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双生莲
a004章
王晓面容安详地躺在粗壮果树下面,周围铺满了红玫瑰,如海藻般的长发铺散着,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
她双眼紧闭,双手被围巾绑在一起,手中紧紧攥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心口插着一支钢笔。
现场像是某种神圣而又肃穆的仪式,王晓神情也是说不出的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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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是我杀的啊,我就一个开果园的,和她素不相识,我连碰都没敢碰她,一发现就报警了,你们不信可以验那什么nba,我腿到现在都是软的。”一个中年男人瘫坐在地上对民警说。
苏悯走过去,给男人递了支烟:“兄弟,这片果园都是你的?不错啊。”
男人接过别在耳朵上,止不住地叹气:“还行,勉强糊口。”
“刚才我过来听说你每天在果园转悠一圈就回去了,今天你明明回去了,怎么又折回来了?还是到平时很少来的偏僻地方?”
分局民警立马警惕地盯着他。
“真不是我!”男人又开始抖,声音也开始颤,哆哆嗦嗦道,“一周前,来了个女的,给了我十万块,说她想租十天,在果园采采风,画点儿风景画。反正最近药也洒完了,净赚十万,不答应的是傻子……”
苏悯拍拍他的肩膀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我相信你不是凶手,所以你为什么回来?”
“今天我从果园回家接到一个电话,那女的说她有事先走了,但很重要的耳坠可能丢在果园,让我帮忙找找,事后必有重谢……我想为了画个画能一口气拿得出十万块的重谢肯定不少,谁知道我这么倒霉……”
庄虚白慢悠悠地踱步走过来:“和你没关系,直说就是,为什么试图隐瞒?”
男人声音抖得更厉害了:“我刚刚才知道,那个女人昨天死死死了!那我我我今天接接接到的电话是鬼鬼鬼……”
苏悯掏出手机点开李薇照片:“你看看,是她吗?”
男人点头如捣蒜:“就是她。”
“你真的没见过她?”庄虚白望着王晓说,“不见得吧。”
“我真没骗你们,我真没见过她。”男人小声嘟囔,“不过我见过那条绑在她手上的围巾。”
苏悯追问:“在哪儿?”
“和租果园一起来的那个女人,黄色短头发,长得挺漂亮的,不太爱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租果园那个在说。就是有话要说,也是她小声对租果园的女人说,然后再由她传达给我。”男人看了眼苏悯手机上覃暖照片,确认道,“没错,是她!”
“你凭什么认定是同一条围巾。”苏悯回头,“这种款式很受年轻女性喜欢,大街上随处可见。”
都阳春四月,春暖花开了,这种保暖型围巾早应该被扔衣柜里了。
“围巾上的娃娃是我亲眼看见她缝上去的。”男人补充道,“她就住我对门那家小旅馆,前天晚上来找我媳妇儿借过针线。”
苏悯:“她就这么空手拿着?”
“不是。”男人比划着小臂,“她手套有这么长,几乎没有脱下来过。”
又是手套。
苏悯看着围巾上歪歪扭扭的晴天娃娃,陷入沉思。
晚风微凉,吹走暖阳,迎来夜幕,昼伏夜出的虫子开始吟唱。
“苏队长,下班了,都走了,你还坐这儿发什么呆呢?”庄虚白坐到躺在地上的苏悯身边问。
“那里,应该就是李薇的家。”苏悯抬手指了个方向,“你说李薇和王晓谁先死?”
王晓也是死于昨天下午,法医给出的死亡推断时间和李薇差不多,至于谁先谁后,暂时不得而知。
“我又不是神,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庄虚白抬头仰望星空,双手撑在身后,“不过这个凶手有很强烈的表达欲和注重仪式感。”
明知道和李薇通话的是警察,一般来讲,肯定跑得越快越好,可却在勒死李薇后不慌不忙用水果刀将她脸划得面目全非。
王晓同样是窒息死亡,死状安详,除了心口那只钢笔,几乎没有什么外伤。
“在情感上,凶手对两人天差地别。”庄虚白不知想到什么,眼神在苏悯逡巡。
“但两个人的下场殊途同归。”苏悯抬头对上庄虚白绝对称不上良善的眼神,冷冷道:“看什么?”
庄虚白望着他说:“我一直欣赏不来这种变态所谓的仪式感,不过看苏队长这样躺在这儿,我似乎有些理解了,没有什么比定格这一瞬更让人难忘。”
苏悯:“……”
他翻身而起,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庄虚白,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往前走。
“苏队,去哪儿啊?”
“回家睡觉。”苏悯回头冷声,“顺便写封遗书,万一哪天我遭遇不测,不做他想,肯定是你干的!”
庄虚白幽幽道:“苏队,你就这么看得起我?还是说我在你心目中这么重要,随随便便一句玩笑话你就当了真……”
苏悯忍无可忍地回头怒吼:“你再不滚起来,你就在这儿安歇吧!”
