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兰溪的晴水湾生活顺利开张,每天清早去晨跑,绕着平坦的湾道,呼吸水边清新的空气,别有一番惬意。上午去工作室做事,傍晚回家跳跳舞或游个泳,还可以用影音厅的巨幅投影看时装秀。
别墅的全部空间供她独享,连灵感都畅快起来,她把这些年积攒的宝贝料子挂了满墙,在不同的光线里端详,看着看着就有了新意,时常伏案作图到深夜。
本来一切好好的,那位先生又制造了见面的理由,下午五点钟,凌霄应约来到晴水湾,兰溪直接上图,照片上他和一名女子当街拉扯,那女子二十五六,长相清秀,微博说“网友供图,某集团少主新婚过后夜会密友,之前扒过这对夫妻,蜜月期还没过。”
凌霄说,“就这事?”
兰溪不及答话,他皱眉道,“这么点事电话里说不行吗?”
兰溪怔住,他这什么态度,几日不见愈发得寸进尺。
“我觉得这种事面谈更稳妥。”兰溪说。
“我觉得你少刷点微博最稳妥。”凌霄说。
“哈?”兰溪简直不可思议,“凌先生,你在教育我?我每天很忙,没时间看无聊八卦,但这个账号成功预测过缤城的三起离婚,说中了两起出轨,被扒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凌霄笑道,“这么厉害,他怎么不去破案?”
兰溪说,“成年人没必要为了自我防御而攻击他人,不如正视自己的错误。”
凌霄忽然明白他对这位夏小姐印象欠佳的原因——这种有板有眼、大话连篇的劲儿有点像唐丽钦。
他揉了揉眼眶,“你想怎样?”
“神经病。”兰溪说。
凌霄一愣,听她说,“我没见过像你这么蛮横无理、刚愎自用的人。你没有礼貌、拒绝沟通、凡事不为他人着想、毫无合作意识,不是神经病就是巨婴症。”
“什么症?”他问。
兰溪深吸口气,真不想理他。
凌霄说,“什么病不重要,能完成任务就行。你以后有事电话里说,没事别找我。”
兰溪睁大眼睛,“你以为我想找你?你一个已婚男人闹出绯闻,没有补救的责任吗?”
“怎么补救?我和朋友见个面还需要补救?”
兰溪微笑,“是女朋友吧?”
“和你有关系吗?”
兰溪翻出协议,指着“杜绝不当言行和负面消息”一句说:“要不要问问云雾山庄,你这算不算不当言行和负面消息?”
“可以,你以后先问过他们再找我。”凌霄说完要走,兰溪站到他面前,“给你两个选项,要么发微博澄清事实,警告这个账号别再散布不实信息,要么不再单独见任何女人。”
“要么你卸载微博,眼不见心不烦。”他说完又扬长而去。
兰溪站在门口气得跳脚,好,既然他这么嚣张,她何必事事操心,等他闹出什么大新闻,直接按违约索赔一拍两散。
凌霄知道自己态度不好,好不了,来回四十公里看她播报一条微博,还编排他一身不是。他是给凌绍康做事,不是给夏兰溪做事,那么多意见就不该假结婚,既然结了就别挑三拣四。不过今天的事还是给他教训,身份不同果然行事不便,在外逗留一会儿便被偷拍,以后真要多加小心。
也是天意弄人,兰溪刚决心和凌霄断绝来往,就捡到一桩非他不可的差事——缤城电视台的林照导演打来电话,邀请她参加台里首档真人秀“缤纷爱旅”,这是娱乐台和商台联合录制的节目,商台出钱,娱乐台操刀,邀请缤城本地企业家和明星夫妇共赴为期半个月的环球旅行,以“爱情之旅”的形式推介缤城知名企业,作为建市40周年的庆祝项目。凌霄是凌氏新总裁,又刚和兰溪完婚,两人参加这个节目正合适。
兰溪一听这事就不靠谱,正想支到凌霄那儿,让他去回绝,林照却道:“凌太,我之前听你说想把夏慕做大,这正是个好机会,不如你来做节目的服装支持如何?”
