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灯下黑
他最后在信中说了,待到放榜后他便带着人回宅子里住,届时回信给宅子的家仆传递便可。
给家仆传递信件可谓是最快捷的方式,家仆之间互有一套联络方式,对主家也最是忠心,他们办事她还是放心的。
家仆联络这一块向来是春桃这丫头管,她用人方面极其不错,交给她最是放心不过,于是此番的回信她便交给了春桃。
“他不在客栈了,就在靠近章丞相府的那处宅子里。”也不知是不是他故意选的,离那位章丞相那么近……
他可不是随遇而安的性子,以他的深谋远虑,定然是细细思量了才选择去的那里。
章家,偌大的丞相府旁边还有几处小院子,章老丞相日理万机的书房一墙之隔后便是裴不明等人正住的院子。
章老丞相在书房苦等了一夜,硬是没等到自己的人会来,都正午了,显然是回不来了。
“人都死了?!”他一个大理寺哪里来那么多的人,可以对付他那么多的暗卫?那些人有多少本事他还是清楚的,怎么一个都没回来?
“是,今早季燕匪命人拉去火场烧掉了,无一生还。值得高兴的是,邹、张两位大人也一起拉去烧了。”
也就这点值得高兴一番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回来也一样要死。
“今日季燕匪又做什么了?”章老丞相第一次觉得季燕匪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能把他的人都解决了,他不简单。
“他今早抄了两家的宅子,搜出来了不少东西,但是看上去不大高兴……”
章老丞相冷哼,无非就是搜出了一些无用的东西,心里失望不高兴罢了。
“别的便是打听了一下今年秋闱中榜的书生……”
章丞相闻言便想到了今日自己叫人找了前边那几个人的住处,却是一无所获,一直到今日半点线索都没有。
连带着周扬也下落不明,全然不知去做了什么。
“好得很,不信春闱之前他们都能躲得不留一丝痕迹,继续给我查!”
他就不信了,小小的几个书生罢了,他在京城只手遮天,还找不着他们吗?!
不仅仅是章丞相在找,各大世家明里暗里的都在打听孟冠玉等人,可是自从秋闱放榜之后他们便销声匿迹了。
眼下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里下脚,原本和他们有个一面之缘的墨家兄妹更是被家中长辈问了无数次。
谁都想不到,这几个人已经躲进了私人的宅院,根本不在客栈里,更是打定主意不再露面。
这也让外界的人对他们更加好奇,只可惜不能大张旗鼓地找人,不然这京城都要被人翻过来。
章丞相一无所获,心里正不痛快呢,根本想不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自家院子旁边。
裴不明等人已经在宅院里安置好了,秋闱已经尘埃落定,他们自然要收心准备来年的春闱。在院子里待着,可比在客栈安全多了。
他已经给夫子写了信报喜,顺带着把前些日子买到的好酒给他老人家捎回去,让他老人家高兴些。
“裴兄这是?”
相处了些时日,周扬很快就同他们熟络了起来,但是他对裴不明的畏惧却是半分不减。
他进来的时候便知道有很多人在追查他们几人的下落,甚至到了重金悬赏求线索的地步,可是住进了却是半点都没有被打扰。
甚至这处宅子就在章家那位权臣的眼皮子底下,裴不明选在了这里便是先给那位丞相大人玩了一手灯下黑。
怕是章丞相自己都想不到,自己家附近的院子里就住着他费尽心思要找的人。
他甚至每晚都会在院子里到处晃悠,悠闲自在,全然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元宝小说
裴不明全然不担心章丞相会发现这处宅子住了人,眼下他忙着事情,自顾不暇,哪里有空关心周遭的事情。
皇帝陛下可不会让他这位丞相大人闲着无事,朝堂上那么多事情,叫他老人家忙起来,便没那么多时间忙别的事情了。
今日他们几个聚在一起闲聊,裴不明原本要在书房躲清静,尽管他不说话,却还是没逃过被拉去一起闲聊。
“咱们能在这躲多久?”邵嘉志很是好奇,裴兄是如何肯定此处便是最安全的呢?
“只要咱们不出去溜达,躲到来年不是问题。”孟冠玉到此没多久便明白了,裴不明还没到朝堂上,便给想要拉拢他们的世家来了个下马威。
他们从未离开过京城,却能在诸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销声匿迹这么久,这不是赤裸裸地打他们的脸吗?
“安心准备春闱就是,他们若是找到了再说。”景焕看着裴兄云淡风轻的表情便知道,他不大在意那些世家大族的针对。
他们就更不用担心了,因为首当其冲的不说孟兄就是裴兄被针对,他们能分担的火力并不大。
“话说,秋闱考完临近年关,各地该进京述职的大人和王爷,都应该准备动身了吧?”
