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双生莲
a003章
市局刑侦支队会议室。
法医温馨抱着文件走进来：“不好意思，迟到了。”
“没关系，我们也才刚到。”于远拉开身边座位体贴道。
艾晴柔拉长声音：“哎呀～啧啧啧……”
孟清明做作的捏着鼻子：“队长，快开始吧，我受不了这爱情的酸臭味了！”
苏悯笑着用手指敲敲桌子：“老于，开始吧。”
于远一秒正经：“覃媛和覃暖两姐妹，长相几乎是复制粘贴，要说区别的话，覃媛比覃暖眼尾多一颗红色小痔。”
“姐姐覃媛，性格外向，成绩优异，十年前鹿州市高考状元。放弃顶级高校热门专业，选择报考医学专业还上过报纸。三年前，医学硕士毕业后入职市内顶级私人医院康健医院，没多久就和住院的豪门公子吴韬陷入热恋并闪婚，婚后没多久就辞职了。”
艾晴柔咬着笔头：“吴韬这个名字好耳熟。”
“鹿州有名花花公子，常年霸占各大娱乐新闻头版头条，两年前大冬天在半夜违规翻越长明山突发心脏病被活活冻死，那段时间长明山景区正在维修设施，尸体过了四五天才被发现，当时新闻很轰动。”大屏幕上出现几张当时报道，“吴韬死的时候，刚和覃媛结婚两个月。”
孟清明叹气：“覃媛也挺可怜。”
众人视线投向他，艾晴柔将文件卷成筒，没好气地敲了他两下：“夫妻感情深厚是痛不欲生，夫妻感情不深那是喜从天降。”
吴韬为人花心，典型不学无术败家子。他爸过世前将公司股份留给大学没毕业的小儿子和未成年的女儿也不留给他，而是直接分给他一大笔足以让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财产……
他亲爹都知道他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覃媛总不至于是看上他这个人了。
艾晴柔：“让人值得注意的是，覃媛是李薇工作美容院的常客，每次只点李薇，还和王晓是高中同学。”
单个是巧合，巧合多了就耐人寻味了。
“至于妹妹覃暖，性格孤僻，喜欢独来独往，成绩不太好，做过超市收银员、零食包装工……最后一份工作是吴韬护工。吴韬和覃媛结婚后就辞职了，一直无业，生活依靠覃媛接济，这几年唯一与外界联系就是和王晓互相通信以及时不时在加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群里冒个泡。”于远按了下手中的遥控器，屏幕上跳出一段监控视频，“一般监控覆盖时间是七到十五天，根据屋内灰尘估计，她离家一大约个月，幸亏小区门口斜面正好有家银行，在4月7号拍到了她……”
覃暖一头黄褐色短发，拖着厚重的行李箱从小区出来，形色匆匆，健步如飞地走出监控画面。
至此，再无踪迹。
“王晓是个深度宅女，她父母也证实她能一起出门旅游的朋友就覃暖一个。”艾晴柔蹙眉，“4月7日……王晓是3月30日报警，4月1日留书离家，中间隔了六天呢！”
“是啊，两人相约旅游，怎么也不会隔这么久。”孟清明竖起大拇指，“不管怎么说，于队威武。”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我和你馨姐在解剖室外看了一夜的监控，能不威武吗？”
温馨冷冷瞪了他一眼。
“辛苦了。”苏悯问温馨，“那个骷髅头也跟李薇被杀案有关？”
“估计撇不开关系。昨晚那个骷髅头的身份确定了。常佳，女，十一年前父母报过失踪。”温馨将手中报告分发给众人，“死因是溺亡，但头骨和天灵盖有裂缝，应该是死前或者死后被重物击打所致。”
深仇积恨，手段残忍。
苏悯看了眼资料，眯起眼睛：“成才高中？”
覃暖就是成才高中毕业的。
“没错。”于远翻开笔记本，“在调查覃暖过往中我发现常佳和覃暖是高中同学，初中还因为欺负覃暖被全校通报批评并且记过处分。”
十多年前，师生普遍还没有校园暴力的概念，那时候就能因为欺负同学被处分，说明程度非同一般。
苏悯沉吟道：“行，看来我们务必再深入调查一下这对覃家姐妹花，小艾，通知常佳父母。”