兰溪心一动,带夏慕上电视是她多年求而不得的愿望,综艺节目的推广力远非广告可比,何况她手头的推广经费一向紧张,这次说不定真是个机会。
“林导演,能否发我一份节目大纲,我和凌先生商量一下?”兰溪说。
林照答允,又嘱托道,“我没和凌先生直接沟通,主要考虑凌氏做的不是实业,和商台的经费名目不匹。所幸你名下还有夏慕,以你的名义主推,连带宣介凌氏的业务亦无不可,劳烦你向凌先生代为说明。”
兰溪当然领情道谢,赶紧看了节目大纲:七月中旬启程,行经曼谷、巴黎、开罗、乌斯怀亚、迈阿密五城,在娱乐台分五周播放。受邀嘉宾都是缤城名人:黄氏化妆品集团少主黄启明夫妇、施雄制药少主施俊彦夫妇已确认参加,超模marjorie夫妇、电影明星周皓予夫妇和蹼泳世界冠军乔斌夫妇尚待确认。
然后就是她夏兰溪,刚同缤城娱乐大佬的私生子完婚——还是协议结婚。
兰溪默默思忖,她和林照因夏慕相识,林照体型偏胖,穿外面的牌子总难满意,唯独穿夏慕扬长避短,两年来一直找兰溪定制礼服,渐渐成了半个朋友。去年省台有一档时尚栏目,林照推荐夏慕做赞助,末尾被一家更大的厂牌顶了下来,她一直引以为憾,这次她亲自执导缤纷爱旅,第一时间想到夏慕,也是对兰溪的特别照顾——毕竟繁华如缤城,能上节目的企业遍地都是。
难处就在凌霄。兰溪和他打了这么多次交道,深知若不拿缤纷乐园给他施压,他绝不会同意和她上节目,想想这个人就来气,可夏慕是她的切身利益,兰溪谋定后动,精心策划了一条游说线路——第一步,找爸爸。
两天后,凌家收到夏如海的提议,希望凌霄和兰溪参加缤纷爱旅节目,因节目播出正值缤纷乐园上市前夕,如能借节目热度适当炒作,或许有利于上市后增值。凌家跟电视台打听了这个节目,认为夏家的提议不无道理,然而上电视不是小事,一举一动都在公众面前,双方配合好了才能共赢,演砸了就是自找麻烦。
许霆奉命去探凌霄的话,刚起头儿便被否了,理由很简单,和夏兰溪不熟,上不了电视。消息传回,凌家断了上节目的念头,本就怕这私生子不靠谱,他不同意自不能赶鸭子上架。可兰溪至少得到了游说他的正当理由——为了缤纷乐园,哄也要哄他上节目。
这天一早兰溪便给凌霄发消息,请他方便时到晴水湾谈下工作,若不方便她去找他也可。忽然这么客气,凌霄倒不好说什么,下午抽空到了晴水湾,一听又是节目的事。
兰溪笑道,“凌先生,你的顾虑我听说了,其实距离节目录制还有一个月,我们有充分的时间准备,应该能完成任务。”
“我没时间,公司忙。”凌霄推托道。
“黄启明、施俊彦也都有生意要打理,但还是上了节目,时间嘛,协调一下总会有的。”
“不一样,我刚到公司,打点不开。”
兰溪笑笑,“其实缤纷乐园也是凌氏当前的主推项目,上节目也算间接推动工作。黄家、施家也是抱着这个目的才去的嘛。”
“我就是不想上电视,到此为止行吗?”凌霄皱着眉头看着她。
兰溪真想抽他一记耳光,却依旧笑得和气,“凌先生一表人才,又刚刚履新总裁,外界早想看到你的风采,两全其美之事,何乐而不为?”
凌霄愕然,这位小姐想出名想疯了?他勉强笑笑,“夏小姐,你想上电视我能理解,以后换个搭档会更好,恕我真的帮不上这个忙。”
兰溪有点心虚,忙辩道,“怎么是帮我的忙?协议说过,双方应完成项目所需的公关活动,这不是我个人的事。”
“关键这活儿没法干,咱们俩坐这儿说话都费劲,上节目还不一秒露馅?”
他倒直白,但兰溪听出他已上了轨道,笑笑说,“节目有大纲,咱们照纲准备,剪辑出来不会有问题,而且前几次活动配合得很好,以后会更默契。”
嚯,她还真是巧舌如簧,之前怎么数落他来着,说改口就改口?