孟冠玉对此还是颇为期待的,届时京城的热闹可就不止这一星半点的了,那些个王公贵族可比世家还要热闹有趣。
另外就是前来述职的大人,每年总是会闹出不少幺蛾子,即便是他远在家中也略有耳闻。
裴不明算了算时间,以雍王的性子想必早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了说不定没几日就能到京城,毕竟邹尚书倒了,他能要着钱的地方可就不多了。
好不容易在江南拿到的黄金还被自己沉入了河中,想来他若是再不早作打算,他的雍王府可就要被那十万大军给掏空了吧?
这些年税收不好,加上先帝大肆挥霍国库大兴土木,国库空虚得很没什么闲钱供养他们。雍王封地又处于苦寒之地,今年来的收成也不好,哪里养得起那么多人?
“裴兄,你又在想些什么?”
他们四人正说话呢,裴兄的思绪总不在他们眼下的话题上。
孟冠玉对裴不明还是充满了探知欲,哪怕是想坑人反把自己坑倒了,他也没放心上。
“孟兄这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随他去吧。”
邵嘉志见周扬一脸惊奇,显然他也觉着裴兄不好惹,在裴兄思考的时候就更不要去打扰裴兄,才是明智的选择。
景焕也是没眼看,明明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呢,前阵子还没长记性?
新来的周扬多有眼色,多敏锐啊,他自己还巴巴的凑到裴兄跟前去。
“我在想要是章丞相拉拢你们,想要将他的女儿嫁给你们我应该给你们封多大的红封。”说着不忘上下打量一番,孟冠玉继续开口道。
“毕竟孟兄相貌不凡,既是秋闱的榜首,又无婚约在身,可是头等的拉拢人选啊。”
孟冠玉回头想寻求一番支持,却是发现三人非常默契的用着同一种眼神看他,那是一种无比同情的眼神。
不知道是为了裴不明所言之事,还是为他再次被裴兄反将一军的事实。
“你们为什么不帮我?”裴兄就是知道很多东西,他就是不说,明明大家都想知道,怎么每次都不帮他?
“公子,姑娘给您的信件。”家仆走上前来,把东西给了裴不明。
“天色有些晚了,我先回书房了。”让他们四个人慢慢聊吧,他要去拆舒舒给他的信件了。
余下的四人面面相觑,目送裴不明进了书房,才看向了孟冠玉。
“裴兄不想说的事情,你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照样也不会告诉你。”景焕充分吸取了教训,早就看开了。
“尽管知道裴兄不可能告诉你,但是你问的时候,我还是蛮期待他会不会透露几句的。”所以不想阻止他的发问。
周扬:“你们就不觉得裴兄很危险吗?”他对这种人心存敬畏,根本不敢在他头上动土。
更不用提违背他。
“裴兄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得罪他更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我们是朋友,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裴兄是不会太在意的。”
孟兄和周兄的感触或许没有他那么深,但是景兄和他已经同裴兄同窗十载了,彼此什么性情都一清二楚。
从前裴兄就淡淡的,许多事情他都不放在眼里,若不是与卫家姑娘订了亲,方才他才懒得搭理孟兄。
刚开始接触的时候,裴兄对他们都是爱答不理的,孟兄不也是?刚到书院好几天,裴兄也没同他搭话。
“当然,裴兄刚刚说的也不是并无可能,他有婚约在身,你可没有。”邵嘉志觉得裴兄刚刚没有说说实话,但是他也没有说假话。
周扬认同的点头,章家大肆拉拢书生的事情,他原本在邹家的时候便略有耳闻。
世家大族以女儿为手段拉拢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那些高门大户的嫡女有时候都逃不过被家族拿来充当联姻的棋子。
“你们三位可要小心了。”
“你怎么不需要?”三人转头问道。
周扬摆了摆手,无所谓道:“我可以说挨了五十大板,已经不能人道了,届时就不会有此烦扰了。”
他只想在朝堂上施展自己的才华,用自己的本事创造属于他与阿娘的荣光,即使没有邹家,没有邹尚书的扶持,他也一样能光耀门楣。
“你是真狠啊。”景焕还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坦然要对外宣称自己不行的人。
“男儿自在四方,这不算什么。”他自己都不在乎,至于往后遇到喜欢的姑娘,届时再解释清楚就是了。周扬理所应当地想。
“感情最后受伤的还是我们三个呗?”邵嘉志环视了一圈,最后有些不可置信道。
那可不是?一个不在乎,一个有婚约,只有他们什么都没有,自然是要小心行事。
裴不明回到书房内,便把信件拆了,开头第一句便被小姑娘骂了。
看得他一愣,以她的涵养,向来是不会轻易骂人的,小姑娘显然对他给的诚意不大满意……
不过小姑娘心软,这就答应了,过些时日待到她父兄到了京城再叫他递拜帖上门。
冬至前后,必定能成,叫他不必着急。