众人纷纷起身出门，苏悯岿然不动，偏头望着同样一动不动的庄虚白：“你怎么看？”
“覃暖。”庄虚白说，“她才是这个案子的重点，找到她，基本上就可以结案了。”
“万一找不到呢？”
庄虚白像是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愣了一瞬，轻笑道：“五五开的局，就看你们和凶手心理素质谁更厉害了。”
苏悯：“不对。”
庄虚白眯眼：“哪里不对？”
“不是你们。”苏悯手指关节敲了敲他手臂，“是我们。”
庄虚白无所谓地噢了声，他从来不再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口舌。
-
审讯室。
艾晴柔坐在常母身边，拍着她的背轻声说：“请您节哀顺变！”
常母双眼红肿，眼泪从眼眶里不停往外淌：“其实十多年了，我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一看到……我就忍不住……”
“我们能理解您的心情，”艾晴柔轻声说，“阿姨，关于常佳我们有些问题想问你。”
常母忍住眼泪：“你问吧。”
“常佳性格怎么样？”
“她啊，脾气不好，说话嗓门大，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但心肠不坏。”
苏悯问：“常佳初中因为欺负覃暖被记过这件事您知道吗？”
常母沉默了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那这件事——”
“小暖不是凶手，肯定不会是她！”常母忽然激动道，“她们是好朋友，你们不要冤枉好人！”
苏悯和艾晴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校园暴力受害者和加害者成了朋友？受害者家属相信嫌疑人？
苏悯赶紧倒了杯温水，往前推了推，“您不要激动，慢慢来。”
“我和他爸经营着一家超市，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以为给她足够的自由和金钱就好了。再多赚点儿，百年之后多给她留点儿。”常母双手捧着纸杯抿一口，“直到她班主任打电话来说她在学校里打伤了同学，我们才发现孩子好像养歪了，他爸那天第一次对她动手，她承认她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但她死不承认她动过手，还说欺负她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只处分她一个？”
“自己孩子自己清楚，她对我们从来是有一说一，我们找到她班主任，他说我们是在无理取闹，说小佳犯错不思悔改还想冤枉同学，我们本想见见覃暖，让她给小佳作证，可她父母死活不让我们见……”
艾晴柔忍不住问：“她们怎么成为朋友的？”
都闹到这种地步了，不说成为死对头，也该老死不相往来了吧。
“那是高中了，小佳有天突然把覃暖带回来，让我做饭给她们吃，从那天以后，小佳隔三差五就把覃暖往家领。”常母叹气，“我本来对她冤枉小佳很不满意，可那孩子畏畏缩缩，风一吹好像就能倒，看着实在是可怜，就怪不起来了。小佳失踪后，她隔几天就来陪陪我们老两口，生怕我们想不——”
常母猛地顿住，不知想起什么，纸杯里的茶因她用力淋在手上也无知无觉。
苏悯敲了敲桌子，严肃道：“阿姨，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至少也应该把常佳剩余的骸骨找回来！让她能够入土为安，您说是吗？”
常母如梦初醒：“有天小暖突然跑到我们两口子面前跪下，一边哭一边扇自己耳光，说当初小佳并没有动手打她，她们说只要她不帮小佳作证，她们愿意带她一起玩儿，所以她选择沉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常母想了下：“大约是两年前。”