“夏兰溪”,他忽然直呼其名,“你和我满世界跑半个月,要同吃同住吧?那算不算共同生活?如果算,你可就违约了。”
“那是为了工作的临时生活,不算违约。”兰溪说。
“哦,那可不可以临时发生个关系?”
兰溪的脸登一下红了,又笑道,“看来你还是协议有意见。”
“我对协议没意见,但我讨厌别人为了个人目的而擅自解读协议。夏小姐,上节目对你有什么好处,值得你这么不遗余力?”
兰溪答不上来了,缤纷乐园都压不住他,说出夏慕的苦衷又如何?他有什么义务帮她?她只能正色道,“凌先生非要这么说,我就不讨嫌了,生意的问题留给老人们解决吧。”
“不用拿老人压我,该做的我会做好,不该做的一样也不做,以后别私下找我。”凌霄说完便走。
兰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不会耍心机,也不爱耍心机,为了这么个难缠的主儿把好话说尽,还是给他硬怼回来,差点被拆穿。可失去一次大好机会又心有不甘,她只能给林照打电话,问能否不做嘉宾,只带夏慕去做专门的服装赞助,林照说,“凌太,赞助费两千万打底还要竞标,你确定吗?”
兰溪立马熄火,夏慕一年盈利也就两三百万,她能拿出两千万还用费这个劲?
林照又说,“你做嘉宾,既能在节目里亲自宣讲夏慕的设计理念,又能打造你作为独立设计师的形象,你晚一个月结婚都赶不上这个机会,怎么,莫不是凌先生有困难?”
“呃不”,兰溪说,“凌先生日程确实紧张,但我只是咨询一下,会再和他商量。”
“还请抓紧啊”,林照说,“出国做节目涉及签证、机票诸多事项,需要打出提前量。”
兰溪应付着,实已心急如焚。设若周皓予、marjorie这些明星都能参加,穿夏慕的衣服环球旅行,那可比挂名赞助给力多了,她恨不得去大街上雇一个丈夫陪她上节目。事已至此,她只能再找夏如海,让他以缤纷乐园的名义向凌家施压,自上而下逼凌霄“就范”。
夏如海说,“凌家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你和凌霄相处成这样,连我都怕你们上电视会捅娄子。”
兰溪道,“你没见我怎样低三下四,他若肯配合一点,受益的还不是他们家?”
“你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夏如海冷眼看着女儿,兰溪知道他又要提“婚姻三要素”,心里一阵反感,夏如海道,“你那第一条协议太伤人,凌家同意结婚只是形势所迫,怎么可能积极合作?”
“你是说我非要和他睡了,他才能好好说话?”兰溪赌气地问。
夏太太说,“那可不一定。瞧你爸,这辈子也没跟我好好说话。”
夏如海冷冷一笑,“要么说你们娘俩没救了。兰溪,你如果真的不懂,爸爸就教你一次,左右你这么大了,和男人交往是一辈子的课题。别说睡不睡的那么难听,单说人与人相处靠什么?靠亲近、关心和理解,不是靠谈判、指责和讽刺。两个人亲近了,发生关系是很自然的事,对于夫妻而言更是天经地义,你把一切简化为一纸协议,人家自然和你公事公办。”
夏如海打心眼里希望把兰溪这桩婚做实,到时候协议一废,让她做真正的凌家少奶奶。他叹口气说,“兰溪,我也认为上节目对缤纷乐园有利,但我不能逼人家少爷堵气陪你演戏。其实你主动示好很容易,男人需要个台阶,你给他,他自会下来。只要感情好了,以后凌家的半个家不都是你说了算?”
兰溪知道重担又落回自己肩上,夏如海的话只能凑合着听,她和那位少爷不可能有感情,更甭提发生关系,但向他示好、拉近距离已是唯一的选择,尽人事听天命吧。
凌霄外出买东西回家,一进门见苏玉珍站在二楼楼梯口,刘姐站在楼下冲他笑。
“你……你自己上去的?”凌霄问,惊得合不拢嘴。
苏玉珍点头,她最近恢复很好,已能在家中自由走动,刚上楼去给凌霄收拾一下房间。
凌霄笑道,“厉害了苏小姐!能自己下来吗?”