冬至前后,也就是说今年卫家人要在京城过年节,就是要回去那也是等开春后。
赶在冬至前,那就是惦记着小姑娘的生辰,他也该把小姑娘的生辰礼物备起来了。
冬至,可真是个特别的日子。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回到上辈子大雪纷飞的那个日子,似乎只要他再早些拿下那座城池,他便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也是在冬至,他一剑斩下了雍王的脑袋……
原本他是打算提着他的脑袋去心上人坟前祭奠她的,只是担心她在下面知晓了心中害怕,便打消了这个主意。
“公子,该用饭了。”家仆过来唤他去开饭,他不过去那四个人就开不了饭。
他是他们姑娘的未婚夫,自然算作半个主子,主家不在场,他们不能随意开饭。
是以家仆每每都会早点过来提醒他,今日也是一样。
“春桃姑娘还叫我单独给您带了句话,说姑娘有些生气,叫您注意着点分寸。”
裴不明大致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只是他也不打算改,她想要他就给,不论是玩笑还是她一时兴起。
他给得起的,都可以给她。
“嗯。”应声算是他知道了。
家仆尽管心里有疑惑却还是没有多问,他们到底是家仆,姑娘没有别的吩咐,他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可。
江南,卫府,卫父拆了女儿的信件发现全然是自己看不明白的东西便黑着脸递给了旁边的儿子。
“你同你妹妹这暗语到底是何时研究出的,怎么我这个父亲都看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老父亲颇为怨念的在卫初霁耳边碎碎念,他对老父亲这副模样早就习以为常,这是他们二人的秘密,岂能叫他知道?
“这是妹妹单独给我写的,要你看懂作甚?”
又不是给您老人家看的。
“你就是和你妹妹有了自己的小秘密,不带我这个父亲一起。”舒儿都没有单独给他这个父亲写过这种信,怎么到了他这就是如此与众不同?
“你小子扛起锄头挖你妹妹院里的树,等会树死了你妹妹伤心我可打你了!”
他家舒儿对她院子的花花草草最是喜爱了,他要是给挖坏了,等她回来不得跟他急啊?
卫初霁闻言动作都小了不少,他妹妹确实很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挖坏了她说不准真不高兴了。
“怎么忽然要挖你妹妹的树……”
老父亲跟在他身边碎碎念,一会儿叫他下手轻些,一会又说他们两个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
卫初霁都没理会,慢慢仔细地挖着院里最大的这棵树,最后上手扒开松软的泥土,拿到了密封得极好的一个琉璃瓶。
里面塞了好几张信纸,卫初霁把琉璃瓶往不远处狠狠一掷,里边的信纸便出来了。
“你砸它作甚啊,这是你妹妹偷偷藏的什么?往后她找不见了怎么办?”
“阿爹,这是舒儿给我们留的名单,你切莫碎碎念了,拿着这几张,咱们把剩下的事情处理完便上京去。”
“我就说好端端的你怎么忽然给舒儿单独写信,原来是为了这个?”他全然不知如此完全的一份名单竟然在舒儿的手上。
卫初霁小心地将信纸取出,递给了身后的老父亲,他把树下挖出来的坑填了回去,临走前才叫人过来收拾了琉璃的碎片。
“万伯已经提醒过您了,只是您没有放在心上。”他是同妹妹一起长大的,只是近些年,他跟着父亲忙了起来,才与妹妹相处得少了。
彼此之间是什么性情,心里门清,父亲对舒儿的印象还只停留在乖巧女儿的形象上,并不知道她可比他这个兄长还聪明。
“那她写了这么多,总不能只是告诉你名单所在的位置吧?”
“自然还有别的话,她还要我们查几个人,等会儿我把名单给您。”妹妹要和他说的可不止这么一些,这信他自己看明白便可。
“舒儿她只是身体不好,不是脑子不好,父亲你不要小瞧了她。”若不是身体的缘故,他妹妹会是这世间最自由自在的姑娘。
她会走遍景朝的大好河山,做她喜欢做的事情,甚至能把家中的生意带往更远处,做的更好。
“我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过得高兴些,这些事情有咱们父子就够了。”他不是不知道舒儿聪慧,只是不希望她承担那么多本不该她承担的事情。
“咱们家大业大,景朝又逢关键时期,有人眼红想伸手再是正常不过,若不是舒儿聪明,此番未必能如此顺利的解决他们。”
这份名单甚至可能会化为灰烬,不复存在,届时他们就是有心想解决那些有异心的人都要再三斟酌。
“我明白父亲的苦心,但是乱世之中还需自保,她既聪慧又有自保能力,我们才能放心在外边闯荡不是?”
他相信妹妹的能力和手腕,也明白父亲为人父的慈心,可是眼下的境况不容忽视。
有些时候,还是要多给妹妹一些信任,让她能够独当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