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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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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嫲眉开眼笑地拿着钱出门了,她正吃着饭,突然听见“踢踏踢踏”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传来,接着只见一只脚跨过门槛,然后是一道大嗓门响起:“嘿,我刚听到响声,还猜是谁来家了,是亦乐回来了啊。”

    “嗯,刚回到。”

    “呵忒!”

    来人是伯母,她的头发乱蓬蓬的,明显是早起之后没有梳就随意扎起个马尾。

    身穿一件大红大绿的花睡衣,好几处都沾上了锅底灰,应是烧柴时没留意弄上的,脚腕处附着干巴巴的泥巴没洗干净,裸露的皮肤因为常年在天地劳作而变得黝黑,整个人看上去邋里邋遢的。

    她手抓着一捧瓜子,津津有味地边吃边吐,七零八落的瓜子壳使得地面看起来是狼藉一片。

    伯母的自建房就在隔壁,分家出去了,李亦乐现在是和阿公阿嫲一起住,这座两层楼的房子还是他爸妈在时一起建的。

    两家隔得很近,对方已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知道。

    “你阿嫲知道你回来,一大早就起来杀鸡了,看看,今天的饭菜还是很不错的,若不够吃,尽管上伯母家,我那还买了很多水果和零食,年轻人都喜欢吃。”伯母说。

    “够吃的。”李亦乐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之前她可都是鼻孔朝天,从没拿正眼瞧过自己,有时路过门口,还会假装不小心泼她脏水的那种。

    成年人的世界真真假假,虚伪的世俗让人无奈,因为你总不能一句话就撂挑子不干了,不和你好!

    她勉强打起精神附和。

    “这次有多少天的假在家?”

    “三天。”

    “要不怎么说读书好呢,有假放,不像我们这些做田佬,全年无休,天天太阳晒下雨淋。”

    李亦乐笑笑:“都不容易。”

    “大家一家人,你以后有出息了,可要带带你富荣哥,他现在在工地搬砖,干的都是苦力活,就是吃了没多读书的苦,我也后悔没让他多读书……”伯母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听了这话,李亦乐不得不感慨,古人早就将人性研究透彻了——“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真是句至理名言。

    小时候伯母从不让她靠近堂哥,也不许喊他哥,嫌她晦气,明里暗里还在村里散播她靠近谁就会给谁带来霉运闲话,见了面都是避而远之,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嗯嗯,等我当了大老板,好说好说。”

    画大饼嘛,谁还不会了。

    “只要你愿意的话,你一定会当大老板的,钱多得当纸烧都行。”伯母说得笃定,好像她现在就拥有了一座宝库,想怎么花钱就怎么花钱。

    “你说笑了,我都还没毕业,工作也不知道在哪。”大老板什么的,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呢。

    “我可没开玩笑,你是有福之人,后半生等着享受吧。”伯母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

    李亦乐:【反正有福无福都被你说了。】

    神神叨叨。

    就这样虚与委蛇的好几个回合,直到门口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声,伯母才“呵忒!”吐着瓜子壳离开:“肯定是你伯父和富荣哥他们回来了。”

    ……

    下午两点,李亦乐搭着堂哥李富荣的摩托车经过弯弯曲曲颠簸不平的黄泥土,又途径野花野草疯长的羊肠小道,终于来到一座山坡下。

    伯父和堂哥扛着锄头在前面斩断荆棘和藤蔓开路,李亦乐提着塑料红色圆形有镂空花纹的提篮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走。

    提篮里用铁托盘装了一只鸡,鸡脚弯曲着塞进鸡肚子之下,鸡头夹着煮熟的鸡血朝外仰着,一块精挑细选的猪肉摆放旁边,祭祀的贡品还有自制的白面包,提在手上沉甸甸的,她不得不时不时左右手交换来提。

    半个小时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坟地,因为许久没人祭拜,坟头草都有两米高了,所幸还带了斧头,三人动起手来,很快就把杂草枯枝都处理了。

    “来,给你爸多烧点钱。”李富荣塞给她一把冥币和黄表纸。

    李亦乐折了一根木棍,有一搭没一搭地撩动着火苗,虽然祭拜的是自己的阿爸,但她心里并没有什么起伏,“爸爸”两个字在她的人生字典里是个陌生的词汇,脑海中没留下一点儿印象。

    跃动的火苗给她面无表情的脸镀上了一层暖色。

    “嗯。”大伯递过来十三柱香。

    李亦乐顺从地接过去,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插上,再拜三拜,就退到一旁等大伯放炮。