苏玉珍小心地挪下楼,凌霄在一旁护着,给她加油鼓劲,末了高兴地抱紧了她,这真是几个月来最开心的事,母亲好了,不日便可领她出去赏花看海,他还答应过要带她出国旅游,像小时候她带他那样。他谢过刘姐,知道母亲的康复她功不可没,苏玉珍笑道,“我大好了,又有小刘在,你尽早去公司工作,别耽误正事。”
凌霄说,“等你好到能出门我就去上班,你要加油,不能骄傲。”这时手机振动,他看看是夏兰溪的电话,放着没理,不多时兰溪再打来,他出门接起,对方说,“凌先生,是我。”
“嗯,有事吗?”
兰溪听到他冷漠的语气直想挂断,还是小心地说,“我今天正好去北角办事,听说伯母大病初愈,想去看看,不知方便吗?”
凌霄小吃一惊,语气柔和了点,“谢谢你,不必了,你有什么事?”
“我……我就是问候一下,其实早该去看看,一直没……”
“还是节目的事?”
“那个……”兰溪吸了口气,故意不接他的话头,“其实就是想和你聊聊,今天不方便改天也行,看你时间。”
“夏小姐,节目的事真的不要谈了。”
兰溪轻轻笑了,“干嘛这样,朋友间也可以聊聊天嘛,我也是走到这儿想起了你。”
话说到这儿,他再拒绝也不合适,凌霄想了想说,“你在哪儿?”
她赶紧告诉他位置,还怯怯地嘱托“不急,路上慢点。”挂了电话都想咬断自己的舌头,生平何曾对一个男人这样逢迎,假话说到她都牙疼。
半小时后凌霄来到咖啡馆,扫一圈看见兰溪,朝她走来。他今天穿着短袖衫、牛仔裤,看起来亲和些,兰溪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开始新一轮“主动示好”。
“伯母身体还好吗?”兰溪问。
凌霄点头,“好多了。”许是母亲好转也让他心情变好,他看着兰溪故意套近乎的样子,忽然想逗逗她。
“那就好”,兰溪笑道,“公司那么忙,还要照顾母亲,很辛苦吧?”
“嗯,辛苦。”凌霄指尖摩挲着茶杯,直勾勾地盯着她。
兰溪眼神闪烁了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尽管说,别客气。”
“不客气。”
她暗骂神经病,又搜索下一个话题,“听说你以前是警察诶,很酷的样子。”
“一般。”
“那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工作?”
“破案。”
“哦?什么类型的案子?”她假装感兴趣。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专破兜圈子,扯闲篇儿,没话找话。”
她真想把咖啡扬到他脸上,只能咬着嘴唇,望望四散的客人,“我们出去走走吧。”
两人出门绕到转角公园,兰溪说,“凌先生你说的没错,我是想和你谈谈上节目的事,今天抛开缤纷乐园,就当帮我个人一个忙。”她把有关夏慕的考虑和盘托出,凌霄听完笑了,“原来你还会做衣服。”
“是服装设计。”兰溪说。
“啊,设计,那你早说不就完了?”
她惊道,“你同意了?”
“不同意,但你早说可以早死心。”
她闭了下眼睛,“凌先生,这个节目对夏慕是雪中送炭,对缤纷乐园不也是锦上添花?”
“对我来说是强人所难。”凌霄说。
“你个人不需要树立形象吗?外面都说是你陷害凌云取而代之,你甘心背负骂名?”
呵,这位小姐还会用攻心计,他笑道,“无所谓,谁说我就一定委屈呢?”
“我自然不信那些谣言,但凌先生总该考虑下家族声誉。”
“我哥哥已经声名扫地,我形象太好有伤兄弟感情。”
兰溪咬牙道,“凌氏有你这样的新总裁还真是下坡在望。”
“所以夏小姐别对我抱有希望,自力更生才是正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自力更生?”
“我没兴趣知道你的任何事。”凌霄掉头便走,兰溪上前瞪着他问,“我想知道你是对所有人都这样无礼,还是唯独对我有成见?”
他一脸无奈,“我再说一遍,我只做最低限度的必要的事,你别再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兰溪的肺都要气炸,扭头跑到停车场疾驰而去,这人绝对是个人渣,私生子果然心理阴暗,连一点起码的教养都没有,还要她主动示好,门都没有!
