股又坐在了龙椅上，吩咐刘大富：“关门。”
“是。”
刘大富应了一声，赶忙小跑着过去关上了房门。
“刘大富，你说，咱今个是不是有做错了？”
刘大富刚刚关上门回过了头，老朱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皇上怎能错，皇上又怎么会错，这是刘大富长久以来在宫中处事原则的第一反应。
然而，当他看见老朱那无比失落的眼神的时候，这句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只是轻声回了一句：“皇上。”
“咱说的是，今个不应该打燕王。”
老朱缓缓道：“他没说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咱这样地包庇李汉卿，满朝官员都对此不满。”
“只不过因为咱是皇上，他们不敢说出来而已。”
刘大富超前磨蹭着走了几步：“皇上，要不，就让刑部放手去查吧，若李汉卿是清白的，怎么查，不都没事么。”
“不能查，不能查。”老朱连忙摆手。
“皇上，莫不是这件事。。。”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反正咱已经让满朝文武不满了，索性就让他们不满到底。”
“回寝宫，睡觉。”
老朱站起身子，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匆匆走出了御书房。
刘大富迟疑了一下，紧紧跟上。
那边的朱棣朱标二人走出去没多远，迎头遇上了几名换值下来的太监，瞅着太子竟然亲自架着燕王，赶忙小跑着过来搭手。
朱棣的屁股被老朱恼怒下的几巴掌给揍肿了，只要一走路就扯得疼。
刚才虽然被朱标架着，可两条腿多少还是要使点劲往前走，随着腿部发力，屁股就一阵阵地发疼。
现在太监人多，一边分别站一个人，干脆将朱棣直接架离地面，拖着他朝前走。
可整个人的体重全部落到了两条胳膊上，朱棣的肩头又酸得厉害。
鬼哭狼嚎完了，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你们几个，先将燕王放下来，找一块门板之类的东西过来抬着。”朱棣的嚎叫声传进朱标耳朵里，朱标一阵心疼。
朱棣虽然调皮，可性格耿直，敢作敢当，朱标很是喜欢。
在所有的兄弟当中，两人的关系算是最好的。
朱棣被老朱揍，朱标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现在，怎能容许朱棣有一点的不舒服。
“不行，不行。”
朱棣闻言，连忙道：“我疼的是屁股，就是门板来了也不敢躺啊，大哥，你就别让他们忙活了，还是早点送我回王府吧。”
“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呆在这里，一点都不想看见他。”
“住口。”
朱标低喝一声，同时回头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偷偷瞄了一眼。
看见御书房的房门已经关上，才小声地道：“你这是挨打还没挨够么，这话若是让父皇听见，他一定会追上来。”
“父皇教训你，我可是连话都不敢说。”
“哼，我才不怕他揍我。”
话虽如此，可朱棣的声音还是降低了很多：“一天就知道揍我出气，除了揍我，还有什么本事。”
“我要是做错事，揍我我也认了，可今天，我做错什么了？”
“不就是嫌我说的话不中听么，可我也没说错。”
朱棣站在原地，气呼呼地瞅着朱标：“大哥，你认为我说的话错了没有？”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没说错。”朱标很是肯定地点点头。
“哼，呸。”得到朱标的认可，朱棣的底气一下子足了起来，回头对着御书房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道：“昏君。”
这两字一出口，旁边的一众太监顿时被吓傻了。
燕王这是要造反么，竟敢骂他爹是昏君，这多亏是亲生的，若是换成旁人，自己在身边听见这俩字，都是罪过。
朱标反应更为迅速，昏君两字刚一出口便双手如同闪电般捂住了朱棣的嘴巴。
同时朝着周围太监低喝道：“傻愣着干什么，抬燕王回宫。”
太监们也怕朱棣口无遮拦惹是生非牵连到自己，瞬间就上去了四个人，抓起朱棣的双臂双腿，朝着燕王府的方向快速而去。
一路上，无论是忙碌的太监，还是巡逻的皇城护卫，看见这一幕纷纷驻足。
尤其是那些护卫，眼见太监们抬死猪一样抬着的人乃是一身皇子打扮，职能驱使打算上前阻拦并询问。
可瞧见那捂着皇子嘴巴的，乃是当朝监国太子朱标，一个个急忙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一样，纷纷退避。
一路通畅，没用多大功夫，一伙人就抬着朱棣冲进了燕王府。
守在门口的王小豆，瞪大着双眼，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
朱棣虽然经常打他，可对他还是比其他人好多了，别的不说，逢年过节的赏钱从来都是两份。
一份是给王小豆自己的，另外的一份，是给王小豆住在乡下的老娘的。
单单这双份的赏钱，就足够让王小豆感恩戴德的了，更别说每次打了王小豆之后，朱棣还会给一定的营养费作为补偿。
因此，同年进宫的太监中，就属王小豆挣的银子多，这也足以让王小豆仰着头对着同僚说话。
所以，于情于钱，王小豆都不希望朱棣出事，他离不开朱棣啊。
刚才换好了衣服，蹦蹦跳跳地前往东宫，这，这才多大功夫，就怎么被抬回来了。
而且是这种压根不当人看，抬死猪一样的抬回来的。
“愣着干什么，关门。”朱标对着王小豆吩咐道。
“殿下，燕王他？”