十分钟后。
副驾驶门被拉开,庄虚白闭着眼睛没骨头似的软在椅子上,一额头的汗,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苏悯再多牢骚也发不出来,没好气地说:“两百多米,十多分钟,乌龟都比你爬得快。”
庄虚白猛然睁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我以为你会回来找我!”
苏悯:“……”
他很想掰开他的脑子看看,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错觉?
是他理解凶手定格美好的自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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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未至。
乍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吓得床上的苏悯一激灵,他烦躁地哼了声,闭着眼睛摸到手机,眼睛眯开一条缝看了眼来电显示,滑动接听,咬牙切齿道:“姓于的,你最好有要紧事!”
“苏队,早啊。”听筒里传来庄虚白温润嗓音。
“怎么是你?”苏悯内心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大清早给值班副队长送温暖这种芝麻大的小事不用跟我汇报。”
“于副队有温法医就够了,我这么早警局可全都是为了你啊。”庄虚白赶在他挂电话前一秒开口,“别挂,我有正事。”
苏悯冷声:“讲。”
“昨晚你问我李薇和王晓谁先死我确实不知道。”庄虚白说,“但我想借花献佛,做第一个告诉你结果的人。”
苏悯:“……”大可不必。
“王晓死亡时间大约比李薇早半个小时。”
苏悯困得上下眼皮跟一年没见的牛郎织女似的,一刻都不能分离,不知道将话听进去没有,带着浓重鼻音嗯了声,再会周公去了。
庄虚白听见他绵长呼吸,笑着挂断电话,目光略过屏幕上十一个数字,把手机还给趴在桌子上打盹的于连:“谢谢于副队!”
于连把手机揣回兜里,迷迷糊糊地问:“你是不是以前就和咱苏队认识啊?”
“算是吧。”庄虚白扬眉,“有问题?”
于连不知想到什么,用十分古怪眼神看了他好几秒,摇头道:“没什么。”
庄虚白半坐在桌子上,手撑在于连面前:“于副队,作为一个警察,不可能不知道你这配不上表情的说辞更让我好奇。”
“苏队这些年一直在找一个人,从形容来看,好像是你。”于连喃喃道,“不过从他反应来看,又不像是你。”
丝毫没有找到人的欣喜。
庄虚白:“他找我做什么?”
于远耸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
苏悯舒舒服服睡了个回笼觉,洗漱完毕,拉开门看见门口宛如男模的庄虚白,新的一天美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
庄虚白提起手中豆浆油条:“苏队,我来给你送温暖。”
苏悯冷冷睨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家?”
“别误会,我可没有跟踪你。”庄虚白说,“你住址可是于副队亲口告诉我的。”
苏悯眯起眼睛:“你跟他说什么了?”于远绝对不会轻易把他住址告诉别人。
“也没什么。我告诉他,昨晚我们回来的时候,后面好像有辆车一直跟着你,我不放心。”庄虚白瞥向苏悯腰间,他似乎一直枪不离身。
年纪轻轻,平步青云,必定树敌不少。
苏悯翻了个白眼儿:“你还真会花言巧语。”
“苏队,再不吃,早餐都凉了。”庄虚白不给苏悯反应时间,强势挤进门,四下张望道,“苏队真是爱岗敬业,连家都安置在警局对门。”
“不必给我戴高帽。”苏悯望着庄虚白一点儿都不把自己当外人,无奈叹口气,索性将钥匙往玄关柜子上一放,坐下咬了口油条,“第一,这里房价便宜,第二,我可以多睡会儿。当然,主要还是第一点。”
“苏队真诚实。”
苏悯:“……”
“告诉你王晓比李薇大约早死半个小时见你睡着了就没再往下说。”庄虚白在屋子里转了圈,最后靠在玄关柜子上,“实际上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苏悯:“好消息。”
“温法医从围巾上提取到了覃暖的dna。”
苏悯波澜不惊:“坏消息呢?”
“很遗憾,围巾上面并没能提取到覃暖指纹。”
苏悯拉长声音哦了一声:“你是不是还想告诉我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她和覃媛是同卵双胞胎?”
一般来说,同卵双胞胎长相差不多,dna一致,唯一区别就是指纹和牙齿。
所以光有dna并不起什么作用,只能证明覃家两姐妹都有作案嫌疑,必须要有充分证据。
指纹,则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项。
“英明神武的苏队怎么可能连这个都想不到。”庄虚白好奇地问,“我只是很好奇,这对姐妹花,谁是苏队心中那朵黑心莲?”
“如果我见过覃暖的话,我或许能够回答你这个问题。”
可自始至终,覃暖都只存在于其他人口中,像一团迷雾,让人看得模糊,更加摸不着。
庄虚白挑眉:“苏队这个答案很让人意外啊。”
在没找到决定性证据之前,问及凶手,不是通俗直言不知道派,就是官方打哈哈派。
他的回答,独树一帜。
苏悯冷哼:“再意外,能有你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