兰溪一回晴水湾头痛欲裂,那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总在脑海中阴魂不散。他还不如凌云,凌云至少知道文明礼仪,对她总是客客气气,若非喝醉了酒也不至惹出大祸,奇怪,越想越觉得这兄弟俩不一样,凌云相貌平平中等身量,但待人接物和颜悦色,这私生子白长了一副好卖相,见人总像苦大仇深。坊间传言定是真的,就是他陷害凌云,让她夏兰溪成了凌家内斗的牺牲品。她越想越气,越气越头疼,昏昏沉沉地睡去,第二天醒来更虚弱无力,摸摸额头,似有点发烧,被一个人渣气到发烧,夏兰溪你可真有出息。
她强撑着起床梳洗,出门跑步,五公里下来出了一身细汗,好歹把昨天的郁闷甩出去,林照又来点了一把火:“凌太太,最新消息:周皓予和marjorie都已确定参加节目,现在只剩一个名额,你这边再不确定,我们将考虑其他选项。”
兰溪怔怔的,几乎看到了marjorie穿着夏慕金奖礼服出现在巴黎晚宴的身影,那可是曾经炙手可热的维密超模,还记得自己当年带作品去美国参加时装周,在总监办公室门口苦求一个普通模特而不得的窘境吗?如今超模要穿她的衣服,而且不止一套,还是免费的!还有周皓予,近两年的当红型男,夏慕的西装简直是为他定制,非他不可!
“喂,凌太太,你在听吗?”林照问。
兰溪赶紧答道,“好的林导演,我这就和凌先生确定,马上给您答复!”
撂下电话她就冷静下来,看看这漂亮的水湾,豪华的别墅区,有哪样是自己的?都不是。父母靠不住,男人靠不住,女人能靠的只有事业,这些年更多苦都吃了,终于等到天赐良机,受点委屈、哈个腰又算什么?古有刘备三顾茅庐终成大业,今有夏兰溪三会人渣成全夏慕,等她功成名就时,大可笑看今日红尘,挥洒人生!
做完心理建设,兰溪再拨凌霄电话,被拒接七次之后,那边响起懒洋洋的一声“喂”。
“凌先生我要见你。”她言简意赅。
电话那边笑了,笑完又轻叹一声,不置可否。
“不管你在哪儿,我今天必须见到你,给我地址我去找你。”兰溪说。
“第五医院,你来吧。”凌霄正在医院排队为母亲拿药,不知这位小姐又要使什么招数,这么锲而不舍,他都有点佩服她。
兰溪停车在医院外,远远看到凌霄从大门出来,她按了两下喇叭,凌霄走过来坐进副驾。
兰溪说,“凌先生,昨天我情绪失控,言语冒犯之处请你见谅。”
凌霄不想说什么了,她车里这股香水味都让他头疼,赶快进入正题吧。
“现在抛开缤纷乐园,也抛开结婚协议,只当我们是萍水相逢的朋友,求你帮我这个忙。”兰溪说,“夏慕对我真的很重要,只有竭尽全力争取过,我才能给自己一个交代。我也知道成人世界凡事都有价码,你可以向我开个条件,无论是我能做的还是我家里能做的,我一定尽心尽力绝不含糊!”
凌霄听她这么一说有点吃惊,他想了想说,“夏小姐,如果你真的对自己负责,更不该把目光集中于短期收益。你想想,咱们俩下一步最重要的目标是什么?”
兰溪刚想说缤纷乐园上市,却听他道,“是离婚。”
她不语,他继续说,“缤纷乐园只是一桩生意,婚姻才是终身大事。我们这段婚姻最好能悄无声息地结束,在你人生中不留痕迹,才能给你的未来造成最小的影响。我们上了节目,如果表现得好,将来以什么理由离婚?一段婚姻说破裂就破裂,不是婚内出轨就是假装恩爱,哪样都不好听,但若表现不好更要淹没在观众的口水中,连生意都可能背锅。几条微博就让你觉得形象受损,那面向缤城上千万乃至全国上亿受众的节目呢?你的衣服有无数种推广方式,就算失败也可以重来,但你的名声和人格经得起儿戏吗?”