“我又被那昏君揍了一顿。”进了燕王府的大门，朱标便松开了捂着朱棣嘴巴的双手，朱棣狠狠地吸了一口空气，如同见了娘家人一样，对着王小豆吼道。
原来只是揍了一顿，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王小豆顿时喜笑颜开，小跑到大门口，麻利地关上了大门。
至于昏君不昏君的，王小豆早已经听着朱棣吼叫习惯了，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妥。
朱标却不一样。
这里虽然是燕王府，可这样吼叫院墙外面若是有人经过的话，还是能够听到。
儿子骂老子是昏君，这话若是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若是传到父皇耳朵里，肯定有事一顿好揍。
唉，都多大了，还是这么的不知轻重。
无奈之下，朱标只能再次捂住了朱棣的嘴巴，然后看向王小豆：“带路，去燕王卧房。”
燕王府的前院，都是用来舞枪弄棒的地方，至于卧房，则是在王府的最里面。
众人七拐八拐，绕过好几处房屋，才将朱棣抬进了卧房。
朱标吩咐王小豆又拿来几床厚被子铺在床上，方才让太监们将朱棣缓缓地放下。
然后叮嘱太监们今天的事情不许声张，才让他们离去。
“殿下，要不要奴才弄个热毛巾来给您敷敷？”瞅着朱棣肿胀的屁股，王小豆颇有经验地问道。
“敷，敷。”朱棣龇牙咧嘴地回应着。
朱标坐在旁边，忍不住的一阵好笑。
“我说四弟啊，父皇发火的时候，你若是能够适当的服一下软，也不用受这份罪不是。”
朱棣想要看着朱标，扭动了一下身子，却牵扯得屁股一阵钻心的疼，忍不住“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赶忙回正身子，老老实实地趴着不敢动弹。
头枕在胳膊上，眼皮子朝上翻了翻：“服软，当然要服软，我又不是傻子，和他硬碰硬。”
“可是，今个我又没说错，怎么服软？总不能违心地说自己说错了吧？”
“这种没有原则的事情，我做不来。”
话刚刚说完，屁股上又传来一阵难忍的疼痛，朱棣咧着嘴，哼哼唧唧地呻吟起来：“哎吆，哎吆。。。”
“唉，今个这件事，还真的不能怪你。”朱标叹息一声。
正好，王小豆端着一盆热水，里面放着洁白的毛巾，推门走了进来。
朱标一指地面：“放下吧。”
王小豆将热水盆放了下来，准备动手拧毛巾。
“我来。”
朱标离开椅子，走过来蹲在了地上，双手伸进了热水盆。
“殿下，还是让奴才来吧，以前燕王殿下挨揍了，都是奴才热敷的，这个事情，奴才比较有经验。”王小豆道。
朱标笑了：“瞧瞧，瞧瞧，你都热敷出来经验了，可见你家燕王挨了父皇多少次的揍。”
趴在床上的朱棣感觉颜面尽失，顿时不乐意了，大吼一声：“王小豆，你个狗东西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
“今个多亏是大哥，他不会笑话我，若换成他人，以后我还怎么出门。”
“滚。”
王小豆一脸委屈：“殿下，奴才又没说谎啊。”
“你，你。。。”
朱棣气得说不出话来，挣扎了几下，屁股上的疼痛让他终是没有起身的勇气，只得放出狠话给自己挣点面子。
“好你个王小豆，你趁着我不能动弹，故意气我是不。”
“你等着，等我伤好了，看我不打死。”
闻言，王小豆浑身不禁一阵颤抖，瞅了一眼朱标，狠狠心鼓起勇气：“殿下，您可是发过誓，说以后不打我的，您也说过，男子汉一言九鼎，要说话算话。”
伺候朱棣这么多年，王小豆对于朱棣还是很了解的。
对付他，就要用激将法，而且得当着他敬重人的面。
今个，刚好太子在这里，这个机会不容错过，让他记住自己发过的誓，自己挨打的日子，就算是熬到头了。
“哼，哼哼。”
朱棣一声冷哼，或许是用力过头牵扯到了屁股上的伤势，疼得又是一阵哼哼。
可他还是忍着疼痛，一阵阴笑：“我是发过誓不打你，可是，我可以让别人打你啊，你敢反抗吗？”
王小豆心里委屈极了，这分明就是违背誓言么。
对着朱标可怜兮兮地道：“太子殿下，您看。”
“四弟。”
朱标有些斥责的目光看向朱棣：“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更何况发过的誓言呢。”
“王小豆不过是说了句实话，你就要打他。”
“这岂不是和你说了实话，父皇打你如出一辙么？”
说话间，朱标已经捞起了水盆里面的热毛巾，拧干，捂在了朱棣的屁股上。
热乎乎的感觉从屁股传来，疼痛感马上消失了很多。
朱棣的心情似乎也因此好了起来。
嘿嘿一笑，道：“好像还真是这个理，王小豆，看在你说实话的份上，本宫说话算话，以后真的不打你了。”
“大哥在这里给本宫敷毛巾，你都不知道沏一壶热茶来么？”
“这，这。。。奴才着急殿下的伤势，把这茬竟然给忘了。”王小豆结结巴巴地撂下一句话，匆匆跑开。
朱标笑笑，也没有阻止。
趁着王小豆离开，他正好有一些话要和朱棣说。
“今天说了实话挨打，后悔不？”
“这有什么后悔的，反正父皇若是想打我，说什么话都会挨打。”朱棣盯着屋子里面忽闪忽闪的灯光，若无其事地道。
“其实，你今天的举动，大哥我挺佩服你的。”
“哈哈哈，真的吗？”
“真的。”朱标一本正经地道，“大哥希望，你能够一直说真话。”
朱棣脑袋在被子上蹭了两下，有点委屈地道：“可是，那就会一直挨打。”
“你可真笨。”
朱标抬手，在朱棣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大哥的意思，希望你能永远保持正直的性情。”
“至于在父皇跟前，顺着父皇的意思就好了。”
“若是实在顺不了父皇的意思，那就闭口不言。”
朱棣一愣：“大哥，你这是教我学坏啊。”
“胡说八道，这哪里是学坏，这叫顺应皇意。”
“哦，哦，这大道理，我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