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童湘湘从卫生院出去的时候，周兴武正披着蓑衣，站在土路上，指挥大队里的人在坡上的屋子里安置一晚。
童湘湘拍拍身上的泥，凑到了周支书的面前。
“支书，我姐她们呢？”
队里的人都慌慌张张的，周支书嗓子都要喊哑了。
他抬眼看着是童湘湘，语气好了不少。
“原来林地主家的堂屋里，那块儿地头大，正好给你们家和知青院的女同志。”
童湘湘点点头就朝着周支书指的地方去了。
山坡上其实还有些建筑。
破四旧那会儿被小兵砸烂的祠堂歪七扭八地站在那儿。
斗地主后，留下的地主家的老屋子荒废颓唐露在那儿。
现在正好拿来给大队上的大家暂且栖身。
也算是造福人民大众了。
童湘湘还没到堂屋，就听见抱着被子衣裳跟着周支书指挥行动的队伍当中传出来一个刺耳的声音。
马姨婆啧啧地说道：“怎么就给咱们家安排了个耳房呢，还是偏屋的耳房。新社会了还搞阶级划分啊。以前地主家的得脸的丫鬟都不住。”
她嗓门响亮，颇有一种炫耀自己对地主家了如指掌的得意。
童湘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什么人啊，有本事自己下去住那被水泡软了的黄泥屋去呗。
一个凉凉的声音却先出了声。
“住不了这儿，去和周支书说一声就是，肯定有人户乐意替代住进来的。”
“还有以前莫说是丫鬟，就是地主家的小姐也的确是住不了这种房子的，她们是住闺阁，迈上去就下不来的闺阁。”
“你要是想体验哈，我帮你去和周支书说，就是没得梯子，不晓得你爬上去爬不爬得下来。”
马姨婆正打算瞪着骂回去。
一扭头，看到是公社小学扫厕所的林嬢嬢又别回了脸。
林令月那是什么人，大地主的亲戚，不然能沦落去扫厕所吗？
也就是十里坡大队大伙儿没那么激进。
否则，林令月那身份还能活到现在？
对方肯定比她懂地主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点微妙冒头的优越感就被这么压了下去。
马姨婆心里嘟嘟囔囔，拽着陈麦子不情不愿地进了隔间的耳房。
十里坡大队的人稀稀拉拉地分到了暂时睡一夜的屋子。
徐隽喝了杯温盐水，坐在徐言舒的病床边，囫囵睡了过去。
马姨婆差使着陈麦子团团转，林令月不言语，合衣躺在屋里仅一份的木板上睡了。
刘三娃窝在稻草堆里头咂摸着又睡着了。
周支书灭了手里的手电，看了一眼旁边还在抽旱烟的童周义：“三叔，睡咯。”
“你先睡，我再想哈。”
想啥，无非是这场水过后，十里坡的人，怎么靠着那些泡过水的粮食生活下去啊……
倒是堂屋可热闹。
知青和童湘湘她们一户分到了一块儿。
真是不凑巧。
这个不凑巧，当然是宋玉瑶心里面的想法。
其他知青，像是刘芳梅，可乐意和童家打交道了。
这会儿，她们都好奇着童家是怎么得到消息的呢。
堂屋里那几个太师椅老早就被砍成了木头片，这会儿刚好给淋了半晚上雨的大伙儿烤火取暖。
识货的人不知道要怎么唉声叹气，但木已成柴火，烧了，免了一场风寒，也不算是堕了小紫檀木的身份。
幸好，知青里面没人知道这东西多贵重，宋玉瑶也不知道。
她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去二哥家里给大哥治病要钱，还被童湘湘赶出来了——
准确来说，也不是童湘湘。
她连童家的大门都没进去成。
别墅小区门口的保安愣是没让她进去。
后头她好不容易挤到了童湘湘的面前，就是想要一份工作。
哪怕是助理，伺候她童湘湘也无所谓啊。
可她得到的是什么？
“你有学历吗？你有工作经验吗？你知道财务报表应该怎么分类吗？你知道上市公司需要对外公布那些信息，而你又应该做出什么准备吗？”
“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敢腆着脸要我给你一份工作？”
瞧，她一个村里出去的村妇，居然还看不上她这个城里人！
宋玉瑶心里摇曳的一刹那抱大腿的冲动，顿时被记忆之中的冷水给泼了个透，烟都不冒了。
知青们围着童湘湘七嘴八舌地打听。
“湘湘，你今天咋就知道咱们这儿水要涨起来呢？”
“要不是今天有你在，我们到时候睡过去了，醒不醒得来还不知道呢。”
“那兰花大队的人可真不是东西，居然把田堤给掘咯。”
知青那边的夏小满握紧拳头，愤愤不平。
“说起来，刘泽辉不就是在兰花大队插队，他没跟你说啥子啊。”
有个女知青挪揄刚才夏小满，她们知青队伍里都知道，夏小满和刘泽辉是革命伙伴。
等今年春节回城里头探亲，就打算扯证。
夏小满红着脸，没用多大力气地捶着身边的女知青。
没一会儿，话题便歪了，没人再细究童湘湘到底是为啥知道发大水的事了。
童湘湘松了口气。
朱慧则悄悄走到童向军旁边，递了颗糖给童向军。
“向军姐，我这会不方便把糖给湘湘，就麻烦你帮忙转交哈。给湘湘甜甜嘴。”
朱慧不知道别人，但清楚自己要是真等到水涨起来才跑，一准是没办法掏出来的。
她跛脚跑不快，更别说要上坡下坎了。
所以，她更是打心眼里感谢童家人。
童向军也不扭捏，收下了那颗奶糖。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表达表达感谢，倒是恰到好处。
宋玉瑶远远看着，心里不屑一顾。
她知道这会儿的童湘湘就是放个屁都有人捧场，她懒得凑到那边阿谀。
就自己找了个角落揣着。
童湘湘一个女人能做成那么大的事业吗？
背后肯定是她二哥出了大力气。
那与其哈巴狗一样地讨好童湘湘，倒不如拉着她二哥做事业！
宋玉瑶福至心灵。
她想明白了！
月光照过窗棂爬进这间小屋。
宋玉瑶借着月色，从兜里摸出来一页纸，抓着钢笔开始写——
“二哥，见字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