兰溪心里一震,她还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给他一说也有点打怵。
凌霄指着外面的街道说,“你看看这条街上有多少服装店,至少几十家,全城大大小小总有上千家,每家都靠上电视活着吗?”
没错,缤城有上千家服装店,可夏慕连一家像样的门店都没有,兰溪深信她的作品值得一座高档、漂亮、广为人知的殿堂,而成败可能就在此一举。她的心思又定下来,笑笑说:“凌先生,非常感谢你推心置腹和我说这么多,但我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我既然接受了这段婚姻,就准备好承担代价,况且事在人为,只要你肯帮忙,我们在荧幕上塑造出正面形象,也能将离婚后的影响降到最低。”
“我帮不了你。我不想出现在公众面前,也没那个演技。别说录节目,办个婚礼我都频频露怯,亏你信得过我。”凌霄说。
兰溪说,“我觉得你并非做不到,只是不情愿。你好像……总在赌气。”
凌霄心思微动,又听她说,“如果是因为协议……其实协议只是个形式,并非针对你。”
“哦,你和凌云之间也有协议吗?”凌霄笑问,兰溪一惊,没敢接茬。
凌霄不用想都知道,无论现实如何紧迫,凌云绝不会接受协议婚姻,凌家也舍不得凌云去做这种冒牌新郎,所谓协议只是针对他这个私生子。
兰溪低头道,“如果你真的不满意,协议也可以商榷。”
“怎么商榷?”
“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看看你有什么需求。”
凌霄笑了,“你是说为了上节目,你愿意跟我睡?”
兰溪脸红了,“我只是说我们可以按正常夫妻的方式相处,如果你认为必要的话。”说完她便后悔,明明她不可能做到,那道墙已经筑起,拆掉只会让她更廉价。
凌霄无谓地笑笑,“如果想做正常夫妻,我绝不会娶你。”
兰溪像被针扎了一下,太阳穴嗡嗡作响,凌霄沉声道,“你听好,不要再拿协议做文章,我比你更喜欢那个协议,我最想要的状态是和你一面都不见,直接拖到离婚。”
“难道我愿意见你吗?如果你能像正常人一样沟通,我有必要自取其辱吗?”兰溪真的被刺伤了,什么夏慕什么节目,哪怕明天离婚她也要一吐为快!
“凌先生,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想接受家里的安排和我结婚,但拗不过利益需要,所以把怨气都撒在我身上,好像这样就显得你有尊严、有面子、有主动权,其实你只是自私、幼稚、没自信!你不和我说话,却随时随地牵我的手,你明知我也需要优雅的形象,就故意把我东拉西扯显示我是你的附庸,你的言行举止导致负面评论,却让我来承担那些风言风语,因为你想让我自卑,这样才能抵消你做了一个假丈夫的挫败感,弥补你男人的虚荣心!其实咱们俩半斤八两,都是拿个人幸福、尊严、名誉换取金钱的戏子,区别在于我尊重我自己,也尊重我的对手,而你在藐视别人的同时也贬低了你自己!”
“呵,好口才!”凌霄也沉不住气了,“夏小姐,你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吗?你被宠坏了,被男人宠坏了,以至于没有恭维、殷勤甚至跪舔就觉得自己受到冒犯。你不妨把我当个□□丝,不懂你们那一套逢场作戏的绅士风度,但我遵守了协议,完成了工作,问心无愧。恕我直言,你口口声声的事业、梦想,只不过是投机取巧、浪得虚名的把戏,如果你真有本事,不可能为了几件破衣服来低三下四地求我。”
“你看过我的作品吗?你懂时装吗?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
“我不懂时装也穿过衣服,没见过谁卖衣服还要雇个假丈夫。”
“那说明你不知道创业艰难!做总裁多容易啊,只要有个牛逼的老爸,再有个耍酒疯的哥哥,出门连脑子都不用带!”