苏悯又问了几个问题，让艾晴柔送常母出去。
“阿姨，请等一下！”庄虚白叫住正要上车的常母，“苏队刚才还有个问题忘记问了。”
＊
啪！
艾晴柔将手中文件夹一扔，吓了埋头吃盒饭的几个大男人一跳。
于远：“放心，今天不是面条，是青椒肉丝盖饭，庄顾问还给每个人加了个蛋！”
艾晴柔：“……你们猜主导孤立覃暖的是谁？”
孟清明好奇地问：“谁啊？”
“覃媛。”苏悯在孟清明震惊视线下走到庄虚白身边坐下，打开外卖盖，看到上面两个蛋愣了愣。
“庄顾问，你也太厚此薄彼了吧，大家都一个煎蛋，怎么队长就多了个荷包蛋？”于远哀嚎，“我对这看脸的世界绝望了。”
然后含泪咬了口煎蛋。
苏悯盯着荷包蛋出神，他喜欢吃荷包蛋，不过鲜有人知。
庄虚白怎么知道，或者是他想多了，他单纯是怕两个煎蛋吃着腻，让卖家随便加个其他的蛋，根本就是巧合。
艾晴柔咬着筷子：“李薇死了，王晓失踪，覃暖现在也算是下落不明，还有可能牵涉人命官司，是不是可以申请让覃媛协助调查了？”
“可以是可以。”苏悯沉声，“但要做好一无所获的准备，而且不管从她身上察觉到了什么，没有十足证据都很难办。”
孟清明保证：“我明白，我绝对不会打草惊蛇。”
庄虚白冷嗤：“你们队长是怕你们被她套话。”
“不能吧。”于远惊奇道，“她这么厉害？”
“智商高、心态好、谨小慎微，长得又漂亮，不着痕迹套你们几句话轻轻松松。”苏悯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道，“小艾，清明，待会儿你们她谈谈？”
“啊？”孟清明睁大眼睛：“我？能行吗？”
艾晴柔也非常意外，然后感觉肩上担子有千斤重。
以她从事刑警这几年经验来看，覃媛和覃暖两姐妹肯定有问题……
而她现在的任务可能关乎整个案件结果。
“艾警花，以及孟二愣子，你们是不是太高估自己的存在了？”苏悯将手搭在两人肩头说，“你们想知道什么一通问就行了。”
艾晴柔和孟清明点了点头。
下午三点差一分。
覃媛出现在警局门口，一身红色厚长裙，手上依旧戴着一副薄纱手套，她缓缓走进去，见到苏悯微微颔首：“苏队长。”
优雅得恰到好处。
苏悯朝她点点头，“小艾、清明你们招待一下覃小姐。”
然后等三人进了审讯室，苏悯才不慌不忙往审讯室走去，走到半路又回头对站在原地的庄虚白勾勾手指头，示意他一起去。
审讯室。
孟清明正襟危坐：“你的初中同学常佳昨晚尸骨被发现，而你妹妹，现在处于失联状态的覃暖有重大作案嫌疑。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工作。”
覃媛微笑：“当然，配合警察工作是每个公民的义务。”
艾晴柔：“常佳初中经常欺负覃暖，还被通报批评这件事来龙去脉你清楚吗？”
“我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覃媛面露挣扎，低头沉默两秒，才抬头说，“其实我对常佳和暖暖一直很歉疚，如果不是因为我那时候一心扑在学习上可能暖暖不会受伤，常佳也不会被记过。”
“我和暖暖从小不大亲近，她也不爱跟我讲话，所以我并不知道她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被人孤立、辱骂、嘲笑。那次正好是我去洗手间看到暖暖浑身是血的躺在满手是血的常佳边上，我立马找来老师叫了120，事发后同学们告诉我常佳经常对暖暖冷嘲热讽，导致我先入为主的对常佳产生偏见，以致于在老师询问情况的时候加入了自己主观看法……”
孟清明：“听说常佳父母想见覃暖，是你从中阻拦？”
覃媛唇角笑意僵住，沉声：“请你注意用词，我那不叫阻拦，而是保护。”
“覃暖和常佳在高中成为要好朋友这件事你知道吗？”艾晴柔突然问。
“不可能！就算她没动手，可她对暖暖冷嘲热讽、言语侮辱是真的。”覃媛斩钉截铁道，“况且我母亲一直在陪读，千叮咛万嘱咐让她离常佳远点儿，她完全没有和常佳成为朋友的契机和必要。”