    大伯也不是个多话的人,祭拜完沉默地坐在锄杠上,从腰间掏出水烟筒“咕噜咕噜”地抽起来,烟雾弥漫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黯淡无光的双眼怔怔地平视前方,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

    而李富荣是个话痨,全程只有他叨叨:“阿叔你要保佑我发大财,建一座小洋房,娶个漂亮的媳妇……家人身体健健康康,平平安安……你就放心吧,我也会照顾阿妹的……”

    还没等他说完,大伯就起身,说:“走了。”

    “诶?这么快?”李富荣显然还想再多叨几句。

    而大伯收拾完东西,把火苗灭了,就哼哧哼哧扛着锄头走了,李亦乐沉默地跟上去。

    “诶,等等。”他赶紧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追上去。

    ……

    4月6日,星期五。

    天蒙蒙亮,一只公鸡跃上柴垛开始引吭高歌,唤醒了沉睡中的人们。

    “赶紧起来,太阳都快晒屁股了。”阿嫲走进房间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叮嘱道,“今天你打扮得好看点,待会有客人来。”

    昨晚想东想西失眠了,才刚刚进入睡眠就被叫醒,此时李亦乐感觉困得眼皮上下打架,她往窗外看了看,还是漆黑一片,可想到若不顺她的意起床,接下来肯定是开启唐僧念经模式。

    “有客人来?”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谁?”

    她最烦就是家里来客人了,除了要接受他们怜悯的目光,还有时不时被提问:“你还记得妈妈吗?”

    “当年她抛下你一走了之,现在你恨不恨她?”

    “阿嫲拉扯你这么大不容易,以后你有出息了可不能忘本。”

    “快毕业了吧,想找什么工作?”

    ……

    其实他们出于什么目的问,想要听到什么答案,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索,李亦乐一听语气就知道该怎么回答就让对方停止提问的想法。

    “到时你就知道了,赶紧起来。”阿嫲又抖了抖被子,冷空气沁入皮肤,李亦乐哆嗦了一下,赶紧下床穿鞋子。

    吃早饭的时候,阿嫲看到她披头散发、衣服也是灰不溜秋的,眉头一皱,恼怒道:“不是叫你好好打扮吗!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就是街上买猪肉的大妈都比你好看。”

    “你把头发绑起来,显得人精神点,前几天我给你买了件有花的裙子在柜子里,你等下换上。”

    “隔壁小燕有那□□,涂了会变白,你去找她借一些,化个妆。”

    “还有待会客人来了,别板着那张臭脸,多笑笑。”

    “真不知道你怎么养成这个性子,我看人家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哪个不爱美不爱俏,你就是跟别人不一样,真不知道看上你什么……”

    她怎么会成这副模样,她不是一清二楚吗?

    李亦乐在心底冷笑,同时也好奇,究竟是哪个亲戚得她这般看重,为欢迎他的到来,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番,竟还给她买了新衣服,这是多少年前没有过的事了。

    李亦乐没打算按照她的要求“好好打扮”,刚借口说“去后山砍柴。”

    就被阿嫲吼了回去:“怎么这么不懂事,哪有客人来了主人躲起来的!你衣服怎么还没换,还有那头发!脸也是!乱七八糟的!”

    出不去了。

    “我就这样了,客人来了就来了。”李亦乐固执的看着她。

    看那架势,是打死都不肯换。

    “罢了罢了,到时你好好跟人说就行。”阿嫲无奈松口,不再咄咄逼人。

    需要她说什么?

    她可怜的身世吗?

    那她没什么好说的。

    反正到时随便应付就过去了。

    上午9点多的时候,万丈光芒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到地上变成了摇曳的光晕,李亦乐在树底下抚摸着一只小黑狗,给它抓身上的跳蚤。

    “叮铃。”微信信息框弹出,是苏悦问:【在干嘛?】

    【好无聊】

    【和我聊聊天】

    李亦乐正想回信息,这时只听见车轮碾过泥土的声音,随后“嘀嘀”喇叭声响,一辆汽车稳稳地停在了门口。

    应是阿嫲口中的客人来了。

    果然是值得阿嫲“另眼相待”的客人,够气派!

    只见一个身穿黑白条纹polo衫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身穿旗袍、踩着高跟鞋的中年妇女下了车,两人从满满当当的后备箱拿出大包小包礼品、水果、酒……手都要拎不过来了。

    不记得、也没见过这样的亲戚。

    李亦乐正狐疑,阿嫲什么时候攀附上了他们?有什么图谋?

    毕竟他们家现在一穷二白,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让别人惦记的。

    “兔崽子,还不快下车。”女人冲车内喊道。

    紧接着后排车门打开,一个男生从里面出来。

    “是他!”李亦乐低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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