凌霄向她敬礼道,“再见夏小姐,我回家取脑子,先不睡你了。”说完下车。
兰溪捶打着方向盘,真想一脚油门把他撞飞!天空传来一阵闷雷,乌云四合,雨将落,她驾着车子如一头受惊的兽,穿过重重雨幕回到晴水湾。离婚,明天就离,她在房间里打仗般收拾东西,恨不得把这宅子砸个稀烂,忽然看见箱底有个没拆封的纸盒,她顿住。
这是她之前没喝完的存货,怕爸妈发现便带了来,太好了,正逢其时。兰溪命周嫂等人整晚不必过来,她关了所有灯,抱着两瓶酒走进影音厅。电影很好看,女主角好美,可再好的人也要被现实磨碎吧?她耳中不知怎地总回响那一句话:“如果你真有本事,不可能为了几件破衣服来低三下四地求我。”真讽刺,类似的话夏如海也说过吧?“如果你想证明自己,就不该指着我给你投钱。”那是她的父亲,帮多少陌生人赚钱的投资人,却坚信她做设计是在玩票,玩几年就腻了,没得拿钱给她打水漂。他们都没错,她只是个女人,最大的追求是嫁人,这不已经嫁入豪门,乖乖地陪人吃陪人睡多好,她搞什么协议,做什么夏慕,既不会炒作又不会钻营还敢做生意、干事业!是她无能,怨不得别人,兰溪喝了一杯又一杯,尝不出是酒还是泪。
凌霄怒气冲冲地回到家,才发现在医院取的药忘在了夏兰溪车上。烦死,世上还有这么奇葩的女人,他算见识了,三番五次和他玩心眼儿,还来谈什么交换条件,亏她想得出来。苏玉珍见他神色不对,药也没取回来,担心他遇到不顺心的事。他搪塞着,却一直心神不宁,想想那位小姐的话虽不全对,也不全错,他有没有把内心不满迁怒于她?恐怕多少还是有的。人家搞的设计他确实不懂,也没资格妄加评论,不管怎么说,他一个大男人跟个小姑娘红口白牙地吵架,也有点过分。
磨到晚上,凌霄决定去晴水湾把药取回来,顺便跟她道个歉。车到别墅,主宅没开灯,他正要按门铃,发现门虚掩着,推门进去,哪哪儿漆黑一片,只有影音厅声音大作,他循声过去,见夏兰溪窝在太空椅里,瞅着屏幕傻笑。
他想打个招呼,人家不看他,走近了才闻到浓重的酒气,他吃一惊,这时兰溪看见他,痴痴笑着说,“咦,你来啦。”又扭头去看电影。
这是喝了?还认人吗?凌霄坐到她身边,脚底下有个空瓶,捡起一看是达摩,桌上还有半瓶xo,空了的苏打水罐子摆成一排。这酒量可以,他刚要说话,她忽然扯着他的袖子让他看屏幕,男主角弹着尤克里里唱起歌:
“ifibrokeyourheartlastnight,
it’sbecause——iloveyou,mostofall”
女主角笑着流下眼泪,兰溪也捂嘴笑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汩汩流出。
凌霄有点懵,只见她扬头饮尽杯中酒,又去抓酒瓶,他按住她说,“你醉了。”
兰溪笑着说,“我醉了”,却抱过酒瓶不撒手。
他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指,“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你是坏人。”她说完又笑,还挺可爱,看来白天那么气人是缺酒。
“我来……”凌霄一开口又被她打住:“嘘,看他们!”
他看屏幕,接吻了,眼看上手了,兰溪忽然歪到一边“哇”地吐了出来,凌霄赶紧站起来,发现她脚边有个垃圾桶,地上干干净净的,原来是老手,这是预备好要喝高的节奏。
兰溪扯了张纸擦擦嘴角,“对不起,见笑了。”说完又把瓶口往嘴里塞,凌霄抓住瓶子,“你不能再喝了。”
她往座位里缩了缩,憨憨地笑着,“能喝,我还能背唐诗。”
怎么酒鬼都爱跟唐诗较劲,凌霄想笑,那厢已经喃喃地背起来:“白日依山尽,黄喉入海牛,欲求千里梦……”
他憋着笑听她如何收尾,她却抽了下鼻子,又抽一下,忽然仰面朝天放声大哭——“阿藤哥!”