孟清明：“覃暖在高中身体怎么样？”
覃媛不假思索：“她身体一直非常健康。”
艾晴柔：“常佳失踪的当天覃暖在哪儿？”
“游乐场。”覃媛眨了眨眼睛，“那天是圣诞节，父母说好带我们去游乐场。”
“你怎么知道常佳是在圣诞节失踪的？”
覃媛撇嘴：“她父母报案了，警察还来我家问过话。”
孟清明皱眉：“十一年前的事情你记得这么清楚，不需要仔细回忆一下？”
覃媛表情淡淡道：“接到你们电话，结合这两天的事情，大概清楚我为什么而来，路上仔细回忆了一下过往，为彼此节省时间，有问题吗？”
孟清明被她怼得一噎，“那天你们一直在一起？”
“不！”覃媛将碎发别到耳后，抬头看着两人，身体略微前倾，笑靥如花道，“不知道，因为我又没去！”
艾晴柔眯起眼睛：“你为什么不在？不是和父母约好了吗？”
“那天是晴天。”
“所以？”
覃媛理直气壮：“我不喜欢晴天，更不喜欢在晴天出门。不行吗？”
“当然可以。”艾晴柔问，“所以那天你一个人在家？”
“对！”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李薇死了你知道吗？”孟清明突然发问。
“知道。”覃媛叹口气，“我从新闻上看到了这个消息。”
“听说你每次去美容院只点李薇？据大部分客人反应，她技术和服务态度都不怎么样。”艾晴柔问，“你为什么对她情有独钟？”
“这个问题嘛。”覃媛双手交叉，露出一个带着讥讽的笑容，“当然是看她不顺眼了。”
艾晴柔满脸错愕：“什么？”
“我第一次走进那家美容院就听到她在背后说我坏话，所以我每一次都点她。”覃媛挑了挑眉头，“不得不说，看她明明很讨厌我，却不得不在我面前忍气吞声的模样真的非常爽。”
“……昨天下午一点到两点，你在哪儿？”
“在家。”
“你一个人？”
“对。”覃媛，“我十分理解你们怀疑我，不过为了两句坏话就让她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她还不值得我冒这么大的险。”
“关于王晓——虽然我和她既是初中校友又是高中同学，但关系一直不冷不热，高中毕业后就没了交集，对于她，我真的有心无力。”
艾晴柔盯着她的手：“覃小姐，你似乎很喜欢戴手套。”
“确实。”
“恕我直言，你这手套似乎和衣服不太搭。”
“是吗？”覃媛缓缓脱下手套，双手捧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我留下指纹和dna，再看是不是就挺搭？”
艾晴柔：“……”这个女人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孟清明：“所以你也不知道她和覃暖去哪儿了？”
覃媛懊恼地拍了下额头：“瞧我这记性，昨晚我突然想起来，暖暖曾经说想去清河县看看。”
苏悯透过单向玻璃看着审讯室表情变幻莫测，但胸有成竹眼神从未改变过的覃媛，不知想到什么，拽着庄虚白的胳膊快步往外走去。
庄虚白看着握着自己手腕骨节分明的手，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送走覃媛，艾晴柔和孟清明皆是一脸复杂。
“我感觉她什么都说了，但仔细一想，她好像又什么都没说。”孟清明苦着脸，“李薇死了，一般人在警察没查到两人有矛盾之前肯定隐而不谈，她倒好，毫不避讳地全说了出来。”
艾晴柔拿着笔录，单手叉腰气愤道：“暗示同学孤立覃暖，她是怎么理直气壮将自己塑造成无辜者形象的？不要脸！”
于远急匆匆走过来：“清河县分局刚刚打电话过来，说是发现了王晓的尸体。”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覃媛座驾停过的车位，心下一凛，这个时间点未免有些太微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