什么哥?凌霄回头望望,没别人,只有这位小姐凄惨的哀嚎,直把周嫂都给哭了过来,惊恐地问发生了什么,凌霄捂住兰溪的嘴笑道,“没事,我们闹着玩儿。”
周嫂走了还纳闷少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凌霄知道这些佣人都是云雾山庄的耳目,要是看到兰溪和他在一起醉成这样,不定要怎么去传话。这时手上传来锐利的痛,“喂你!”他低呼,人家还死死咬着他的手不松口,直到再次扑到垃圾桶边哇哇地吐,凌霄看着手上一圈血印,够狠的,这时兰溪大头一栽,他赶紧扶住她,拢着她的头发轻拍后背,可算吐完了,他知道她现在绝对过量了。
“夏兰溪你清醒点,我送你上楼。”凌霄说。
“阿藤哥……”兰溪嘟囔着,凌霄凑近了才听清她的话:“阿藤哥,他是坏人,帮我打他……”
呵呵,原来她有个会打人的哥,以后可不敢惹她。他想拉她起来,她死命往座位里缩,嘴里念着,“帮我打他,我打不过他……呜……”
妈呀又哭上了,凌霄赶紧说,“你能打过我,你是祖宗行了吗?”
“你是坏人。”兰溪哭道。
“行,我是坏人。”
“你欺负我。”
“我错了。”
“你道歉。”
“对不起。”
她笑了,举起酒瓶又往嘴里灌,他赶忙夺过来,“停停不能再喝了,听话。”
“不要浪费。”
“不浪费,下次喝。”
兰溪迷糊地瞅了瞅他,“是你呀!”
凌霄无语,合着前面都特么白玩儿。
“你陪我喝!”兰溪说,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护着酒。
“行,我喝。”凌霄拿过杯子,兰溪给他倒满,他一气喝干,“行了吧?不浪费吧?”
她摇了摇空酒瓶,笑道,“你真好。”
他又真好了,没辙。凌霄试着去扶她,她已醉成一摊泥,哪扶得起来。去抱她,她又抓着椅背不松手,他不耐烦了,“你还想怎样?”
兰溪静静流下眼泪,“别这么对我。”
他定住,看她小小一只缩在他怀里,肩膀抖得像筛糠。许是酒劲儿上泛,那一刻他真心觉得自己做得不好,像她说的,是个坏人。
“我送你上楼睡觉好不好?”他轻声说。
她摇头,额头摩擦着他的肩膀,衬衫渐渐有点湿。
“陪我上节目。”她说。
嚯,跟这儿等着他呢,他正想搪塞,她抬头望着他,满眼是泪。
“行。”他答应着,先把她弄上楼再说。
“要手机。”兰溪说。
他四处翻翻,“你手机扔哪儿去了?”
“锁好了。”她笑着抱了下肩膀,像个小傻瓜。
“那不玩手机,睡觉了。”
“你有。”她说。
唉,赶上哄孩子了,还得给个玩具,他把手机掏给她,她拽过他的拇指按下开锁,然后点开微信滑动着。
“喂这不是你的手机”,他提醒她,她却径自点开“夏兰溪”的页面,开始打字。
他有点明白了,去夺手机,她鼻子一抽又要哭。
他没敢动,她打下一行字:我同意了和你上真人秀,发送,仰头怯生生地问,“行吗?”
呵呵,他好像被套路了,她又扯扯他的手问,“行吗?”
他瞅瞅她,“行。”
兰溪笑了,捧着他的手机念了好几遍,念着念着就迷糊了,他把她抱起来,她挣扎两下,软塌塌伏在他怀里。
凌霄把她放到床上,洗了条湿毛巾擦净她脸上的污渍,想了想,又拿只垃圾桶放到床边,然后下楼去收拾影音厅的一片狼藉。离开晴水湾已十一点,药没拿到不说,被人套了句口供,还冒着酒驾的风险,这一趟真够冤。
他隐隐预感这个节目甩不掉了,虽说酒后之举他大可不认,但当时答应不完全是哄她。要说套路嘛,毕竟她之前不知道他会去,他去时她已经喝多了,一瓶半烈酒,换他也扛不住,就算她酒量好,喝到那个地步也不会好受,却还念着要上节目,说明那对她真的很重要吧?他也有过这种时刻,身体难受得要死,只为一个念头撑着不倒,确切地说,这半生都是这样过的。看那位小姐的样子,哪怕是一出苦肉计也算下了本——怎么说呢,苦肉计总比美人计高级点吧?
唉,看她表现吧,如果她醒酒了自鸣得意甚至耍诈欺人,他也只能半斤对八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